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
安靜的走出會議中心，直到已經沒了旁人，喬澤才輕聲對李建高說出這兩個字。
李建高點了點頭，沒感覺任何意外，也沒有驚喜，平平淡淡的，杰青的帽子大概率就落到他頭上了。
從喬澤開始爭取這個專家資格竟然成功開始，李建高便知道他杰青的帽子基本上沒意外了。
不管喬澤是不是評審專家都一樣的。
為了讓喬澤不鬧騰，已經退到這一步了，委員會那邊肯定要考量身邊這個年輕人的態度。
就很突然的，李建高腦海中浮現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句話。
只能說他的運氣，還真是挺好的。
“喻主任，我們干脆今天就回西林吧。”快走進酒店的時候，李建高建議了句。
喬澤不太適應京城的氣候，不如早點回去。
“啊？不參加閉幕式了。”喻成功問道。
“不去了，反正就是個形式。”李建高感慨了句。
情緒很復雜。
以前他還真不可能這么任性，不過跟喬澤接觸久之后，讓他對于形式主義有了更深入的認知。
反正他的學生夠強大，已經可以讓他也不去理會一些規則了。
喻成功看了眼喬澤，然后便直接拿出了手機開始訂票。
雖然喬澤沒表態，但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更別提他也不想呆在京城了。
每多呆一天，都還要擔心京城的那些同行們又想出什么騷操作，把喬澤跟李建高給說動了。
好在十一月不是旺季，加上喻成功這些年都在東奔西走，訂票都有特權了，片刻功夫便訂了兩張商務票，兩張一等座。
倒不是為學校省錢。
喻成功很想四張都訂商務票，但能趕上的最近一班高鐵只剩兩張商務票。
付完款后，喻成功才笑著說了句：“十二點三十八分的車，不過只有兩張商務座，李教授，我們只能坐一等座了。”
“沒事，一等座不錯了。”
李建高點了點頭笑著應道：“要是我自己出門，只舍得買二等座，這次還是沾了喬澤的光，來的時候還體驗了一次商務座。的確舒服。”
喬澤沒有推辭。
他的性格向來簡單直接。而且帶著喻成功出來，本就是為了不需要為其他任何亂七八糟的事情操心。
得知一行人回到了西林，西林工大從上到下都松了口氣。
畢竟這次行程在許多人看來無異于羊入虎口。
沒有阻止無非是，大家都很清楚沒可能真的把喬澤圈定在西林哪都不去。
當然學校也做好了跟京城兩所學校打官司的準備。
就好像許昌樹一開始也沒那么簡單就能從燕北跳槽到西林工大一樣，如果喬澤真的想走，也要處理一堆的問題。
學籍、檔案、各種關系現在都在西林工大這邊，還包括路秀秀。
只要工作做得夠扎實，總能想辦法把人留下來。
具體到個人身上，給路秀秀的感覺大概就是學校是真的貼心。總是想著法給她發獎金不說，甚至領導還專門跟她暗示了，讓她提交一份工作報告上來，要把她報上去爭取評一個年底先進個人獎。
這一度讓路秀秀感覺有些忐忑。
畢竟她才來學校，如果她評了先進個人，身邊的同事們該怎么看她？
可惜的她才表露出拒絕的心思，頂頭領導急了。
“小路啊，你這不是瞎操心嗎？你以為你不申請，就那么幾個先進個人名額還能落到我們部門頭上？別說我們部門了，就是整個后勤部門幾年也不一定有一個呢。總之你趕緊報上來，這事成不成還另說呢。”
領導話是這么說的，但路秀秀總感覺如果他參加了大概率是會被評上的。
還專門給喬澤打了個電話，詢問該不該提交資料競爭一下這個名額。
孩子的回復很簡單：“我知道了，就說問過我了。”
很多時候路秀秀其實并不算太懂自己的孩子，但她能聽懂簡短的話語代表的意思，也瞬間想通了。
她先進不先進，跟她的工作其實沒啥關系，跟她是否提交工作報告也沒關系，遂把這事直接拋諸腦后。
果然，第二天，領導再催她時，路秀秀便回了句，已經問過喬澤了，領導便笑呵呵的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好在到了中午的時候，路秀秀也收到蘇沐橙的消息，知道喻主任已經訂好了中午回程的票，晚上就能到西林，也讓路秀秀完全安了心。
咋說呢……
路秀秀跟喬澤完全不一樣，還真就是那種別人對她一點點好，都能讓她抹不下面子的那種人。
