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渺渺,所行所至之處,萬物歸墟。
隕道天河,它來了!
還未真切的臨至,其氣息已是先一步降臨。
源天界的天道之力加持在顧擔的身上,與之相比也好似滄海中的一道溪流。
那是古往今來無數化神天君隕落之后融匯在一起的道則,顧擔借源天界天道之力感受,都有種要被其硬生生碾碎的錯覺。
換成尋常元嬰尊者,膽敢如此直視,一個不小心神魂錯亂都絕非虛言!
只有真正‘看’到過隕道天河,才能明白為何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有生靈能夠戰勝?
一界天道遠遠不及!
“感受到了吧?”
就在顧擔默默的感悟之間,他的師尊沈江月走了過來,直言道:“長生宗已經準備好撤離了,隕道天河很快就來,若是再不走,到時候洞穿虛空可能會引起天河起浪,必是有死無生,還會牽連其他大界。”
如今不僅僅是長生宗做好了準備,其他九大仙宗也已準備妥當,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九大仙宗門人弟子眾多,幾乎皆是修仙界才俊之輩,自然也不會冒更大的風險,非要看到隕道天河才肯罷休。
時間已經到了,繼續拖延下去,反倒是無事生非。
“既如此,那就祝師尊一路順風。”
顧擔輕輕點頭,說道。
“嗯?”
沈江月瞪大了眼,驚詫至極道:“你不打算和我們一起走?”
“有個后輩用命托付了我一件事。”
顧擔玩笑道:“這要是走了,老臉往哪擱啊?”
沈江月卻是沒有半分開玩笑的心思,焦急道:“你怎么還想不開呢!隕道天河根本就不是生靈能夠對付的,別說是化神天君不行,連道主都是敬而遠之!
那是包含一切的大劫,萬物最后的終末,你這又是何苦?”
“行與不行,總該有人多試一試。”
顧擔堅定的說道:“師尊,還有兩件事想拜托您。”
眼看顧擔轉移話題,沈江月的柳眉緊緊的皺在了一起,還是問道:“何事?”
“長生宗要走的話,這處青山就留下來吧。”
顧擔說道。
“沒問題。”
沈江月尚未說話,長生宗宗主陸知明已是走了過來,“還有什么?”
“大概需要借長生宗些渡空飛舟,送走點人。”
顧擔又道。
此言一出,沈江月頓時明白。
他真的只是試一試。
卻也根本沒有萬全把握,否則何須先送走些人呢?
“大概多少人?”
陸知明問道。
顧擔斟酌著說道:“一個國度?”
陸知明:“.”
這次他沒有點頭,只是用目光表示,絕不可能。
渡空飛舟固然能夠洞穿虛空,可耗費的資源也不是假的。
毫不夸張的說,實力低于筑基期,就連一丁點帶走的必要都沒有。
即使是筑基期修士,想自己買張‘船票’傾家蕩產都難,還得依靠宗門行個方便。
只有真正有天資,未來有機會踏上金丹的修士,才能夠無償得到各大宗門的邀請,換取免費的席位。
用渡空飛舟運送普通人?
這已經不是虧本的買賣了,而是賠本的買賣。
不要提什么生命不是用價錢和價值來衡量的,難道其他界就沒普通人了不成?
既然到處都是,何必多此一舉。
若真只是想讓普通人過得好點,用渡空飛舟運送一趟的資源都足夠養更多的人了。
更何況穿梭空間,路途遙遠,稍微來點空間波動,普通人那脆弱的小體格怎么可能頂得住?練氣期修士都是盤菜。
一萬人帶回去,能活下三四千都算他們命硬。
“普通人可扛不住空間波動和空間漣漪,更強的空間亂流不提也罷,元嬰尊者陷進去都是兇多吉少。
伱想運送走一批普通人,渡空飛舟就還需要再進行改造。否則任何一丁點修士可以承受的細微變故,對他們而言都是滅頂之災。”
陸知明補充道:“就算如此,也不可能運送走太多數萬人,這是我能允諾給你的極限了。”
“如此也好。”
顧擔點頭,沒有讓他為難。
帶走一部分,保留源天界的火種即可。
事無絕對,兩手準備總歸是要做的。
“我現在就讓人去準備一下。”
陸知明當即動身。
“麻煩師尊也幫襯一下。”
將沈江月送走,顧擔又喚來了墨鋒和莊云。
近百年過去,兩人還在元嬰初期。
事實上,若無天藥乃至源天界天道助力,鄭非也該在這個境界的。
“墨鋒、莊云。有一件事我要交給你們兩個。”
顧擔沒有任何廢話,單刀直入道:“長生宗的渡空飛舟將會帶走一批普通人,墨鋒負責從夏朝選,莊云負責從其他地方選,具體的名額宗主會告訴你們,你們一人一半。”
墨丘曾說兼愛。
他沒那么豁達,兼愛最多也只能兼一半。
就當是依循朋友的愿景,分與世間。
“孔前輩”
墨鋒驚詫,“我們要走?!”
