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喬澤還是打算發在《數學年刊》上。
這段時間隨著接連兩篇論文的發布,喬澤收到了許多期刊雜志主編的約稿,且都是世界數學頂級期刊雜志。
比如在華夏被推崇備至的“四大數學期刊”其他三家,近期都有給喬澤發過郵件。
這其中肯定有丹尼爾發表在臉書上那段話的原因,但更重要的還是喬澤最近的風頭過勁。
像喬澤這樣論文高效的數學家,即便放在世界范圍內也是相當炸裂。更別提喬澤的論文質量還沒得說。
但對于喬澤來說,李建高推薦的《數學年刊》編輯部已經展現出了其極為專業的學術素養,便也懶得再去重新適應其他期刊雜志的編輯部風格。
這個世界的真相有很多,身處不同位置的人就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部分,喬澤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他懶得去探究有沒有更多可能性。
更別提他對《數學年刊》主編洛特·杜根的印象還不錯。
如果以后《數學年刊》換了主編,又或者換了風格,變得不再友好,他再換一家期刊便好了。如果未來所有期刊都開始變得不太友好,他大概也能有實力創辦一家屬于自家的期刊了。
畢竟真想要讓西林工大數學院跟普林斯頓相媲美,擁有一個屬于自家且具備較強國際公信力的學術期刊也是很有必要的。就好像華夏也有南核跟北核。
當然這個時候喬澤還沒考慮這些。
沒到抬首舉世為敵的時候,也不需要考慮這些。
還是那句話,寫這篇論文,無非是這兩天很閑,正好又就這個問題跟幾位教授探討過,便干脆寫了。
總不能跟徐院長一樣無所事事,那樣人就廢了。
美國,普林斯頓。
喬澤是華夏京城時間晚上八點二十左右通過《數學年刊》的投稿系統,完成了稿件投遞工作。這個時候,洛特·杜根也剛剛走進他的辦公室。
雖然他完全可以九點甚至更晚才來,但人老了,不需要那么多睡眠。而且洛特·杜根很忙,是真的很忙。
普林斯頓畢竟是一所私立大學,沒有那么多文山會海。雖然掛著院長的頭銜,但其實洛特·杜根很少會把精力花在學院建設等行政工作方面。
他依然要帶自己的團隊做研究,加上同時兼任著《數學年刊》主編的工作,這讓洛特·杜根總覺得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好在都是他喜歡做的事情。
今天是周三,所以洛特·杜根并沒有先去關注《數學年刊》上的投稿,而是開始閱讀昨天他的研究團隊發給他的研究周報。
實際上,喬澤第一篇論文被洛特·杜根首先關注到純屬巧合。
這位主編每周只有兩天會先打開《數學年刊》的投稿系統,掃一眼是否有值得他關注的論文。其他大部分時間,還是雜志社的其他編輯先進行篩選,然后匯總到他這里。
正如洛特·杜根跟喬澤說過的,從五年前開始,他便開始拿了nasa的資助,開始研究n體問題。
許多普通人對n體問題的了解,都是始于華夏知名科幻電工的《三體》。
用里的話說,三體是個無解的混沌系統。
但實際上在數學家的努力下,三體問題已經被解決過很多次。而且說三體問題完全無解,并不客觀。準確的描述應該是三體問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無法得到解析解。
這些也是數學家們能夠解決n體問題的基礎。而且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一個問題,因為宇宙中絕大多數情況都是n要遠遠大于三的多體問題。
比如太陽系。
太陽系就是一個標準的n體運動問題。
八大行星圍繞著太陽運動,還有無數的衛星圍繞著行星運動,共同組成了這個孕育地球文明的星系。
更重要的是,即便都知道這是個復雜的n體問題,但科學家已經能計算出八大行星的軌道,并能大概預測出未來某個時間段內某個行星可能出現的位置,甚至可以因此預測到一些天文現象。比如日食。
這是因為雖然目前數學上還無法得到n體運動的解析解,但是已經能計算出近似解。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還能計算出穩定的周期解。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人類還無法預測超長時間后太陽系的變化。比如沒人能通過計算得出一萬年后某個時間節點,太陽系各個行星的位置。通過近似解計算,時間越長,誤差越大。
更重要的是,人類到目前為止甚至無法用數學證明類似太陽系這樣的混沌n體系統是穩定的。換言之,根據現有數學理論,這樣的系統隨時可能崩潰,多余的行星會被拋出,最終簡化為最簡單最穩定的兩體系統。
然而矛盾的是太陽系已經穩定存在了45億年。
據說這也是牛頓晚年逐漸開始相信神學的原因之一。
發現這個問題后,牛頓懷疑正是因為上帝的存在,才導致了太陽系沒有崩潰。每到太陽系這個混沌系統趨于崩潰的時候,上帝就會出手,把行星推動到穩定的軌道上,從而保證了人類文明的延續。