用現在網上的說法，就是很標準的普通好人。沒太多見識，也沒什么主見，耳根子軟，很少上網，最愛做的是用手機刷刷短視頻。感受到人家太多善意，不說會立刻掏心掏肺，但總會有淡淡的負疚感。
不過現在有喬澤做她的主心骨，足夠了。
對于喬澤來說，不管學校對路秀秀做任何安排，他都不太關心。
無非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真要說起來，喻成功在他來學校之前許諾的那三十萬，才更讓他有好感，那屬于雪中送炭。
而且任何所謂的好處，喬澤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合理。
理性思維能力一塌糊涂的天才對于這種事情的理解直指本質。
無非是學校為了將雙方拉到同一戰線上的一點點小付出而已。甚至連等價交換都算不上，只能說是日常增添情趣的一些小調劑。
所以回到學校之后，喬澤的日常依然是開始思索該怎么找到一種方法來計算楊米爾斯方程的通解，并找到證明質量缺口的證明方式。
對于投給了《數學年刊》論文的事情，喬澤誰也沒說，包括李建高。
倒不是對自己的論文沒信心，事實上，他比任何人對自己的論文都有自信。
他的切分法必然是對的，所以推導出的數學公式肯定也是對的，在此基礎上得出的結論自然也是正確的。
至于審稿人多久才能給出同樣的結論，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只是沒發表前，喬澤覺得沒必要去聊這些東西。另一個原因還是對這篇論文并不是太滿意，他甚至沒能把藏起來的通解找到，就急匆匆的把成果發表了，每每在入睡前想起來，甚至會覺得有些羞愧。
在這種情緒影響下，喬澤自然懶得去跟人聊這個話題。
跟以往不一樣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次洛特·杜根沒跟他頻繁的通過郵件聯系，這也讓他的生活變得更為簡單。每天最多的時間依然除了思考問題外，就是鍛煉豆豆尋找論文的能力。
希望能從相關性研究中得到一些啟發。
遺憾的是，這個問題果然如同李建高說的那樣，研究的人并不多。
哪怕是相關的偏微分方程研究，其實也很少有人會去尋找該類方程的通解。黎曼猜想的相關性論文倒是很多，但幫助不大。不過卻給了喬澤另一個思路，他所開創的切分法似乎可以用于解決黎曼ζ函數的一些問題。
對于數論方向來說，黎曼猜想同樣是學界一個極為重要的皇冠。
但喬澤考慮的是，他是否要在這個方向上浪費一些時間，比如找到非平凡零點實部所在的那條線。好吧，這同樣屬于挑戰人類智力巔峰的游戲，沒有太多道理可講。
在解決主問題受阻的情況下，用來調劑一下生活還是不錯的。
喬澤暫時是這么考慮的。
日子就這么平平無奇的過著，十一月底，杰青入選名單開始公示，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公示期結束之后，李建高就能正式開始他的杰青項目，無非就是一篇論文的事情，正如席院士判斷的那樣，問題已經差不多解決了。
豆豆都已經開始在網絡上大殺四方了，無數自媒體已經驚呼人類終于進入強人工智能時代，沒道理這類問題還有漏洞。
徐大江也帶來了幾個好消息。
一是李建高的正教授問題解決了，博導資格也已經在審核中，預估下個月就能正式成為博導，開始招收博士生；二是喬澤看好的那位燕北大學許教授的手續基本上已經辦完，這個寒假過后就能來西林工大。
最重要的好消息還是上級部門已經批復了學校的申請，西林數學研究所可以開始籌建了。
規劃中的這個研究所跟數學院將是平級單位，隸屬于學校。籌建的資金分成兩部分，上級給的建議是，地方跟學校籌了多少錢，上級部門便在此基礎上撥相同數目的款項。
當然上面這筆錢是有封頂的，滿額三千萬。
相對于另一位大佬自籌3.5億建了一個國際數學研究中心來說，這筆錢并不算多。不過西林畢竟不是京城，總計六千萬差不多足夠用了，無非是在學校里額外建一棟樓而已。
至于后續各種支出的資金，有喬澤在，只要能出成果，問題不大。
哪怕陷入成果停滯期也無所謂，學校的錢雖然緊張，但總能幫著把研究所運營下去。
為了讓喬澤能安心的在研究所學習跟工作，李建高也已經被內定為西林國際數學研究所的第一任所長。
用徐大江的原話說便是：“讓建高擔任這個所長就是幫著你管事的，等個兩、三年，你也不用擔心所里的研究成果太多會讓人摘桃子，下一任所長肯定是伱。”