“你說錯了,是你們要走。”
顧擔說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隕道天河的事情不需要你們操心。你們要去另一個世界,帶著那些普通人。
無論這里的結果如何,那些普通人沒有任何的根基,若無人費心照料,便是過去也是個死字。
這份保留源天界火種任務的職責,就放在你們的身上了。”
“那您呢?!”
莊云連忙問道。
“放心,見勢不妙我也會跑的。”
顧擔笑道:“何須擔心我?”
“可是,我聽說被隕道天河纏上,必然是有死無生,連化神天君都不例外。”
莊云小心翼翼的說道。
“聽他們瞎扯。你信他們還是信我?”
“那當然是信孔伯伯!”
“那就去吧,盡心去完成我交代給你們的事情就好了。”
顧擔擺手說道。
夏朝,皇宮。
光耀帝也已經不再年輕了。
作為筑基修士,他執掌夏朝的年月,都要比的上圣王王莽、承平帝、啟志帝的總和了。
在他的帶領之下,夏朝仍舊在不斷的發展著。
許多年前,夏朝境內愿意干活的就沒有人會被餓死了,這是前所未有的壯舉,當然也要感謝仙道之力。
這份力量不僅僅只有殺伐,也可以用來造福蒼生。
年年風調雨順,年年豐衣足食。
他興辦學堂、組建仙苑,不論出身、重視人才,得到的仙道資源沒有中飽私囊,反而悉數拿出,培養夏朝修士。
若非如此,他至少也該是個金丹。
也正是因此,他的身上也終于擁有了如同先祖那樣的人格魅力。
只是這份人格魅力,放在今時今日的年月,除了夏朝之人還在念叨之外,旁人大抵是不愿意聽的。
畢竟修仙界的各種傳奇人物,遠比區區一個凡俗王朝的皇帝如何更讓人好奇和感興趣。
不被人關注,光耀帝反而頗為高興。
開疆拓土礙于祖訓不能做,帶著夏朝往仙道上跑這件事,他還是可以的。
如此勤勤懇懇,努力了大半生。
直到前些日子,那渡空飛舟一艘又一艘的飛走。
即使沒有人提醒,光耀帝也心知肚明。
隕道天河要來了!
夏朝內部真正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他一個,畢竟這種消息一旦擴散出去,對于世道的殺傷力是不可想象的。
當然也會有風言風語流傳進來,但夏朝皆是按照‘蠱惑人心’之罪丟進牢獄中反省個十天半個月,如此也算是治標。
對于夏朝是否還有未來,甚至是整個源天界是否還有未來,光耀帝也不敢肯定。
但他還活著,或者就總得繼續走下去。
望著那高遠深邃的天穹,看著一座座離開的渡空飛舟,光耀帝靜靜地等待著,與自己的子民一起,等待著最后的結局。
“夏皇。”
愣神的功夫,一聲呼喚,墨鋒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孔前輩讓我從夏朝挑選一批人帶走,夏皇可有何建議?”
墨鋒同樣干脆直接的問道。
光耀帝先生一愣,臉色不由得有些沉重。
此舉之意意味深長!
可做了那么多年的夏皇,光耀帝也僅僅是愕然片刻就反應了過來,問道:“只帶走夏朝的人么?還是?”
“一半夏朝,一半其他地方的子民。”
墨鋒說道:“還有客觀原因,因為跨越空間本身的難度,最好不要帶老弱幼,他們很難撐過去。”
“如此.”