所以這位提出了一系列運動定律跟微積分的大佬,晚年想要做的事情就是通過計算,得到太陽系這個n體系統曾經本該崩潰的時間,并以此來證明上帝的存在。
這大概才是人們調侃科學的盡頭是神學的真相。
顯然牛頓并沒有成功,但后世依然有很多人沿著牛頓留下思想繼續探索,去尋找n體問題精確的解析解,并也有了許多發現。比如大家都熟悉的五個拉格朗日點,其中歐拉發現三個,拉格朗日發現了兩個。
隨著計算機的發明,科學家已經發現了數十萬種三體系統具備穩定的周期解。唯一的問題是這些找到的系統,目前在宇宙中還很少發現。
這就是洛特·杜根正在挑戰的課題。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解決三體問題,并推倒n體問題。
拋去物理那一套,轉化成數學語言表述就是找到一種更簡單的方式來準確計算出十八階微分方程的解。
只要能做到這一步,在帶入了星體起始位置、速度跟質量等等變量后,就能計算出任意時間的星體所在的位置,并描繪出較為精確的星體運行軌道,從而判斷星系系統能否穩定運行。
洛特·杜根花費了大量的精力跟時間在這一塊,也取得了許多成果。
比如前年他的團隊就已經給nasa提供了一個混沌系統收斂軌跡模型,利用該模型通過精確數值模擬出的一些n體周期軌道,已經被天文望遠鏡觀測到在宇宙中確實存在。
這也是nasa還在一直出錢支持他這項研究的原因。
但這兩年隨著研究的愈加深入,洛特·杜根也愈發感覺到這個命題的難度。
想要更進一步,著實在太難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數學的不講道理也源自于此。
尤其是涉及到復雜方程的計算。
洛特·杜根已經有預感,他在有生之年大概是無法真正解決這個問題了。除非真的出現奇跡。
這也是洛特·杜根一直覬覦喬澤的原因。在他看來,喬澤這個孩子就是個奇跡。
他這輩子見過的天才不少。但不到二十歲就能取得如此多成就的,目前只有喬澤這一個。尤其是跟喬澤通過視頻溝通之后,更確定了這個判斷。
年輕意味著無限可能,如果能把這個奇跡拉到普林斯頓,然后讓他對n體問題產生興趣,說不定在他有生之年就能看到這個困擾了牛頓后半生的問題被解決掉。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算是從數學上證明了上帝是否真實存在,又或者是否真實存在過。
可惜的是,那個孩子的心思完全捉摸不透。
不過閱讀周報的時候,洛特·杜根可不會去思考這些有的沒的。
這是件很嚴肅的事情,如果讓他找到紕漏,就能把課題組那些學生跟研究員們叫來怒斥一通。給這些人一點點奮發向上的動力。
本來洛特·杜根的脾氣就不算好。
在跟喬澤交流了一段時間后,脾氣便更不好了。
現在已經周期性的看自家課題組那些學生們不太順眼。
這導致了他甚至開始樂此不疲的尋找周報中不嚴謹的地方。對于一位知名大數學家來說,哪怕是發脾氣,也要有相對嚴謹的理由。總不能像個神經病一樣,時不時莫名其妙的就火冒三丈。
就這樣,時間在洛特·杜根閱讀周報中快速流逝,直到他的辦公室被人直接推開。
“砰……”
“杜根主編……”弗萊婭·羅莎沖了進來,剛走了幾步便發現一向還算和藹的主編大人抬起頭,眼睛越過鏡片正死死的盯著她,明顯對她突然闖入的行為很不滿。
“神吶,我真的是在普林斯頓嗎?連我最看好的編輯都已經不在乎最基本禮貌,另外該死的羅尼去哪了?”小老頭語速飛快的說道。
“額……對不起,杜根主編,但我覺得你肯定不愿意錯過第一時間看到這篇論文。喬澤的……”弗萊婭·羅莎快速的說道。
“喬澤?他又投論文了?那你還在等什么?等等……喬澤的論文你為什么會這么激動?甚至不直接轉發給我,而是打印之后來找我?讓我先猜猜……這個孩子的新論文解決的問題很重要?”
洛特·杜根似乎瞬間忘了剛才的怒火,眨著他充滿智慧的小眼睛,說道。
弗萊婭·羅莎站在原地飛快的點著頭,真的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洛特·杜根突然笑了,說道:“讓我再猜猜,你這么激動他的論文難道是……”
說到這里,洛特·杜根的笑容突然斂去,神情開始變得愈發嚴肅起來,甚至擰緊了眉頭,額頭上縱橫的溝壑漸漸加深了許多,頓了好半晌才繼續道:“神吶,你別告訴我,他的論文解決了楊米爾斯理論存在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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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杜根主編,這你都能猜到?”弗萊婭·羅莎一臉震驚,不太像是裝出來的。
洛特·杜根下意識的抖了抖眉毛,沒理會這句話,只是嚴肅的招了招手,收到信號的弗萊婭·羅莎立刻走上前將手中已經打印好的厚厚一疊論文交到了洛特·杜根手中。
洛特·杜根面無表情的掃向了論文標題。
好家伙……果然如此!