好吧，當不當所長，其實喬澤真還無所謂。
甚至有沒有這個研究所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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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來一個研究單位，并不能立刻幫助他解決眼前的問題。
喬澤倒是對李建高終于要成為博導這個消息感覺很欣慰。
巧了不是？
正好發現切分法可以對神秘的ζ函數進行解析，他就可以讀博了，這樣也給了他充足的理由先去做一些非主線的數學研究——完成本科、碩士、博士階段的三篇論文。
或者在別人看來，能以學生的身份跟教授甚至院士打交道，是件很爽的事情。
但對于喬澤來說滿滿都是困擾。
華夏是個萬事講資歷的國度，在并不干擾他研究的前提下，喬澤并不介意遵守這一規則，三篇論文寫出來，混個博士畢業，再獲得個教授的身份，這樣就能跟其他教授平起平坐了。
大家也不會因為他的身份問題感到困擾了，這樣就挺好。
明年他就二十歲了，這個年紀成為教授的人不多，但歷史也不是沒有，不算特別。
喬澤是如是想的。
就在他覺得今年大概應該就這樣波瀾不驚的過去時，終究還是出了點小意外。
李建高的杰青項目在公示期間被匿名質疑了。
認為這次評選不公平，屬于內定通過的項目。
本來把這也不算大事，學界的事情，而且還是匿名質疑，甚至可以不做理會。
說起來，李建高申請的項目還是很穩的，除了創新上因為有為的群智跟豆豆的橫空出世，顯得有些差強人意外，但其他方向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人工智能的時代嘛，前不久chatgpt4.0大出風頭，可是讓全球的大語言模型都熱鬧了一把，華夏也在其中。
但這次對方直接把這事情捅到網絡上去了，這就讓相關方都感覺很尷尬了。
好幾位網絡大v，不知道從哪里拿到幾個微信群里一堆教授的聊天記錄，然后同步曝光了出來，這直接導致組委會相當被動。哪怕反應極快，但各種截圖已經在網上傳的到處都是，壓都不好壓那種。
聊天的內容，都是關于喬澤成為專家評審李建高項目這事。
酸言酸語還很多，各種關于喬澤成為專家評審之后，李建高就直接內定能過審的吐槽。
也不奇怪，對于能躺贏的人，很難不被嫉妒。
更別提這還事關杰青的帽子。
眾所周知，在華夏有這么一頂帽子，可不止是那兩、三百萬研發資金那么簡單，更意味著無限可能的未來。
事情的發展甚至讓許多人啼笑皆非。
得知這件事后，無數吃瓜網友在吃到這個新鮮的大瓜時，竟然很默契的直接沖到豆豆的微博下面，開始咨詢這位世界上首位人工智能博主，對于這件事怎么看。
豆豆的回復一如既往的犀利。
“只能說嫉妒的確會使人質壁分離，并寄希望于能煽動裹挾更多的人為其討要所謂的公平。遺憾的事，將內部聊天內容截圖的人卻隱藏在幕后，我搜便網絡也沒找到人，完全沒有站出來為公平搖旗吶喊的擔當。連陳勝、吳廣都不如。但凡這人站出來吼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本豆豆都能高看他一眼。（︶︶）”
的確如此，雖然大v們爆料很熱鬧，但整個學界卻保持著沉默。
甚至許多教授選擇直接默默的退出了那些被曝光了聊天內容的群聊，來跟這事撇清關系。
不是怕了喬澤，主要是這件事情很的確不地道，破壞規則了。
有些事情大家私底下吐槽，是對環境的信任。但曝光出去，意味著表達了對組委會評選機制的不滿。
這事情都讓豆豆的微博變得更加熱鬧了，喬澤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不過對于網絡輿情這種事情，喬澤向來沒在乎過，他相信李叔大概率也不會在乎。從喬澤的視角看來，李建高申請的項目起碼要比一大半的杰青項目都要靠譜得多，而且李建高本身的能力也足夠能擔得起這個杰青甚至院士的帽子。
而且最近一段時間，他在閉關。
做ζ函數的課題，畢竟是近期的一個想法，思路上還有許多問題要解決。
主要還是數學工具不夠用了，雖然韋伊猜想已經被證明，但接下來的路明顯還很長，光靠切分法明顯無法解決li（x）到π（x）之間的差距。
