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漢子沒有說話。
他當然無法說話,身體的感覺還在,卻全然不聽從他的指揮,唯有那雙滿是恐懼之色的眼珠轉動。
顧擔走上前去,從袖中拿出幾包藥粉,選了一包撒在精瘦漢子的身上。
瞬息之間,精瘦漢子的肌膚變得一片鮮紅,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鼓了起來,難以忍受的奇癢蔓延全身。
“嗬......嗬!”
奇跡般的,精瘦漢子自喉嚨間發出不成調的音節,眼皮連連抖動。
“不要怕,不要怕......還有呢!”
顧擔又將一包藥粉倒入他的嘴中,溫聲告誡道:“最開始你會覺得血液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然后是感覺筋絡被人用手來回拉扯,緊接著便是五臟劇痛,如同刀割。
有一個練臟大成嘴比較硬的囚犯,他撐了一刻鐘。有我看著你,可不能比那位囚犯差啊!不然我豈不是很沒面子?丁季夸了我十來年,在他眼前,你可要爭氣點。”
精瘦漢子躺在地上,身軀雖無法調動分毫,鮮血卻自然而然的順著毛孔流出,帶著些許烏黑,伴隨著裊裊白氣蒸騰。
大約十息過后,他的軀體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來,筋絡高高鼓起,像是打結般擰成一個小山包,凸起在皮膚上。
他的眼瞳近乎收縮成為一條線,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鮮血自五官中涌出,臉頰猙獰而可怖。
“這就撐不住了?”
顧擔眉頭微挑,分外不滿,“出來混,是要還的!”
一根修長而有力的手指搭在了精瘦漢子的腦袋上,指尖處,一縷青芒帶著濃郁的生機之力,全力維持著他意識的清醒。
比之萬仞加身還要更強幾分的苦痛自體內傳出,精瘦漢子的身軀像是破開的水囊,鮮血肆意的涌出,強烈至極的痛苦本該讓他暈過去。
偏偏腦袋處時不時傳出些許清涼之氣,讓他的意識始終沉淪在肉身的苦海不得解脫,唯有那張臉扭曲至極,見之如森羅惡鬼。
一刻鐘后,體內恢復少許的內氣徹底消耗殆盡。
精瘦漢子除了腦袋,肉身竟已呈侏儒之態,像是被硬生生從內部挖空了身軀。
顧擔站起身來,眼中不存半點憐憫,“福禍無門,唯人自招;善惡報應,如影隨形!”
夜還有很長。
利息已經取過,錦衣衛......該付出代價了!
......
知安坊。
皇都大小一百零八坊市,知安坊大抵是最差的那一檔,說是皇都內的貧民窟都不為過。
雷雨正大,卻無法沖刷掉知安坊街道上遍布的魚腥味兒和惡臭味兒。
這樣的地界雖同在皇都,連乞丐都不愿來此乞討!
一間看上去便有幾十年未曾收拾的破爛屋子中,錦衣衛指揮使陸安點著夜燭,一份份梳理著各地傳來的情報。
另一人跪坐在旁,畢恭畢敬的等待著陸安的答復。
“咳......咳咳!”
看著各地的書信,陸安捂著胸口,猛然咳嗽了起來,短促而激烈的咳嗽聲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指揮使!”
跪在地上的人連忙起身,滿臉憂色。
探查豫州之行,陸安先是被黃朝拍了一掌,又遭白蓮教主埋伏。
錦衣衛派遣的上百好手,十不存一,連指揮使都是拼命才逃出來的,也不免身負重創。
如今一到雷雨天,陸安便全身絞痛,冷汗直流,恨不得咳出血來。
“無事!”
半晌之后,陸安總算恢復過來,臉色青白,寒聲說道:“清風觀上百方士,總不可能全都銷聲匿跡。繼續查,能抓一個是一個。”
“若碰到清平子怎么辦?”下屬問道。
“怎么辦?這是皇上的命令,你問我怎么辦?拿命也要給我拖住!”陸安目露兇光。
宗明帝下了死命令,要最短時間找到清平子的蹤跡,要么捉拿,要么斬殺!
上面一句話,下面跑斷腿。
錦衣衛并無宗師級別的高手,最多也只是練臟大成罷了,豫州之行沒逮到清平子,卻恰巧發現了另一位武道宗師黃朝。
逮誰不是逮呢?
既然找不到清平子,拿黃朝撒撒氣擒回去也算一件功勞,若能拷問出他藏匿的仙石在何處,還是大功一件!
誰曾想那黃朝其力非人哉,尋常練臟大成的強者,吃其一拳便鮮血狂噴,不僅沒有拿下不說,錦衣衛還死傷過半!
還好對方擔憂大軍殺至沒有過于糾纏,結果回去的路上又碰到白蓮教主的埋伏......他的命都差點丟在那里。
這么長的時間不僅沒有收獲反而損傷慘重,如同喪家之犬般逃回皇都,不做出一番事業來,便徹底辜負了宗明帝的信賴,錦衣衛的權勢也必然會遭受極大的打擊。
再加上錦衣衛一向是誰的面子都不給,得到皇命便是一通攪鬧,可以說已是沒有了退路。
利劍,終歸是不許生銹的。
“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下屬遲疑片刻,又道:“清平子還未找到,大人何必要針對墨家呢?冬日時皇上剛剛夸過那墨丘忠君體國,乃是俠之大者。
最近墨家更是招收了不少弟子,將近有三千人!墨家風頭正盛,墨丘更是能夠逼退黃朝的武道宗師,這個時候招惹墨家,是否......”
“你懂個屁!”
陸安目光森然冷冽,將一封書信直接扔到了他的臉上,“墨丘能夠得到皇上夸贊,全仰仗進獻仙石之功!若是那墨丘私自藏匿了仙石呢?只要擒下那個御醫,拿到人證,皇上定然不會允許此等沽名釣譽之徒存于世間!
武道宗師又如何?你以為皇宮之中沒有嗎?”
下屬撿起書信,目光一掃而過,臉色也不由得一凝!
春日之柳繁茂如夏?
非人力所能為之!
“我明白了。”
下屬將書信妥善放好。
“這么長的時間,他們幾個是干什么吃的?人還沒抓回來?”
陸安煩悶的揮了揮手,最近諸事不順,別說比肩方士之盛景,連自身都要難保了。
“砰!”
一聲悶響自房門外傳出。
還不待他們二人有何動作,便看到房門被一腳踹飛。
一個身形挺拔的人邁步走了進來。
夜太暗,那道身影站立在門旁,恍若一道影子般看不真切。
“伱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