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擔的怒罵聲可謂是發自肺腑。
先一步占據大道上層的修士,狠狠給后來者添堵。
而且正中靶心,恰恰是對于修士而言,最不可能妥協的道果。
的確,哪里需要那么麻煩的層層境界設防,處處刁難?
只要直接卡死一個必不可能悄無聲息突破的境界,便已經足夠。
金丹也好,元嬰也罷,自己小心點,瞞著別人突破也并非不可能。
可化神不行。
身合天地,證大道果位,是絕對無法隱藏的。
任何化神級別的修士都能有所感應,更不必說那實力深不可測,能夠直接橫壓一界都不在話下的道主了。
而且從白蓮尊者硬生生熬了千年都沒真正證道化神,只凝結出了半枚道果的情況來看,從元嬰晉升到化神這一步所需要的時間,相當不短。
這其中即使有絕地天通的影響在,也足以證明了想要證道化神的艱辛。
想要悄無聲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就化神,那恐怕是要證“史上最弱化神”才有一絲絲機會。
毫不夸張的說,化神這個境界,便是修仙界最大的分水嶺,從單獨的生靈、個人偉力,縱身一躍,晉升為天地權柄的執掌者之一。
而如今,這個境界已被道主的封神榜所壟斷。
化神之下,任由你如何,皆無所謂。
但只要尚有一絲野心,圖謀化神,便要跟封神榜對上。
換句話說,化神之下的修士,就如同在曠野之中肆意奔跑的猴子,任由你如何胡吃海喝,稱王稱霸,最終皆要奉還天地,物歸原主。
可到了化神,就已經成為了天地一部分的主人,可以開始爭搶地盤。
莊園里的主人可能很希望自家的牛馬膘肥體壯,但絕不想看到自家地盤的牛馬突然想要和他平起平坐,甚至跟他爭奪家產。
化神,即如同圈里的牛馬掙脫樊籠,真正追尋執掌大道的開始,已經從此前的修士變成了‘角逐者’。
道主仁慈,給了一個跪下當狗的機會。
“惡心!真惡心!”
顧擔感到一陣反胃。
雖然此時天光明燦,可顧擔卻仿佛看到了一只接天連地的黑手,籠罩天上地下,所有在其中修行的生靈,都注定無法翻越對方的五指山。
封神榜便是那鎮壓修士的五指山。
“如果依靠歲月苦熬的話,我能把道主給活活熬死么?”
顧擔摩挲著下巴,努力屏除掉那些負面情緒。
埋怨也沒有用,如果多罵幾句就有用的話,顧擔相信白蓮尊者一定不會吝嗇自己的言辭。
“到了化神之境,怎么說活個萬年也沒什么問題。而道主能夠將化神修士玩弄于股掌之中,怕是超過化神修士不止一星半點,修為不知恐怖到了何等地步,壽元對那種存在來說,還算是大問題么?”
顧擔難得的顯得有些遲疑。
仙道的實力與壽元一直都是節節攀升的。
練氣修士壽不過百五,筑基修士壽不過三百,金丹修士壽不過五百,而到了元嬰境界,壽元直飆兩千余。
再往上的化神,已是萬載打底,若能頂住不被大道同化,繼續向前,未嘗沒有壽與天齊的機會。
仙道的最高目標是長生不老,可除了長生不老之外,亦有著無邊偉力傍身,實力與壽元統一。
而他僅僅得到了長生不老,卻并沒有得到與長生不老相匹配的力量。
以如今他了解到的信息來看,在化神之前,憑借著“茍”之一字貫穿始終,沒有問題。
可元嬰之后,若再想向上攀登,再依靠茍字訣已不可能,除非永遠困頓在元嬰境界,不去圖謀化神。
甚至就算他的壽元總量能夠超過那位道主,也不一定能夠將其硬生生的熬死——因為就連道主都有不得不面對的事情,比如那所謂的隕道之地,就需要道主發動所有修士前去應對。
命有那么長,可不代表能活那么長,這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說句不好聽的,萬一道主心情不好,看源天界的修士不順眼,順手碾碎他又能怎么辦?
