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高沒關注蘇曼特·杰爾揮出最后驚艷一刀時的風采。
從他把整件事情想通后，就知道兩位大佬在臉書上的戰斗必然會以一個很奇怪的方式暫時落下帷幕。
至于最后會如何收場，這已經不只是決斗那兩位大佬的事情了。
李建高覺得一定會有人低頭順目的求著喬澤幫他們解釋，那篇論文并不是完整抄襲的。
沒辦法，這本就是這個世界的運作規則。
不適合被曝光在太陽下的事情，并不是不能做，但得有那個本事不讓人知道。否則就只能愿賭服輸。
哪怕不想認輸，也會蜂擁而上的人為了捍衛正義逼你認輸。
可悲的是，那些跳出來帶著正義面具的人，說不定背地里做的事情更齷齪。嘴里坦蕩的批判，也許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但往往卻能迸發出更強勁的力量。
李建高經歷過這些，所以在小群里給出解釋之后，便懶得再理會。
隨便鬧吧……反正這次他們不輸。
等李建高走到小區樓下，正好碰到正搬著一個箱子的譚景榮。
懶得出箱子挺重的，譚景榮搬的有些吃力。
“譚景榮，你這是搬什么呢？”李建高問了句。
“誒？老板，這是下午喬澤讓我去打印的資料，都是專門給您準備的，喬澤說您習慣直接看紙質版方便做記錄嘛，對了，我打印的時候看了下，都是喬澤給您找的論文。”譚景榮很誠實的說道。
李建高愕然，然后看了眼譚景榮手中的大箱子，又瞥了眼自己的學生。
四目相對，譚景榮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然后眨了眨眼。
廢了……
他怎么如此自然就把喬澤說的話給原封不動的用出來了？這多尷尬啊？
喬澤給自家導師布置作業那是人家本事，他這轉述一遍算什么？
好在李建高反應過來后，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哦。”了一聲，就快步先走進了樓道里。
本來他還想幫譚景榮搭把手的。
但想到自己學生這么老實，還是算了。
老實人就該多干點活，這總很合理吧？
的確挺合理的。
看到導師先上去了，譚景榮反而心里踏實了些。
挺好的。
但又突然想到左杰今天在微信上求他的話，人又一愣。
這么尷尬，讓他怎么跟導師開口嘛。
李建高現在還真懶得理憨厚的譚景榮。
三步并兩步的上了樓，走進工作室的時候，喬澤正跟蘇沐橙一起坐在客廳用來開組會的桌子上吃著晚飯。
說起來這場景還挺溫馨的。
想到現在外頭鬧騰的樣子，李建高便覺得這間小小的工作室還真是能遮風避雨。
“李叔叔，你來了，吃飯了嘛？沒吃飯的話，我讓陳藝文幫你去食堂再打一份回來。”
工作室里嘴最甜的永遠是蘇沐橙。
喬澤雖然現在也會跟人打招呼了，但一般只是看一眼，然后點點頭。
“不用，我吃過了。”李建高笑著答了句。
陳藝文從工作間里走了出來，看到李建高時，打了聲招呼：“李老師好。”
隨后伸著腦袋，看向客廳里正在吃飯的兩人，諂媚的問道：“蘇沐橙，你剛才叫我？”
“沒，你聽錯，忙你的去吧。”
“哦，好的。”
陳藝文回里間的工作室了，譚景榮也“哼哧哼哧”的把箱子搬了上來，然后默默地擺到了客廳角落里。隨后不等喬澤跟李建高說話，他便快步走進了里間的工作室陪陳藝文去了。
“等你們吃完了，我們聊兩句？”李建高坐到喬澤對面，溫言說了句。
“嗯。”喬澤點了點頭。
蘇沐橙則抬起頭沖著李建高甜甜的笑了笑，問道：“李叔叔，喬澤媽媽是明天幾點的高鐵到西林啊？”
“喻老師還沒回消息。不過也不急，明天我們一起去接她。”
“那也行，我讓我爸準備一輛大點的車。”
“你爸還在西林呢？是還沒談好嗎？”
“是啊。至于跟有為的合作，我爸說還有很多細節需要審核，不過他已經跟余總說好了，等明天跟喬澤媽媽先見一面，他就要先去一趟深城，因為最后簽合同也在深城嘛。等他從深城回來的時候，順便再接我回趟家。”
“哦。”李建高點了點頭。
