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自身實力的進境,顧擔對周圍的感知也在不斷加深。
后天之炁血炁凝練而成之后,方圓百里之內的氣血都能被他感知,像付素心這種天資堪稱絕頂的宗師都無法有半分察覺。
這份感知即是負擔,也是警戒。
顧擔刻意忽視掉了宗師氣血之下的存在,保留了其探查四方的能力,就當是在鍛煉自身的處理能力。
而平安村所在更可謂是天高皇帝遠,經年不見一個外人,就算偶爾有誰來到鎮川,也難以摸到這里來,這么多年下來,別說是宗師了,連個貿然闖入進來的練臟大成武者都沒有。
但就在今天,他的警戒之網被徹底觸動。
如同蛛網中掉入了不可承受的獵物,瞬息間四分五裂,反而讓獵物察覺,直奔而來!
顧擔眼中神紋交織,破虛窺實,洞穿百里之地,看到了那道讓他的警戒霎時間癱瘓的身影。
黃朝!
黃朝?!
即使是親眼目睹,顧擔仍覺得有幾分夢幻,甚至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即使此時已經開啟了天眼神通,萬萬沒有看錯的道理。
然而當他的手掌放下,重新看向那人之所在后,除了距離被拉近了一大截之外,其全無半分的變化可言。
真就是黃朝!
“你他媽有病吧!!!”
真正確定了來人之后,一瞬間顧擔破口大罵,怒意暴增。
準確的說,他此時的狀態,更像是被心理層面的‘破防’。
自來到此世,百余年來,顧擔從未給自己惹來過禍事。
就算偶爾有點余波殃及到他,那也不是他主動招惹,不可一概而論。
他在規避禍患這方面其實做的一直很好。
一向秉持的原則之一便是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就必須快刀斬亂麻,絕不深陷泥潭。
事了則抽身而去,先消失個幾十載再說。
正是因此,想他修行百載有余,可有一件事是真正沖著他來的?
懂不懂什么叫做長生者的隱忍啊!
就在今天,
就在現在。
真有人沖他來了。
甚至顧擔都不清楚沖過來的究竟還能不能算是人。
“我都特么離開不周山脈三十余年了,這都不肯放過我?!”
顧擔的怒意自然不是沒有來由。
自察覺到不周山脈的古怪,黃朝身上的異樣,他離去的決斷不可謂不快,不可謂不慎重。
直接散盡靈氣,重歸塵世,自己修行。
距今已有三十余年。
此地更是距離不周山脈數千里之遙,四周盡是山川,說一聲人跡罕至絕無半分問題。
無論是從距離上來說,還是從時間上來看,不周山脈都已經跟他八竿子打不著了。
甚至即使寧遠暴斃在自己的面前,他都壓制住了自身的好奇心,沒有往不周山脈那邊走上半步。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
他又沒有從不周山脈拿到過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甚至就連靈氣都是在寧坊中散去的,走的時候連一塊兒靈石都沒有帶上,完全可以說片葉不沾身。
就算是在寧坊的那段時間,也沒跟人結過什么‘不死不休’的大怨。
于情于理——顧擔都不認為不周山脈中會有人盯上他。
更沒有想到,這都過去三十年了,隔著數千里的距離,還能被找上門來。
如此,也不難理解他為何會破口大罵,心中破防。
欺人太甚,這屬實是欺人太甚!
他只是想安安穩穩修行,享受屬于自己的長生不老而已,他有什么錯?
啊?他有什么錯!
便是泥人尚且還有三分火氣,何況顧擔也不是好惹的!
“孔先生?”
“孔伯伯,怎么了?”
顧擔突然的破口大罵,讓院子中正在修行的付素心和莊云都有些瞠目結舌。
他們可沒有見到過顧擔如此生氣的模樣,也算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出現在他的身上,實屬罕見。
這是發生甚么事了?
“你們待在此地,莫要走動。”
時間緊迫,對方的速度著實太快了一些,顧擔已不能在此處停留。
不然稍有不慎,整個平安村說沒當即就沒了。
便是心中有萬分不滿,也只能暫時忍下。
留下一句話后,顧擔整個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向著山川中疾馳而去,速度可謂是風馳電掣,別說是宗師望塵莫及,就算是筑基修士來了都只能興嘆一聲,以袖掩面。
“咦?小老鼠的靈覺倒還挺敏銳。”
天穹之上,好似漫步而來,實則每一步踏出便猶如瞬移般向前躍進一大截的白蓮尊者略顯訝異的挑了挑眉。
感覺到那一絲微乎其微的氣息竟在此時開始瘋狂遠離原地。
其速度都已經近似金丹級別的遁術了。
“凡塵之中,竟還有這等實力?”