光耀帝沉吟,“我的建議是,三十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老人,挑選十之一二;十二以上,二十以下的壯年,挑選十之五六;剩下的名額,交給那些研究學問的人吧。
至于更加具體的人選,就拜托您來負責,我就不過問了。有什么需要我們配合的,您盡管說便是。”
沒有思量太久,他便已下了決斷。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選擇,只能盡量貼合實際。
不能沒有老人,老人代表的不僅僅是經驗,還有認同。
更不能沒有年輕人,年輕人代表的是未來。
而最后,則是一點點私心了。
他希望夏朝的歷史能夠流傳下去,無論在什么地方。
那些研究學問的人,在這方面也能發揮出很重要的作用。
“夏皇沒有指定的人選?”
墨鋒再問。
“沒有。”
光耀帝干脆的搖頭,反而叮囑道:“夏朝皇室之人,一個都不要選。他們生來享受夏朝的富貴,就注定要與國同體,與國同休。”
墨鋒驚詫道:“如此豁達?不怕血脈斷絕?”
“血脈.”
光耀帝笑了起來,道:“離了夏朝,這血脈有何不同之處?縱無斷絕,亦泯然眾人而已。
既然如此,不如圖個虛名。都說人生在世,唯名與利,那我便為夏朝圖個名。
若這就是結束,再為夏朝添上最后一份虛名。
若這不是終結,又何必多此一舉?”
或許是修為不高的原因,光耀帝并不貪圖長生和血脈。
他貪名。
此名不換利,獨換青史一篇,哪怕寥寥幾筆。
生命終歸是有限的。
但青史永恒。
圣王王莽、承平帝、啟志帝
墨丘、荀軻、禽厘勝、公尚過、蒼、商
還有很多的名字,很多的人已無可見之時。
但他們的名字仍舊閃耀,他們的故事仍能激勵人心。
千百年后,若有后人自漫漫青史誦讀至此,是否也會因此而感懷呢?
哪怕一人,也就夠了。
最后的年月,夏朝的皇帝將陪伴他的子民。
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火海。
“好。”
墨鋒撫掌,“天子守國,理所應當!”
長生宗在震動。
大陣開啟,絕品靈脈所在之地都被悉數挖掘,僅有一座山峰不為所動。
顧擔盤坐在青山之上,感受著源天界天道對于這種行為的厭惡與殺意。
若非有他阻攔,定有各種飛禽走獸,悍不畏死的向著這里沖來,乃至是各種天災降臨而至。
除了增添些許阻礙外,沒有太大的意義。
當然,對于此界天道來說,這種光明正大挖墻腳、刨根般的舉措,定然是難以接受的,說是元氣大傷也不為過。
在顧擔的壓制中,絕品靈脈終于是拔地而起,飛入一座大鼎中。
手持道器的陸知明再次問道:“孔翟,真不與我們一起走?”
“不了。”
顧擔再度拒絕。
陸知明也不再勸,化作一道流光,回到渡空飛舟之中。
另一處飛舟之上。
“你先看著點這些人,我有些話想和孔前輩說。”
墨鋒對莊云說道。
“一起去。”
莊云就要起身。
墨鋒卻是按住了他的肩膀,“看著人吧,咱倆可不能同時走開,別忘了孔前輩交給咱們的任務。”
說著不等莊云答復,就率先下了飛舟。
走下去時,墨鋒給操控飛舟的修士使了一個眼色。
頃刻間,空間波動蕩漾而起,只是這座飛舟特制,將空間的波動幾乎盡數攔截在外,便是普通人也只是感受到微微暈眩。
“你干什么?!”
莊云怒吼,怒氣沖沖的一把掐住了操控飛舟的修士脖子,“我們還有人呢!”
“他讓開的。”
負責架勢飛舟的修士戰戰兢兢的回答。
莊云怔住,手掌垂下。
再看外界,已是一片黑暗。
只有極其遙遠之地,迷蒙的光線點綴虛空,可那絕不是什么美好的東西,而是隕道天河!
渡空飛舟遠去。
過了片刻,墨鋒才來到了顧擔的身邊。
“你怎沒走?”
顧擔皺眉。
“只有孔前輩一個人的話,未免太過寂寞了些。”
墨鋒笑道,“再添一個吧。”
短暫的沉默,顧擔容貌變幻,然后說道:“我叫顧擔。自顧的顧,擔心的擔。”
“顧先生”
見到顧擔真切的容貌,墨鋒卻并未有太多的驚訝。
或許他心中也有所猜測,即使變幻了容貌和語調,性格卻未曾逆轉。
“那看來還需再找一人。”
墨鋒說道,“您且稍等。”
大概半日之后,墨鋒帶著光耀帝來了。
“顧先生!”