或者道主壽元大限之前想拉一些墊背的,他駐足在元嬰境界有什么用?化神都是對方玩物。
與其期待道主壽元大限,默默等死,還不如希望對方活得久一點,不要在臨死前瘋狂一把比較務實。
顧擔本以為若木晉升之后,給予他的大道之體已經將他的長生路給鋪平了一大半,如今才知道,前面竟還有一個大坑在等著他,等著一切想要對道主發起挑戰的修士。
“現在知道,總比之后被坑要強。”
顧擔揉了揉眉心,強忍住問候道主祖宗十八代的沖動,“看來我也要做出一些相應的調整了。想要單憑壽元雄厚,安安穩穩步步晉升上去,元嬰便是極限。
我如今的實力,在催動血炁,燃燒自身的情況下,大概相當于金丹級別,等到血炁徹底與自身相融合之后,常駐戰力也足以媲美金丹。
化神不顯于世,元嬰便是尋常人所能遇到的頂尖強者。以我現在的實力,便是仙人于此時歸來,只要不自己作死,自保亦是無憂。”
仔細思量之后,顧擔對自身的實力也有了充足的認知。
他可不覺得自己戰勝了白蓮尊者這位半殘廢狀態的昔日“半步化神”就能無敵于世,但想來尋常金丹也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只要不招惹到自身無法面對的敵人,自保無需發愁。
等到大道之體孕育出來后,憑借著大道之體的資質,跑到仙宗之中混個親傳還不是簡簡單?
他的原身自可暫且游離仙道之外,讓能夠“復活”的大道之體去探秘解難。
等到大道之體晉升元嬰之后,在仙宗之中也合該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到了那時,再憑借著仙宗的資源,想盡辦法尋覓關于封神榜的信息,看看有沒有別的破局之法。
思量之后,顧擔安撫下自身情緒,已經做好了初步的謀劃。
這已是當下顧擔所能做出的最好選擇。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被封神榜鉗制,更不可能愿意一直困頓在化神之下不得寸進。
螻蟻活了萬萬年也是螻蟻,萬一有人想踩上一腳,那真是想反抗都無能為力,顧擔不可能將自身命運交托到旁人手中。
他的茍和穩是為了自身安全,而不是為了任人宰割。
必要的時候,他甚至不介意不斷用大道之體去試錯。
“如今,應當先去不周山脈轉上一遭!”
很快,顧擔將心中的想法暫且壓下,已有了決斷。
前路很長,而路,尚且在腳下。
不周山脈。
寧坊。
此地已喪失了所有的繁華景象,連一絲靈氣都不復存在。
甚至站在寧坊的原址之中,顧擔都很難看出來。
寧坊所在,在萬米山間,沒有了陣法的守護,積雪早已將一切掩埋下去,連帶著那些倒霉蛋修士的骸骨。
如果不能解決封神榜的問題,他也將和那些倒在積雪之下的修士一樣,修行修行,修到最后成為別人的養料,連反抗都做不到。
顧擔在寧坊的遺址旁發現了一艘已經破敗不堪,徹底損壞的飛舟,倒也并沒有多少驚異之色。
在白蓮尊者的記憶之中,他已經得知‘仙人’回來過一次了,只不過是逃兵。
想來,距離真正的仙人歸來,已經不遠。
顧擔在這片廢墟上挖掘起來,偶爾找到一些不成模樣的骸骨,顧擔也不嫌麻煩的替他們挖出個坑。
指不定哪一具骸骨便是曾對他有過幾分照料,后來分道揚鑣的陸羽,亦或者是曾想刁難他的慕容鷹。
已無所謂。
他們都死了。
顧擔不必和死人計較什么。
當初的那些足以讓修士搏命的奇珍、靈株,此時已如雜草,徹底枯黃破敗,不存一絲生機。
不周山脈的修行,猶如一場笑話。
從一開始,就是白蓮尊者的陰謀。
可這一切卻搞得興師動眾,吸引無數在凡塵中已至頂峰的宗師投身其中,你爭我奪。
可憐、可笑。
或許充足而漫長的壽元的確不能讓他直接跨過道主的鉗制,但卻也給了他充足的時間,不必著急忙慌,跌入一個又一個更加隱秘的大坑。
顧擔將自己挖到的骸骨重新埋了下去,起碼不必再讓他們經受風銷雪積。
他搶救回來一大批的仙道書籍,包括但不限于關于道法心得、修仙百藝,乃至是各類術法。
在仙人未真正回來,絕地天通未曾解開之前,這些都將成為他繼續向上攀登的養料。
即使缺失靈氣,無法實戰,先補充一下理論也不成問題。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仙法參悟又何嘗不是呢?