白蓮教主這次當真是被勾起了幾分興趣,原本只是例行清算,誰曾想逮到個不小的魚兒。
絕地天通之下還能有如此力量,莫非當初有哪位和他想到了一塊兒去,刻意留了下來?
但他留下是為了借助絕地天通隔絕道主的封鎖、封神榜的壓制,圖謀化神之境,死中求那一線生機,打破桎梏,晉升化神。
別人留下,可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才對。
更何況一處世界,又是絕地天通之時,若有人學他同時以身鑄道,圖謀化神,彼此不可能沒有感知。
“有點意思啊。”
白蓮尊者微微一笑。
不過瞬息之間,百里之地便已在腳下。
路過對方剛剛棲息的地方,白蓮尊者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不過皆是些紅塵俗物而已,仍舊以看似不緊不慢,實則快到旁人難以察覺的速度向著顧擔追了過去。
感受著身后越發靠近的氣息,顧擔心中略略松了口氣。
還好沒有牽連到平安村。
但緊接著顧擔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
他察覺到在這一追一趕的過程之中,那‘黃朝’距離他竟是越來越近了!
筑基絕對沒有這種速度可言,對方不會已經晉升到金丹了吧?
顧擔心中微微一沉,在雙方皆遠離平安村之后,也不再隱藏,全速趕路,身影恍如洞穿天地的流光,倏然而過。
“咦?”
顧擔驟然再度暴增一截的速度,終于是足以讓白蓮尊者有幾分重視,“這速度,比之金丹遁術也不差什么了。”
他的眼中有靈紋顯現,亦能勘探四方。
頓時又有了驚奇發現。
“竟無半分靈光,盡是血氣?”
白蓮尊者眉頭微挑,頗感訝異。
血氣與靈氣不同,靈氣本就是天地之物,造化所鐘,天地萬物生靈盡享,貼合大道。
可血氣卻是發之自身,雖也可憑借外物補充,又怎能比擬天地造化?
時代早就變了,如今已經是屬于靈氣的時代,再修血氣無異于舍棄大海,自挖池塘,吃力不討好。
盡十分力,得三分果,路的盡頭還早就被堵死了,不是沒得選,誰選這個?
而能夠將自身血氣提升到如此程度近乎媲美金丹,那可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絕地天通之下,想找大補之物修肉身都不可能,竟還有如此造詣。
眼中靈紋交映之間,白蓮尊者不難發現對方身上的血氣自成循環,生機旺盛,汪洋似海,按照這種程度的血氣,凡俗怕是萬萬供養不出來的。
宗師就已經是凡塵能夠供養的極限,沒有靈藥調理,拿什么來維持自身血氣?
靈氣會漸漸逸散,難不成血氣就不會衰落?世間哪里有那樣的好事。
可對方身上的血氣卻是生機勃發,全無半分衰落之感,時時刻刻恍如新生,連天地都難以褫奪分毫。
便是以他的見識,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莫不是后天覺醒的巫之血脈?縱是如此,也合該有東西給他吞才是此人果然有些秘密。”
白蓮尊者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無所謂,他會出手。
只要將其擒下,無論是拷問也好,搜魂也罷,管他有什么秘密,還不是手到擒來?
思緒之間,白蓮尊者腳下緩緩凝現一朵白蓮,其速度更是暴漲數分,恍如白虹貫日,山河都被其甩在了身后。
感覺到那越來越接近的氣息,顧擔眉心都快皺成了個‘川’字。
便是放開自身的極速,竟還無法將其甩脫,反而是越靠越近。
顯而易見的是,這突兀上門的‘黃朝’絕不是想跟他來一場坐而論道。
可他也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黃朝突然就盯上了他。
不管從哪方面想,他都沒有招惹到黃朝才對,何必如此糾纏著不放呢?
最關鍵的是,對方是怎么找到他的?
總不能是選一個方向,隨隨便便碰運氣,偏偏他倒霉被遇到了吧?