又感覺有些奇妙，本來最應該被關注的事情，在這里關注度反而不高。
“對了，我爸還說，等合同簽下來，喬澤跟我應該給課題組每個人都包個大紅包，您覺得包多少合適啊？”
“額……這個看你們吧，我覺得不需要太多，意思一下就行了。”李建高答的有些局促。
“那就每個人包個66萬吧。寓意大家的學業都能順順利利，您覺得怎么樣？”
李建高：“？”
美國，紐約大學，柯朗數學研究所內的編輯部的主編室內，杰克正看著桌上的支票發呆。
支票上的金額是六萬美元。
換了別的時候，能拿到這張支票，會讓杰克感覺很興奮。
但此刻，他只覺得天都快塌了。
“……杰克，這已經是我們努力幫你爭取的最好結果了。事實上你應該知道，本來按照你的行為，以及給期刊聲譽造成的重大損失，完全可以按照規定辭退，甚至不給一分錢賠償款。但考慮到你這些年的工作情況，以及這次畢竟事發有因，我還是幫你爭取到了這筆補償款。”
“當然這筆錢不是白拿的……你必須在公開平臺上承認所犯下的那些錯誤。就是你在跟阿克曼·科內特交流中，無意中泄露了論文作者的身份，才引發了后續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這樣的話，對大家都好。”
對面中年男人的話就好像讓人厭惡的蒼蠅在耳邊一直發出讓人崩潰的聲音。
可惜的是，他甚至不敢打斷對面的話。
“卡爾主編呢？”沉默了半晌，杰克才開口問道。
“他已經擁有了一個很長的假期，可以用來反省人生的得失。而接下來由我來掌管編輯部，不過我覺得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所以你準備好了嗎？是拿上這張支票，主動把你應該承擔的責任扛下來，或者直接被掃地出門。”
“羅伯特先生，但這不公平。我只是恰好被分配到了那篇論文而已。我并沒有那個權力確定哪篇論文可以刊載，哪篇論文應該放棄。如果我承認了這些錯誤，我將很難再找到一份類似的工作。”
“杰克，你還不明白嗎？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公平，只有選擇。對你來說，扛起原本該你承擔的責任，然后拿著這筆錢重新開始生活才是最好的選擇。好消息是，人們的記憶沒有那么長久。這筆錢足夠你生活到大家忘記今天的事情，也許到時候你還能在學校里找一份更輕松的工作。比如助教……好了，趕緊做決斷吧，我的事情還很多。天啊，這個爛攤子天知道我要收拾到什么時候。”
半小時后，杰克搬著裝滿了他個人物品的箱子走出了編輯社所在的大樓。
站在大樓外，猶豫了片刻，他走向了對面廣場上的椅子，然后坐了下去。
側過頭，他便能看到半小時還在工作的地方。
他依然喜歡那個工位。
因為站起來就能看到窗外的風景。
只是沒想到，今天他成了風景的一部分。
六萬美元，買下了他十年的青春跟努力。
該死的蘇曼特！
該死的杜克！
該死的德國人！
對了，還有最該死的華夏人！
就在杰克不停地怨天尤人的時候，一個陰影突然籠罩了他。
他下意識的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卡爾主編？”
“不，我已經不是主編了。”
杰克默然。
兩個失意的人啊！
卡爾主編坐到了杰克身邊，目視前方，自顧自的說道：“我記得你以前就特別喜歡從窗戶往這邊看，說是喜歡看坐在這里的人，然后思考他們的人生？”
杰克沒吭聲。
即便兩人已經不是上下級關系，他也不想告訴這位曾經的領導，他其實是在看美女。
好在卡爾主編明顯也沒打算得到答案，沉默了片刻后，又開口說道：“剛才得到消息，阿克曼突發腦出血，不過搶救及時，已經清醒過來了。接下來科恩大學那邊已經決定會將他們的自監督三維點云陣列直接開源，所有相關代碼全部公開。”
杰克愣了愣，隨后突然覺得心里好受了許多。
相對他丟掉工作來說，這損失或許更大。
畢竟是起碼價值幾百萬美元的技術，全部開源啊。