所以喬澤雖然知道，但沒關注過這件事。
直到組委會那邊給他打了一通電話，問他作為當天的專家組成員怎么看待這件事。
然后委婉的表達了外界的質疑，并要求組委會拿出當天的專家評審記錄。
所有的記錄自然有的，而且有規定保存時間。
不過當天專家組的討論的確是太簡單了些。
直接拿出來還真可能沒法服眾。
耐心的聽完對面的講述后，喬澤問了句：“所以以前類似的問題都是這樣處理嗎？”
“那倒也不是。”對面沉默片刻后給出了答案。
于是喬澤給出了他的看法：“明白了，你們欺負李教授是老實人。”
這次電話對面壓根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畢竟要跟上喬澤的腦回路，的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尤其是直聽聲音跟語氣，很難分辨出少年此時的情緒，是憤怒、沮喪又或者單純只是不太開心……
最后只能寥寥說了幾句后，便結束了對話。
當天評審的不止一位專家，還能聽聽另外兩位專家的意見。
不過就在喬澤身邊的蘇沐橙能感覺到她家喬哥大概是情緒有波動了。
因為如果情緒沒有波瀾的話，喬澤一般接了電話后，就會開始忙于草稿紙那些復雜的公式，而不是站到窗邊去看風景，窗外的風景沒啥好看的。只有一條路，對面則被另一棟樓擋住了視線。
于是蘇沐橙也站了起來，走到喬澤身邊，問道：“還是關于李叔評杰青的事情？”
“嗯。”喬澤點了點頭。
“這些人怎么這樣？”蘇沐橙生氣的吐槽了句。
在涉及到自家人的事情上，蘇沐橙從來都是幫親不幫理的。更別提這事情她本就覺得道理在自家人這邊。
喬哥近期做了多少貢獻啊，這些人眼睛都瞎了嘛？
讓蘇沐橙沒想到的是，喬澤竟然對她的小抱怨給出了解釋。
“掩飾無能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有能力的人拉下來。”喬澤認真的說道。
“額……”
“李叔是個老好人，他們覺得李叔好欺負。”
“對！”
“李叔總被規則束縛，他不是沒能力，只是思維受限。”
“嗯！”
“好人不該受委屈。”
“太對了！喬哥！”
聊到這里，雖然喬澤的語氣依然沒什么變化，但蘇沐橙能感覺到她看重的男人生氣了。
否則壓根不會跟她說這么多廢話。
真的，這還是蘇沐橙第二次見喬澤生氣。
第一次是那位姓張的校長去家里找路秀秀的時候。
哪怕之前喬澤在網絡上被全網質疑的時候，她也沒見喬澤生氣。
她還從路秀秀口中得知，之前喬澤許多同學甚至當面嘲笑他有病，喬澤同樣沒生過氣。
但今天她竟然有幸感覺到她親愛的喬哥有了生氣的情緒。
這讓蘇沐橙甚至覺得很快樂，她都想打個電話給蘇立行，告訴這位總覺得喬澤像個機器多于人的爹，自家男人并不是機器人，人所有的情緒他同樣具備。
無非是表現得不那么明顯而已。
“所以喬哥，你打算怎么辦？李叔是好人，但咱們可以不當好人吶！李叔尊重規則，那是他的事，咱們怎么做是咱們的事情，總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對，是我們所有人都會支持你的！包括徐院長。”
蘇沐橙認真的說道。
“嗯！”喬澤點了點頭，然后扭頭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蘇沐橙則搬了張凳子，坐到了喬澤身后，隨時為自家男人加油打氣。
學習這種事，完全可以放放。
她是喜歡高智商，但并沒有一定要達到跟喬澤同樣高度的野望。
然后她便看到喬澤直接進入后臺開始調取今年所有申報杰青跟優青的項目資料。
“喬哥，你這是干嘛啊？”
“把所有課題都掃一遍，能快速給出解決思路的，就做解析讓其失去創新性然后公布出來。給不了的，就根據規則來找漏洞，然后公布出來……既然都覺得李叔不能評杰青，那就都別評好了。”
“額……喬哥，有沒有一種可能，今年通過的人不大可能會去著找李叔的麻煩啊？”
“去尋找一個或者某幾個人會很麻煩。但當所有人利益都受損的時候，他們就會自發的去尋找那些人，讓問題變得簡單。這就是數學，用最復雜的思路構造問題，再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