光耀帝見到顧擔,眼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孔前輩就是顧先生!
難怪對夏朝百般照顧。
更重要的是,每當夏朝有什么不可面對的危難時,顧先生總會出手。
相信這一次也一樣!
一定一樣!
“今日無事,飲酒為樂。”
顧擔大手一揮,一處石桌已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忙碌了那么久,也是時候歇一歇了。
酒過三巡。
不過筑基期的光耀帝不勝酒力,醉意朦朧。
強撐著桌子問道:“顧先生,您說,夏朝什么時候可以開疆拓土啊?”
顧擔尚未回答,他已是栽在了桌子上,沉沉睡去。
時日推移。
隕道天河的氣息已經降臨至源天界。
這下所有生靈都再明白不過,滅頂之災近在眼前。
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暴亂、血與火,如同當初天地大變一樣的慘劇,更加殘酷的上演了。
知悉即將臨近死亡的人,死前最后的瘋狂便是人間最悲慘的慘劇。
即使有一部分尚能恪守本心,仍是于事無補。
夏朝倒是還算平和,雖說稍有騷動,但墨鋒出馬,一切騷動盡數平定。
元嬰尊者現身坐鎮,在其他人都撤走之后,總能讓人安定。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從未露面的濟世真人,有應對那恐怖大劫的方式,無需慌亂——這是夏皇光耀帝的圣旨,昭告臣民。
濟世真人究竟是誰,尋常人無從得知。
如何應對,仍舊不知。
可心中有希望,總好過在絕望中熬時間。
而且濟世真人的傳說他們并非沒有聽說過,他們的祖輩曾見過那位濟世真人于夏朝皇宮的天穹之上人前顯圣,挽救了仙人威脅之下的夏朝。
今隔百年,濟世真人要再此出手,救此世間!
無論如何,還是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當隕道天河的氣息愈發臨至,顧擔已做好了準備。
他不可能真的等到隕道天河親至再動身,那就太晚了些。
既然如此
青芒盛放。
無盡的生機透體而出。
那些青芒流轉、糾纏、匯聚,最終化作一顆樹的虛影,出現在了顧擔的身后。
軀干為赤,青葉,赤華。
伴隨著若木虛影浮現,顧擔的氣息飛速的拔升著。
剎那間就突破了元嬰與化神之間的瓶頸,那幻化于身后的若木虛影,終于凝實了起來!
生機之力向著四海八荒盡皆涌動而去,長生宗駐地本被刨的空無一物泥土中,突然有無數的花蕊鉆出。
不僅僅是這一出!
那生機蕩滌四方寰宇,囊括整個源天界!
自仙人消失之后,更大的仙跡出現了!
萬靈都在經受洗禮,那是顧擔對天地的饋贈。
伴隨著他的動作,一桿大旗正在急速而來,正是封神榜。
它本就離得不遠,大概是因為此前鄭非的晉升將它呼喚而來的緣故,并未遠去。
此時感受到顧擔突破的氣息,仍舊堅定的履行著自身的使命。
煌煌大旗橫壓而來,金黃色的旗面之上,萬靈俯首。
對此,顧擔只有一個字,“滾!”
青芒凝為實質,好似樹木的枝干,纏住了封神榜。
任由封神榜如何的掙動,竟都奈何那樹干不得。
緊接著,那青芒挾裹著封神榜,洞穿虛空,急速向著隕道天河靠近而去!
感受到那極端恐怖的氣息,破滅的威脅,封神榜近乎瘋狂的掙扎著,想逃脫掣肘。
然而,青枝的堅韌遠比它想的還要強大的多,根本掙脫不得!
終于,在洞穿虛空的急速面前,隕道天河接近了!
恐怖的道則之力,相隔無盡虛空,難以計數之遙,都在影響著四方上下,所行之處萬物歸于混沌!
任何秩序,都無法在那混亂所致之處存在。
封神榜上綻放出璀璨至極的光芒,卻在隕道天河的影響下飛速的黯淡。
反倒是糾纏著封神榜的青色枝條,在混亂之中尚且完好。
不過是短短的數息時間,封神榜便已無力掙扎。
原本明黃色的光芒徹底黯淡,再無神異可言。
纏繞它的青色枝條也稍稍崩裂了些許。
青山之上,顧擔對著身旁空無一物之處回答:“自今日后,天下皆夏。”
(全書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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