陸晨轉頭看去，一個少女正坐在樹上。
第一眼陸晨便知道這少女不是一般人。
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一身粉衫，笑靨如花，衣服上還有金銀粉花的披帛，下身只穿了一個蓮花短裙，赤著的腳在搖晃著，喜道：“喂，和你說話呢，傻掉啦？”
陸晨揚起頭，裝作沒有看出對方大能的樣子，十分純潔的笑了起來。
看著陸晨傻呵呵的樣子，少女心中一悸，手掌輕輕在鐵樹上一拍，整個身形以一個十分緩慢的速度落下，宛如天上仙子下凡塵。
赤足輕輕踏于雪面之上，走了幾步不見腳印，足可以見得這少女道法高深莫測，至少現在的陸晨可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走到陸晨面前，一雙似笑非笑含情脈脈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笑道：“兩千年前，傳說是天地第八次滅法，當年昆侖三大劍仙同戰妖族圣法帝君，幾乎毀去了半個昆侖，自那以后，圣法帝君被鎮壓九霄寒獄之下，但此處也就成了絕谷，后山靈氣再也沒有能夠穩固下來，奇寒之氣猶如寒毒。”
她伸出一只指頭捻著下顎，仰著頭看向東方那個不怎么管用的太陽，悄聲道：“下院弟子和大多長工都認為這里是苦窯，可他們懂個屁，這極寒之氣才是修行煉體的好去處，我便是平日里最喜歡在這里了。只是……”
她吐了吐舌頭，“這里有一個脾氣不好的怪老頭，你可千萬別……”
她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個鐵鍋不知從何而來，硬生生將面前這個如花兒一樣的少女腦袋砸掉了半個。
陸晨驚駭著想要向后退去，可雙腿竟已被凍成了冰塊。
“這……這……我……”陸晨哪兒見過這架勢。
可隨后，少女的腦袋上長出了一朵蓮花，蓮花越來越大，從勃頸處將她的腦袋包裹住，接著那蓮花‘砰’得一聲炸開，那少女的腦袋竟然完好無損又恢復了。
她雙手叉著腰，怒不可遏地看向木屋里，“死老頭！略略略！”
這一次，里面沒什么動靜了。
那少女不管不顧，繼續說道：“喂，我問你話呢，我有一個淬體的好法子，長期修煉呢，起碼對你的身體是有好處的，你要不要學？”
陸晨道：“你為什么要教我？”
少女挑了挑眉，“因為我……”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羞澀地噗嗤一笑，“因為我喜歡聽別人的趣事，伱那里有趣事，我當然想聽，所以你如果愿意的話，我可以先教給你法子，你再講給我聽。”
沈南七？
陸晨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個老賊了，但他并不知道沈南七的死居然能算上一件趣事。
“雙修嗎？道友？”少女臉頰微微一紅，一把牽住了陸晨的手，“不要擔心我害你，你在昆侖很安全，這里的人都不屑搶別人的資源，因為大家都有足夠的資源，一旦你出了外面，可就要小心那些野修了，他們身上的鬼心眼子可多了去了。”
“我和你說，那些野修都是些沒有什么道德的下三濫，他們……”
少女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后就傳出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死丫頭，學什么不好你非得學你那個不成器的爹？你們也不好好修行，心眼子練出不老少來，外面的散修打你家騾子還是偷你家馬了？搶你頭花兒了？”
少女氣急敗壞，歪著頭指著破茅草屋罵道：“臭老頭子，偷聽小姑娘說話，你……你臭不要臉！”
“偷聽？你站在我劍閣門口，說話聲音比前雷都大。”
“我走！你別跟著！”
少女一把抓起了陸晨，登時騰空而起。
陸晨的雙腳突然能動了，還來不及高興，忽然飛身而起，臉被刀一樣的風吹著，立刻碎了幾個口子。
前方的少女有意無意地看向了他，發現他根本無法抵御寒風，心中也明白了自己的消息確鑿，于是在到達一個矮小山巔的時候，這才停了下來，轉身時，她的臉上忽然沒有了之前的俏皮，反而多出了一抹沉寂之色。
“沈南七怎么死的？”
她的聲音也成熟了許多。
陸晨的臉沉了下來，凝視了她半晌，心中已明白了些什么，嘴角微微揚起道：“你是來審我的？”
“有意思。”少女也笑了起來，雙手抱在胸前，踱步向前，“你的警惕我喜歡，不過還不夠聰明，這句話你該在心里想，不該說出來。”
陸晨道：“我為什么不該說出來？”
少女道：“因為我說過，這世上沒幾個好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包括你，你做事也該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么？人心險惡，你要我說幾次？”
“我知道了。”
陸晨緩緩道，“是我殺了他，利用他在收魂的嫌隙，利用九陽絕脈的威能，利用他舍不得殺我的想法。”
少女的表情冷了下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沈南七不止給你上了一課吧？你還敢說實話？”
陸晨道：“我為什么不能說實話。”
少女道：“如果說實話會死呢！”
周身的風起。
大雪紛飛。
大雪能夠繞過少女，卻沒有繞過陸晨。
陸晨揚起了頭，“那我也會說實話，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做錯了要認，沒什么不對的。”
少女道：“你知不知沈南七的大哥沈東來是如今沈家的家主？他就在昆侖山上！他很可能會來找你！”
陸晨道：“所以呢，你可惜的不過是一個天機混元靈根和九陽絕脈的種子，對么？”
少女怔住了，“你……”
陸晨道：“我說過，我只會說實話。況且我很聽話，你說，人都是有目的的，對么？”
少女道：“你都知道？”
陸晨道：“我不傻，我當然都知道。”
少女不解道：“可即便你都知道，你還是會相信我，告訴我，并且還會跟我來？”
陸晨微微一笑道：“如果因為沈南七的惡，讓我放棄相信身邊的人，相信我認為可以相信的人，那和他的較量里我才是真正的輸了。”
陸晨深吸了口氣，“他雖然死了，可他對我的折磨，我永遠都會記得，我不會讓他改變我的任何想法。”
時間仿佛停住了。
少女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啊，真是一副劍修的苗子，這個軸勁兒不當劍修真是可惜了。”
陸晨低下了頭，“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會修行的。”
少女半張著嘴，驚駭道：“為什么？”
陸晨指著自己的胸口道：“我大概能猜到，我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爺爺在我的身體里筑了基，他的魂魄雖然已經入輪回，可仍然有殘魂在我的體內，一旦我筑基，那最后殘魂的念想，就會消失的。”
少女道：“就因為如此？”
陸晨道：“可能對于你們來說，那不過是一縷魂魄罷了。”
他低下了頭。
想到了沈南七面前那個弱如螻蟻的葉承影。
想到了大韶國都門口那個不顧一切的魏瀟。
想到了大雪紛飛的山脈中背著自己的爺爺。
那不是一縷魂魄。
而是整個大韶最后一縷俠氣。
他要那個俠氣永遠存在，他要帶著爺爺殺了夷人，還大韶江湖一個太平。
“可對于我來說。”
陸晨道：“那是一切。”
少女道：“你……你可是天極混元靈根！你可是修行最好的苗子！方才抓你手的時候，我察覺到了你體內另有機緣，而且……機緣可不小。”
陸晨擺了擺手，回頭向山下走去，“你要殺我，我沒意見，但我陸晨這一生，不問仙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