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哥,怎么不繼續聽下去了?我覺得墨館主說的挺好啊!”
被拉著離開,王莽多少有些不愿。
“好不好,你說的可不算。”顧擔微微搖頭。
墨丘想用自己那套“明鬼”的理論去替換掉如今求仙問道,不務正業的歪風邪氣,想法固然很美好。
奈何,人之私欲,又豈是講述一些道理就能夠彌平的?
宗明帝也不是沒有勵精圖治過,正是勵精圖治后覺得人間一切對他都再沒有什么吸引力,才開始徹底擺爛的。
求仙問道只是一種方式,就算沒有方士之流,指不定也會窩在皇宮里做個木匠。
除非能夠換皇帝,否則顧擔不認為墨丘的這種辦法有用。
“顧哥是認為墨館主在做無用功?那怎么不勸勸他?”王莽稍一動腦便明白過來,立刻問道。
“怎么勸?憑什么勸?墨兄想要為天下蒼生做些事情......我不幫忙便已算無情,何必再去挖苦勸阻心里添堵?做些什么,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些。”
顧擔頓了頓,說道:“有的人地位崇高,享盡供養,可心中只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有的人身份卑微,卻切實的關注著天下萬民。對前者,他再高貴也卑賤;對后者,他再弱小也可敬。”
“哦。”
王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覺得大人們真麻煩。
......
宗明二十七年,萬壽仙宮終究還是開始了修建。
發動的徭役并未達到三十萬之數,宗明帝終歸還沒有年老昏聵,心中多少還是有點數的。
第一批征發的數萬徭工,多是以贅婿、商人為主,影響其實并不算大,也遠沒有到勞民傷財的地步。
只是下一次的規模會達到什么程度,誰也說不好。
唯獨可以肯定的是,萬壽仙宮的修建已是勢在必行,不可阻擋。
同年,墨丘離開墨家武館,開始宣揚自身的理念。
因其為一家之言,在墨丘匯聚到一群相信他的理念的追隨者之后,旁人開始將他的理念稱呼為“墨家”,而追隨他的人則是墨者。
墨家最重要的主張是:明鬼、天志,輔以尚賢、尚同、非命、非樂、節葬、節用。
明鬼自是不必再談,天志則是根據明鬼設立的準則,也就是最高準則,乃天下之明法。
隱隱約約間,墨丘似是要開宗立派。
與之相對,極為不爽的則是方士們了。
墨丘的明鬼就差指著鼻子罵他們是歪門邪道,這能忍?
只是清風觀找不出現世的仙人,墨家自然找不到那至高的鬼神在何處。
雙方爭來吵去,多是一些口水仗,尚且算得上克制。
養心殿中。
宗明帝身著道袍,持著一卷道經,安靜的翻閱著。
一旁的方公公小碎步湊了過去。
“有何事可奏啊?”
宗明帝年至五十,仍是精神抖擻的模樣,隨手將道經合上。
“陛下,最近皇都中突然多了一個墨家。為首的那人叫做墨丘,據說武藝非同一般,最重要的是,他推崇的理念......”方公公仔細而詳實的講述著最近皇都內發生的趣事。
包括前不久清平子親自下場和墨丘論了一番,最后竟然沒有贏。
此舉讓墨家名聲大噪,借此也終于值得入皇帝的耳中。
“哦?明鬼?懲惡揚善那一套么。”
宗明帝臉上的表情讓人完全看不出喜怒,“皇都內確實很久沒有些新東西了,能夠將清平子逼退,那個墨丘也蠻了不得嘛!”
此言一出,方公公立刻了然。
“要不要將墨丘召入宮中一見?”方公公貼心的問道。
宗明帝雖不上朝,但對于百官的掌握絲毫不落不說,對于民間的各種奇人也多有召見。
即使面對完全不信的佛門,也曾召見過不悟禪師來講了幾日的佛法。
在這方面,他真的很有包容性。
“也好,許久沒有見過外人,百官的臉都要看的厭煩了。”凝視著手中的道經,宗明帝微微點頭。
方公公心中明了,皇上哪里是對百官厭煩了,是對于清風觀的容忍已經快要差不多了。
十五年的求仙問道,每年僅是丹藥的消耗便是幾十萬兩白銀,尚且不算其余花費。
可祥瑞一波又一波的呈上來,又哪里有什么問道之機?
如今龍體尚安,只是昔日奉之如圭臬的道經已很難靜下心繼續看去,讓這突然跑出來的墨丘給清風觀上點眼藥,也算不錯。
......
入宮的機會比墨丘想的還要快上許多。
墨家才剛剛有了些聲勢,還沒有做出過什么除暴安良的大事,便突然得到了召見。
墨丘可謂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宗明帝并非對外界之事全然不知;憂的是,他也無法保證這次入宮面圣能夠改變宗明帝的想法。
召見奇人與君臣奏對并不一樣,前者全憑皇帝好惡,每一句話都要字斟句酌。
稍有不慎,讓皇帝懶得在聽,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若不小心觸怒龍顏,自己能不能留個全尸都不好說,甚至可能危及親友。
君不見當初二皇子在養心殿中奉勸,都直接被扔到了邊疆苦寒之地,還間接幫忙立了太子。
其間輕重,還需細細的斟酌。
不知不覺間,時間推移,墨丘沐浴焚香,皇帝召見的時日已至。
在皇宮侍衛檢查之后,兩位公公領著他向著養心殿走去。
單憑氣息,墨丘便可以篤定,這兩位公公的武藝絕對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這還不算在外面待著的禁軍。
顯然要召見如他這樣危險的強人,防備定是無比的森嚴。
跟著兩位公公走進養心殿,墨丘一眼便看到宗明帝。
宗明帝身著一身道袍,并無其余裝飾,神采奕奕,目有精光,仔細的打量了墨丘兩眼,拍手道:“果然是一條好漢子,來人,賜座!”
一個椅子被人搬了過來,在離皇帝十步之外的距離放好。
“多謝陛下。”
墨丘鞠身一禮。
他的身高異于常人,若是站著,免不得讓人仰望,有個椅子在,多少能夠彌平這些尷尬。
“聽說前些日子,清平子找你辯論,反倒被你說的啞口無言?”宗明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抵著腮幫,顯得很是放松,“你所提的明鬼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