感受著身后越來越近的氣息,顧擔心中思忖片刻之后,來到一處無人跡可言的深山老林,四周盡是大山,方才緩緩落下,轉過身去,看向天穹高處,腳踩白蓮的男子。
無論打與不打,起碼此地不會波及旁人。
“黃朝.或者說,別的什么存在?”
顧擔在一座山頭上站定,目光格外警惕的問道。
“跑啊,怎么不跑了。”
白蓮尊者自天穹落下,也未著急動手,雙目之中靈紋閃耀,似是要將顧擔給徹底洞穿,“如此旺盛綿長,已足以媲美金丹級別的血氣,你又是什么東西?莫非是哪只大妖,想借著絕地天通的機會,轉生為人?”
他施展的理當不是天眼神通,而是別的仙道秘法。
為了暫時的穩妥其間,顧擔的天眼神通自然先隱匿了下來,省的被對方看出端倪。
“你我無冤無仇,閣下在不周山脈,我則流落凡塵,井水不犯河水。”
顧擔深吸一口氣,抱拳一禮,道:“想來我也未曾從閣下的身上取過什么東西,何必要不遠千里,氣勢洶洶的尋覓而來?”
這個問題不問出來,他心中的那一口氣就放不下。
你是不是有病,跑那么遠找我的麻煩?
多大仇多大怨啊!
靈氣我都是在寧坊遣散的,怎么著也不欠你什么吧?
“呵”
對此,白蓮尊者嗤笑一聲,道:“窺探吾道種,打散吾一道真靈,還想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現在的修士,還真是一點也不懂得尊敬前輩。”
“道種?真靈?”
顧擔仔細回想片刻,有些明白過來,“你說的是靈氣源泉和造化靈氣?”
“你好像什么都不懂啊。”
白蓮尊者若有所思的目光在顧擔的身上轉了兩圈,“不會真的是絕地天通之后,自行修煉到此等境界的后輩吧?”
言語,何嘗不是一種交鋒。
顧擔的稍許疑惑,立刻就被他給抓到了脈絡。
而他不經意間透漏出來的消息,則是給顧擔帶來了相當大的心理壓力。
這特么真是一個老怪物!
最少也活了千余載的老怪物!
“那自是沒有前輩懂得多。不過,前輩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顧擔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他雖能長生,但此時的生命長度,無疑是比不過對方的。
再往自身年齡上添個零都不一定能夠比得上。
而不周山脈的仙道典籍,能有筑基的記載都算珍品,再往上那真就全靠傳說故事去了解了,他哪里能夠接觸的到,對方的手段,他不清楚也很正常。
“散我真靈,焉能沒有痕跡。”
白蓮尊者平淡道:“差點還讓你跑了。”
那特么分明是你想寄生于我,不遣散留著當祖宗供著?
顛倒黑白,要不是看不穿你的底細,真想給你兩巴掌!
“以往若有得罪前輩之處,晚輩可賠禮道歉。前輩若想要什么補償,亦不是不能商量,當做我的歉意,前輩以為如何?”
強忍著心中怒意,顧擔的姿態擺的很低。
他并不想現在跟對方碰一碰。
就算真要碰,最好也能拖到四十九年后,大道之體被孕育出來,有了退路后再說。
現在交手,死了可就真的死了,連大道之體都沒機會孕育,徹底涼透。
其間風險委實太大。
若能虛與委蛇,自然是再好不過。
只要再給他四十九年,只需要四十九年就好。
“小家伙倒還挺懂事。”
白蓮尊者微微點頭,竟像是頗為認同顧擔的看法一樣。
“本就是要出來瞅瞅,順便看看打散我一道真靈的家伙究竟有什么跟腳。既然小家伙這么懂事,只是誤打誤撞,那給你一個機會倒也不是不行。”
白蓮尊者說道。
顧擔故作狂喜之色,問道:“還請前輩明言。”
“你的肉身很有活力,我很喜歡。這具載體用作蘇醒之途倒還可以,卻不便日后修行。小家伙不妨將肉身貢獻出來,如何?”
白蓮尊者格外慷慨的說道。
而顧擔的臉色,終于是徹底沉了下去。
“給你臉你還不要。”
顧擔身上的氣血逐漸升騰,近乎化作實質一般,“那就只好手底下見真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