看來為了挽回聲譽，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那華夏人那邊呢？”
“他們……他們還沒有回應。”
“沒有回應啊？”
“是啊，沒有回應呢。”
頂級學者為什么不能像明星那樣有名，這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但最大的可能還是，學術跟普通人之間有著天然的護城河。
這就好像常常有人吐槽，為什么要學那么多燒腦的數學，買菜又用不到方程組。
畢竟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沒有經過十幾二十年的學習，根本看不懂任何一篇理學方向的博士論文。
哪怕這論文證明過程寫得再漂亮。
而人天生不喜歡太過關注他們不擅長的領域。
但有一點卻是相通的。
網絡時代，大家都喜歡吃瓜。
更別提在華夏的互聯網上，喬澤的名字還掛在熱搜上呢。
西林工大官方的回應跟余宏偉專門發的微博已經讓許多人意識到這個所謂的準大一新生可能沒他們想象中那么簡單。
當有人關注到國外這個大瓜，并將相關截圖發到各種論壇，并開始破圈的時候，無數后知后覺的網友這才發現，喬澤是真不簡單。
最先破圈是某個大型留學生論壇。
“我滴乖乖，大瓜啊！伯克利分校的圖靈獎大佬跟科恩數學院的高斯獎大佬杠上了，起因竟然又是因為喬澤那篇論文，更可怕的是，那個喬澤寫論文還在論文里留了水印，算了，這些太難描述了。你們直接看圖吧！”
“這都是陳年舊消息了，現在結果都已經出來！伯克利分校直接Ko科恩數學院！”
“你們也知道了？我導師昨晚通宵沒睡，一直實驗室里上網圍觀。害得我都一分鐘都沒敢摸魚。”
“你們這算屁啊！我們突然被要求全面倒查論文中……mmp啊！德國留學想畢業本來就夠難了！還特么給鬧這一出，我懷疑我特么還能不能畢業了！真的，我買張票沖到科恩數學院砍了那老頭的心都有了！”
“不用來了！最新消息，老人家突發腦溢血，已經送醫院了。學校緊急把整個課題所有歷史資料都轉開源庫了！至于你們還只是倒查論文，據說我們以后想要對外投論文都需要先經過校內學術監察委員會預審，我艸！那個喬澤跟李建高真特么神了！”
兩位大佬臉書上的精彩對決，跟外網圍觀了整個事件樂子人的各種吐槽，直接被一群留學生搬運到了華夏網絡上。
事實也驗證了喬澤曾經對李建高說的那番話。
當一切放在陽光下，這個世界的話語權就會微妙的轉移。
雖然一個普通人的聲音很小，但當熊熊的八卦之魂開始燃燒，一眾人發出的聲音借助互聯網這個放大器，足以震耳欲聾。
“我艸，這特么真的假的啊？國外的牛人都為那個喬澤吵起來了？”
“誰能告訴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科恩大學的數學教授抄襲一個高中生的論文？”
“不懂就問，論文里放水印是不是國際慣例？”
“不忍直視！之前我看到有鐵高的學生說，喬澤經常被數學老師罰站……求那位高中老師出來走兩步。”
“沒錯，我就是喬澤以前的高中數學老師，我現在已經自閉了，你們都別叫我了！”
“之前我覺得喬澤那兩個室友說他剛到學校就試圖指點那個叫趙光耀的教授就很離譜，不過現在看來離譜的不是這件事，是這個人啊！”
除此之外，有些網友的評論，絕對能讓徐大江倍感欣慰。
“大家說西林工業大學數學院的實力是不是被嚴重低估了啊？我剛才查了下，評級才是b？這不應該吧？”
“那還用問嗎？我就問一句，全國這么多所學校開了數院，有一個算一個，哪家還招到了如此牛逼的準新生？”
“虧了啊！早知道今年就報西林工大了！”
“復讀吧！”
“過來人勸你，別去！你去看他們期末考試卷就知道了，教授不是人啊！”
“樓上懂個屁，就是要考難題才有挑戰性！如果出題跟燕北數院一樣簡單，誰還去西林工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