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的聲音高昂而激烈,冬日大多只能待在家中的民眾聽到衙役的聲音,紛紛走出房門,人頭攢動,詢問到底為何如此。
宗明帝求仙問道二十余載,方士便囂張了二十余載。
雖然最近幾年方士也被廟堂借機收拾了一番,可在民間,方士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
別的不說,在皇都內的居民,幾戶人家中必然會有一本方士印刷出的小冊子,上面會按照日期來推算兇吉,以及什么樣的時間適合做什么事情。
民間絕大多數地方,其實都按照方士分發的冊子來選取良辰吉日!
再偏遠蠻荒些的地方,甚至只憑著方士的小冊子,就足以成為一位德高望重的能人,借此安身立命者都有不少。
突然之間,宗明帝下令要收繳所有關于方士的書籍,對于很多人而言都近乎是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
面對洶涌的人潮,敲鑼的衙役面色不善道:“問我有什么用?誰家藏有方士著作的書籍的,趕快上繳!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十五日之后皇都中但凡查出一本私藏,以謀反論處!”
說完,根本不待眾人的回應,推開前方擋著的人群,繼續吆喝。
像他這樣的衙役還有不少。
與此同時,大批的錦衣衛已是包圍住了清風觀,一波又一波的人被強行拖拽而出,但凡敢有半分反抗,直接亂刀砍死。
不過是短短片刻間,香火鼎盛的清風觀好似變成了人間煉獄。
就這樣殺了幾十個身披道袍的家伙之后,剩下的人也就不敢再動,老老實實被捆住手腳,綁在一起,押送到天牢之中。
最前方的錦衣衛指揮使陸安橫眉冷目的看著這一切,兇狠的目光之中帶著幾分快意。
錦衣衛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區區方士,竟能獨得圣眷二十余載,真是豈有此理!
是時候讓錦衣衛抬起頭來,告訴這天下真正該懼怕誰。
一旦錯過這樣的好機會,錦衣衛想要再次得到皇上重用,不知又要多久。
“都給我記住,方士膽敢欺瞞圣上,罪不容誅,萬不可有半分仁慈。若是讓我知道有誰放跑一位方士,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陸安雙手環抱在身前,臉上分明是帶著笑,可那笑容卻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冷上幾分。
可殺可不殺的,必須要殺!可抓可不抓的,必須要抓!一切從嚴從重,從快從急!
先斬后奏,皇權特許!
宗明三十六年冬,持續了足足二十四年的“方士之禍”終于在此時走到了盡頭。
宗明帝下令鏟除民間蠱惑人心的方士書籍,連帶著曾極盡榮華的清風觀也在一夜之間變得破敗不堪,鮮血自觀內流出,慘叫聲不絕于耳。
真正知曉此事內情者極少,絕大多數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以至于有些抱著僥幸心理的百姓,在十五日的期限內并未上繳關于方士所著之書籍,等待他們的,將會是錦衣衛的破家滅門。
顧擔暫時沒有心情去關注這場大事,因為墨丘,終于回來了。
那是墨丘離去第四天的上午,也是衙役宣布宗明帝詔令的第二天。
墨丘平靜的叩開了墨家武館的大門。
正在院中帶著蒼呼吸新鮮空氣的顧擔還以為是某位病人上門救助,打開門的那一刻不由一愣。
隨即大喜過望。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為了安全起見,連馬車都已經備好。
最多七日的時間,墨丘再不回來,他便直接帶著蒼和荀軻離開皇都,隨便找個地方暫時隱居,反正皇都是肯定待不了了。
然而整整在皇宮內待了三天,墨丘安然走出!
若非懷中還有個小家伙,顧擔真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慶賀故友歸來,慶幸愿為蒼生舍命者安然無恙!
顧擔張口,問候之言幾度變換,最終說道:“回來了?”
“回來了!”
墨丘肯定的點頭,可是臉上并未出現多少喜色,目光先是看了一眼顧擔懷中的小家伙,方才繼續說道:“事倍功半,未競全功。”
“太剛則斷,太弛則懈,哪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好事?能夠活著回來,比什么都好。墨家要是沒了你,可找不出下一個頂梁柱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想要大展抱負,不僅要懂得舍命,也要學會惜命才是。”
顧擔松了口氣,他與墨丘的關系可謂是亦師亦友,十幾年的相處下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他不想阻止墨丘去完成心中的理想,可也由衷的希望墨丘少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宗明帝喜怒無常,想要將個人的想法按在帝王的頭上,無論如何都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堪稱虎口拔牙,一個不慎滿盤皆輸。
到時縱有挽天之志,也只能徒呼奈何。
“方士禍國二十余載,若不兵行險招,想要肅清掉方士的影響不知又要多久,時不待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墨丘倒是并不反對顧擔的見解,只是人各有志,想要在短時間內取得巨大的成就,不豁出命去怎么可能?
“墨師!”
一旁的荀軻見到墨丘也是分外激動,終于抓到二人談話的間隙,湊了過來。
“好好讀書。顧兄說墨家除我之外找不到頂梁柱,你也在旁聽到了,可要多努力些,能嚇他一跳最好。”
墨丘伸手揉了揉荀軻的腦袋,表情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絕大多數情況下,其實他都顯得頗為平易近人,面對弟子更是如此。
一行三人外加一個小小嬰孩,向著屋內走去,暢談著關于未來的期許。
......
養心殿中。
仍舊身著道袍的宗明帝憤怒無比的摔打著眼前一切,那已有皺紋橫生的臉上布滿難以熄滅的蓬勃怒意。
“清平子,清平子!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價值萬金的奇珍異寶在那怒喝中被摔打的四分五裂,本該在一旁服侍的仆從早已是匍匐一片,瑟瑟發抖。
唯獨方公公強撐著膽子,略略抬起頭來說道:“皇上,不要被氣壞了身子。清平子那廝雖然暫時逃離了皇都,不也來了一位墨丘嗎?同樣是武道宗師,可以派他去捉拿清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