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顧擔收起林小依為他們準備的干糧,拍了拍還在發呆的荀軻。
“有人。”
“嗯?”
荀軻一怔,破敗成這樣的村落哪里還能住人?
他的目光順著顧擔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真的有人。
此時正是秋季轉寒時節,那人卻是衣衫襤褸,衣物幾乎都變成了布條一般掛在身上,秋雨甚寒,落在她的身上,忍不住在不斷的抖著,她的手腳似乎有些毛病,行走的時候磕磕絆絆,弧度極大,幾乎是在貼著地面在前滑動,顯得有幾分滑稽的模樣。
兩人連忙上前走了過去。
湊得近了看的也更加的清楚,那是一個女子,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老婆子,只是現在的模樣用不修邊幅來形容都未免顯得太過于包容,她的身上呈現著近乎黑色的光澤,手腳都呈現出不自然的彎曲,離得還有些距離,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氣味便撲面而來。
她的身材極為枯瘦,松垮的肌膚緊緊的貼著骨瘦如柴的身體,讓原本破布條似得衣服都顯得有些肥大,唯獨她的肚子,鼓鼓囊囊,與那皮包骨頭的身體完全不成比例的向前凸顯著,好似懷胎數月的孕婦。
荀軻在雨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方才有些不確信的喊道“成嬸?”
向前挪動身體的老婆子又向前挪了幾步,好似剛剛聽到聲音一樣,以極慢的速度轉過頭來。
這個時候顧擔終于看到,她的眼睛已經瞎了一個,直愣愣的,一動也不動了,另一只眼睛則是如同幾近枯萎的,被剝掉了外殼的葡萄一樣萎縮著,眼瞳恨不得縮成針尖大小。
“誰?”
她的臉對準了兩人,卻又根本看不清周遭一切,沙啞的聲音像是自心肺間擠出,渾濁不清讓人聽不真切,又帶著濃重的鄉音,像是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了。
“是您啊!”
荀軻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卡在了喉嚨間,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
還好顧擔反應很快,從他的包裹中拿出準備好的御寒的衣物,先替成嬸給披了上去,隨后不容置疑的說道“先去屋子里說。”
兩人一同將成嬸給攙扶到荀軻之前的家中,成嬸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抗拒——但她沒有什么力氣,些許微弱的折騰根本讓人感受不到。
“成嬸,我是荀軻啊!荀家那小子,之前還去您家里打過棗子呢!您還記得嗎?我和大牛、二牛他們.”
荀軻也打開了話匣子,“您怎么還在這里?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來到了屋檐下,暫且躲開了漫天風雨,顧擔以真氣掃蕩了周圍的一片空地,又拆了荀軻家里僅剩下的木桌,點成火堆。
再拿出先前二人用的尚且干凈的茅草鋪在地上,讓成嬸一起坐下來烤一烤火。
“荀軻.荀軻.”
成嬸念叨著這個名字,僵硬的臉上露出思索的模樣,她的反應很慢,連思緒都很慢。
荀軻焦急的目光看向顧擔。
顧先生是一位醫者,雖然這個身份看上去很淡。
顧擔輕輕點了點頭,揮手間連綿成片的綠芒落在了成嬸的身上。
青木化生訣的內氣卻顯得沒有之前那么好用——綠芒剛剛落在身上,成嬸的身軀便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來,喉嚨間發出難以忍受的嘶吼。
“唔嘔!”
她強烈的嘔吐了起來,昏黃色澤的口水伴隨著大片大片米黃色和些許沉白色的東西一同噴吐了出來,強烈的土腥味便襲面而來。
成嬸原本鼓鼓囊囊好似懷胎許久的肚子也伴隨著嘔吐,快速的消減下去。
“這是.觀音土?”
顧擔已經明白過來。
觀音土,大災之年再無半點吃食的百姓逼不得已之下最后的選擇。
它真的是一種土,吃下去會給人強烈的飽漲感和果腹感,但并不能被人體吸收和消化,更不是真正的糧食,人吃多了之后也會引發不少的疾病,最為常見的便是無法排泄,全部都堆積在肚子之中,以至于活活將人給憋死。
成嬸的肚子漲成那副模樣,便是因此。
青木化生訣的內氣在以極快的速度彌補那好似干涸沙漠般不堪重復的身軀,那些觀音土自然也就成為了貨真價實異物,被身體第一時間排異出來。
過了好半晌,成嬸才終于勉勉強強止住了嘔吐的感覺,但一直顯得無往而不利的內氣第一次有些吃癟,她的一只眼睛還是直愣愣,已經徹底損壞,哪怕是青木化生訣的內氣也治不好。
但另外一只眼睛終于顯露出晶瑩的光,不再是干枯不已的模樣,原本模糊不清的世界再度變得清晰而明凈。
就連原本不自然彎曲的手腳,彎曲的幅度都降低了許多——長年累月的彎曲已經徹底扭轉了骨骼,青木化生訣的內氣也不可能完全將其救治好。
“成嬸,是我啊,我是荀軻!您能看出來嗎?”
荀軻努力在她面前晃著手,沒有半點嫌棄的模樣,“您怎么自己一個人在這里?”
“是荀軻.是荀軻啊!”
她的反應終于快了不少,僅剩下的獨目盯著荀軻看了一會兒,臉上便露出了一個笑容,“你回來啦!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都不告訴成嬸啊?”
“剛剛回來。”
荀軻將她攙扶到火堆旁的另一處。
“剛剛回來?哦,對。秋收過了,大家也都閑了,是該回來了。”
老婦人的邏輯還勉強算得上清晰,起碼知道現在是秋季,但顯然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里,不然很難弄成這個樣子,甚至到了需要吃觀音土的時候。
“來,您先坐下。外面下雨了,淋雨容易著涼,咱們先一起起烤烤火。”
凳子早已不見了蹤跡,地面上鋪的是干凈的茅草,圍著火堆倒也算是暖和。
老婦人顯得猶豫,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樣,顫顫巍巍的說道“前段時間.家里遭賊啦!我本想來你們家這里借個火,但沒找到人,我就又回去了,還擔心你們要是那個時候回來可怎么辦.沒事兒就好啊!”
“您剛剛干嘛去了?”
荀軻點了點頭,鼻子有些酸,還是強撐著笑,輕聲問道。
“啊這不是秋收剛過嘛!我去看看被割掉的麥子,伱也知道,我家那口子,最是粗心,總是能在田里剩下點麥穗.你不撿,別人可就撿走了哩!我跟你說啊,大牛他家里人干活不行,我看他家地里都是雜草多可惜啊,那可都是好田。咱做人本分,可沒有去他家田里去撿.就是今年我家那口子收拾的蠻干凈的,沒有剩下什么麥穗,正好下雨啦,我也就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