將那些搶救回來的書籍暫且搬運到山下安全之地,顧擔回來又到那已破損的不成樣子的飛舟旁轉了幾圈。
隨即字面意義上的大打出手。
萬米山間,異響之聲不斷。
顧擔將本就殘破至極的飛舟打的七零八落。
以他現在對仙道的認知,還不足以分清楚這飛舟內部關竅。
但沒關系,撐得住他拳頭的就是好東西,撐不住壞了也就壞了,簡單而粗暴。
一通暴打之后,顧擔從無數散落的殘骸之中撿起了幾塊碎片。
“鏡子?”
顧擔端詳了幾眼,屈指一彈。
那碎裂的鏡子看似脆弱,竟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不錯不錯。”
顧擔微微點頭。
別的東西要么太大,招人眼球,藏都不好藏,要么就是稀爛貨色,徹底損壞,不足道也。
相比之下,這幾塊僅僅是碎裂的鏡子,就已經是最大收獲。
然后又跑去其余幾處仙坊故地轉了轉,狠狠搜刮一番。
不周山脈的變故出現的時間尚且不長,還沒有其余人膽子大到擅闖‘仙庭’,顧擔自然是不會客氣。
火坊、金坊、木坊已是干干凈凈,水坊中殘骸無數,顧擔又搶救出了好些書籍,全都不客氣的打包帶走,反正丟在這里也只能埋沒。
無需他去苦苦尋覓,這些自各國收攏而來的仙道典籍,已是盡入其手中。
最多的當然是練氣、筑基境界的書籍,但也偶有幾本書涉及到金丹境界。
至于再往上,那真是一本都沒有。
回到山腳下,看著那小山一般高的書籍,顧擔臉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絲笑容。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皇帝養個大貪官之后,再宰掉是什么感覺了。
這種不費吹灰之力,盡得天下珍藏的感覺,真挺爽的!
“白蓮尊者,你死的好啊!”
顧擔撫掌贊嘆,又看了一眼不周山脈,拱手道:“諸位道友,我已為你們報仇,這些珍藏,我也就不客氣了。你們若泉下有知,合該含笑。”
如此,顧擔帶著自己拿到的戰利品,與不周山脈所在之地依依惜別。
自此之后,不周山脈理應也將成為普通的一片山脈,再無甚出奇之處。
平安村。
顧擔帶著戰利品回來了。
村口處卻是早早就站著兩道身影。
“孔先生!”
“孔伯伯!”
一窈窕,一敦實的身影見到他之后,立刻招手,連蹦帶跳的竄過來。
正是付素心和莊云。
“嗯。”
顧擔輕輕點頭,云淡風輕。
“先前發生了什么事?”
莊云有些擔憂的問道。
“沒什么,小問題。”
顧擔隨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帶回來很多書,練武累了就多看看,勿要懈怠,你們應該趕得上了。”
“趕上什么?”
付素心有些好奇,這話有些沒頭沒尾。
“仙人歸來。”
顧擔說道。
“嗯?”
無論是付素心還是莊云,都瞪大了雙眼。
孔先生出去一趟,到底做了什么,怎就如此篤定?
而付素心目光在顧擔帶回來的那小山般高的書籍上掃了一眼。
《陣道基礎》、《煉丹必知事項》、《符篆詳解》.當下不由得一陣頭暈目眩。
難不成這位爺將整個不周山脈都給打劫了?
這么多的書,總不能是免費贈予的吧!
“回去修行。”
顧擔簡簡單單的說道。
如今,他已不必去解釋什么。
時間如流水,眨眼又半年。
仙臨一百二十年。
顧擔感知到,他心臟之中的那縷血炁,終于與自身徹底貼合,不分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