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銀盤懸滿天,星星一顆不可見,地上的人連影子都顯得單薄而通透,那是一片清冷的月光掃下余暉映襯交織出的渺小身影。
萬籟俱寂。
偶有冬日的寒風自遙遠之地吹拂而來,漫過萬家燈火,伴隨著清冷月輝帶來些許嗚咽的風聲,像是夜晚的風鈴響奏。一片寂靜中只有一戶關閉著木門的人家院子里亮著昏黃的光,透過燈籠那纖薄的屏障,倔強的探出頭來,不肯比明月稍遜。
單薄的身影站在院中,一板一眼的鍛煉著身體,每個動作都簡潔而優雅,找不到一絲不協之處。
他的面容清雅而俊逸,雙目在夜間映襯著明月的光,舉手投足自有從容不迫之態,恍然間好似謫仙立于世,煙火氣在他的身上很淡,像是下一瞬就要乘風而去。
冬日的夜晚總是清寒,明月圣潔無缺,唯獨沒有溫度。
所幸在那人身旁不遠處的石桌上,一壺酒正被溫著,小火爐的火苗肆意抵舔盤桓,偶爾發出細微的嘶嘶聲和爆響聲,為他添上了些許煙火氣。
良久,院中的人停下了動作,轉身坐在石桌前,拿起被溫著的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溫酒。
白皙修長而有力的手掌端起酒盞,對準天上的明月,顧擔長吟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芒、燈光,再加上他,可不正是三個人嗎?
“啪嗒!”
誰曾想那一直溫著酒的小火爐內傳出一聲清脆的爆響聲,一縷不甘心的小火舌探出頭來,奈何冬日的夜晚終歸太過清寒,不足一息便不得不趕緊回去。
“哈......”
顧擔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好好,算上你,算上你行了吧!那就是四人了。嗯,舉杯成四人!”
他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溫熱的烈酒順著喉嚨滑入腹中,驟然升騰出無邊的暖意來,推開外界的清寒冷意。
“四人怎么能夠?多來些才好呢!”
院門處忽然傳出一道聲音,伴隨著一道嘎吱聲,木門被推開,高大魁梧恍若巨人的漢子提著一個黑乎乎的包裹,卓然的站在那里。
高懸于天際的明月都被他甩在了身后,月芒加身,卻不能讓他有半分退卻。
聽到熟悉的聲音,顧擔猛然站起,有些驚喜,但更多的是驚訝的喚道:“墨兄?!”
魁梧而高大的漢子邁步走來,半點不客氣的在石桌旁坐下,隨手將包裹扔在了地上,拿起酒壺便向嘴中倒去。
幾大口烈酒入肚,墨丘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酒壺,目光看向顧擔,笑道:“大晚上無處可去,便想來你這兒討杯酒喝。”
顧擔嗅到了濃重的藥味,那種味道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親手調配出的治傷良藥。
“你受傷了?”
顧擔眉頭皺起,墨丘的武藝早在十幾年前便已是當世一流,到了今日更是遠超往昔,能讓他受傷,可想而知豫州的血肉戰場何其可怖。
“些許小傷,何足掛齒?”
墨丘淡然一笑,不以為意,反而是撿起被他仍在地上的包裹,放在了石桌上。
沒有賣關子,打開包裹,露出里面藏著的物件。
首先入目的是一大塊和人頭差不多大小的......玉石?它看上去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有些介于二者之間,不算通透和無暇,內里有諸多白色的紋烙如同蛛網蔓延開來,奇異的是肉眼注視中,那些白色如同霧氣蛛網的紋路竟在緩緩挪動。
這個時候顧擔才所有察覺,絲絲縷縷極為溫潤的力量似乎在浸透入身體內,以極為緩慢卻堅定不移的速度溫暖著他的身軀。
若非他將要練臟大成,還真的不容易察覺到這種潛移默化般的改變。
顧擔的雙目不自覺的瞪大,莫名的感覺喉嚨間有些干澀,“這是......”
“落在豫州的那塊石頭。”墨丘干脆利落的說道。
“仙石?!”
顧擔屬實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有緣親眼見到仙石一面。
“確實與眾不同,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大概就是說書人口中仙人所驅使的靈氣。”墨丘并未反駁,直言道:“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帶著它,便足以讓人身康體健,延年益壽理應不在話下。”
顧擔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豫州落下的那枚隕石,真的是靈石!
而且墨丘真的成功的取到了,除了一塊人頭大小的靈石之外,還有好幾塊約莫拳頭大小,乃至更為細碎一些的靈石安靜的躺在那里。
靈石并不發光,可在顧擔的眼中卻遠比明月更加皎潔明亮,照亮了他的那顆好似沉寂般的心靈。
修仙,為真!
對顧擔而言,真正珍貴的并非是眼前的靈石,而是靈石真的存在,這就夠了。
長生不老對于他而言并非虛妄,可人沒有目標的活在世上,便猶如風中之浮萍。
縱然萬世不移,沒有半點的追求又有何意味可言?
活著不是一切,活得有意義,有意思才是。
尋常人求仙問道是為了謀得長生,他無需為長生發愁,只是想看看更高處的風景。
在見到靈石的那一刻,感受到不同的那一刻,顧擔發自內心的歡喜。
喜悅沒有沖昏顧擔的頭腦,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連忙問道:“墨兄,你既然拿到了靈石,又何必再回到皇都之中?!萬軍從中宗師還能伺機逃跑,在皇都那就真的危險了!”
他為什么愿意留在皇都?
因為在不惹事的情況下,皇都理論上是最為安全的地方之一。
像是什么匪患之類,外面鬧的再厲害,除非國家將亡,否則皇都之所在治安理應最好,防備也最為周全。
宗師級的高手再怎么難得,皇都內也肯定是有的。
反過來說,想搞事兒最好別在皇都作死,這里臥虎藏龍,一國底蘊供養之所在,保不齊就有什么老妖孽。
搶了仙石躲到皇都絕非是什么燈下黑,那只是想不開,沒事兒找事。
燈下黑從來都只是被逼無奈的選擇!
天大地大,遠離皇都重地,哪里不是躲藏的地方呢?顧擔不相信墨丘連這樣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為什么不回來呢?”
墨丘微微搖頭,“宗明帝渴望求仙問道,已二十余年。如今這所謂的仙緣降世,他得不到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不知又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國將不寧。仙緣送到他的手中,能夠平息此事,便已值得。”
顧擔雙目大睜,聽明白了墨丘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要將這仙石送給宗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