其實對他來說并不難猜。
喬澤的三篇論文是同一脈絡的。
從上篇論文開始,洛特·杜根便已經意識到了,喬澤的目標是要證明質量間隙的存在。但在此之前,首先要確定楊米爾斯方程解的存在性。
再加上一向情緒偏穩定的弗萊婭·羅莎突然如此激動,甚至直接闖進他的辦公室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不過打印出的論文并沒有作者名字,這并不是疏漏,而是弗萊婭·羅莎還不清楚是否需要進行雙盲評審。而且作者是喬澤這件事,她已經匯報過了。
大概的掃了一眼論文的摘要,洛特·杜根抬頭看向弗萊婭·羅莎問道:“這篇論文伱看過了嗎?”
弗萊婭·羅莎搖了搖頭,同樣嚴肅的說道:“只簡單看了標題跟摘要就送過來了,我想關于這篇論文,您比我更適合去找合適的審稿人。”
“哦,那作者跟上篇論文一樣,只有喬澤一個人?”洛特·杜根追問了句。
“是的,杜根主編,只有他一個人。”弗萊婭·羅莎連忙應道。
洛特·杜根點了點頭,然后低下頭開始翻閱喬澤的論文。
關于項目組的周報已經被他隨手推到了另一邊。
再次看了眼夸張的標題,洛特·杜根抿了抿嘴,然后深吸了口氣,將注意集中到了論文的正文上。
旁邊的弗萊婭·羅莎則在洛特·杜根將注意力放在論文中時,輕手輕腳的坐到了洛特·杜根那龐大辦公桌的對面,將身體隱藏在了那堆疊書卷的后方。
透過這些書卷的間隙觀察著對面這個壞脾氣小老頭的神色變化。
沒有離開是因為她覺得等會主編大人肯定還有事情要使喚她。
而且她也許能從洛特·杜根的神色變化看出些什么。
雖然短時間即便是這位學識淵博的大佬也不可能判斷出這篇論文的論證是否正確,但起碼能看出這篇論文在邏輯上是否有較大的漏洞。
如果沒有的話……
好吧,如果這篇論文真的能經得起考驗,這大概是千禧年之后最重要的數學成果吧?甚至超越了龐家萊猜想。
兩者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學校物理學院的那些研究微觀世界的教授們,大概會很興奮。
因為這一數學框架正是他們期盼了大半個世紀的成果。
唯一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的是,這篇論文的作者太年輕了。同樣,這篇論文的作者如同上篇一般簡潔,只有一個通訊作者跟第一作者,而且兩個名字完全一致。
弗萊婭·羅莎都不知道華夏那個年輕人是怎么做到的這一點。
因為一般華夏投稿的論文,都會跟一大串名字。
作者欄如此簡潔的論文極為鮮有。
獨立的研究成果啊!
十九歲的青年!
當世牛頓出現在了華夏?
其實只有喬澤一個人名字的原因很簡單,唯快而已。
快到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喬澤已經把論文寫完并直接投稿了。自然不會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事實上華夏數學界,還在研究他的上篇論文……
總之這位小編輯腦子里正如同漿糊般混亂,絲毫沒有察覺到時間正在快速流逝,對面的洛特·杜根也已經翻閱到了第三頁,原本就嚴肅的臉龐變得更為嚴肅了,甚至已經開始下意識的拿起筆在論文上開始做起了筆記,偶爾還會喃喃自語。
直到沒有合攏的辦公室門探進來半邊身子。
“杜根院長……”
大概是看到了扭過頭的弗萊婭·羅莎,秘書的話頓了頓。
洛特·杜根也已經抬起頭,茫然的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秘書,下一刻眼神漸漸清明。
“羅尼……算了,我要去一趟研究院,今天可能不會回來了,把我今天所有的安排都推掉吧。”洛特·杜根交代了句。
“啊?”秘書愣了愣,完全沒想到院長突然蹦出這么一句話,片刻后才頗為為難的說道:“事情很重要嗎?今天……”
“是的,很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別說了,照我說的去做。如果誰有意見,可以讓他去研究院找我,然后他一定會理解到什么叫數學家的憤怒!”
洛特·杜根平靜的說道,隨后放下手中的論文,站了起來,走向不遠處的一架,開始套上外套。
這時他才發現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弗萊婭·羅莎,詫異的問了句:“你怎么還沒走?”
弗萊婭·羅莎解釋道:“啊……我以為您簡單看過論文之后,會給我安排些事。”
“哦,不必了,這次需要我親自去。我要親眼看看那些人的表情。不過你做的很好,弗萊婭,這也是我一直很欣賞你的原因。你總是知道什么事情更重要。不像羅尼這孩子……”
洛特·杜根趁著穿衣服的時候點評了句。
站在門邊的秘書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好吧,這老頭,最近愈發難伺候了。
不過洛特·杜根并沒有關注這些,穿上外套之后他已經拿起了桌上打印好的論文,然后交代了句:“只打印了一份嗎?”
“不,我打印了三份,本來還準備……”
“好了,給我。”
洛特·杜根打斷了弗萊婭·羅莎的話,并從她手中接過了一個厚重的文件袋,隨后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我剛才說什么來著?你是個體貼的聰明人弗萊婭。羅尼,你要跟弗萊婭好好學學,好了,我走了。我兩位的朋友,再見。”
說著,洛特·杜根拿著文件袋邁著跟他這個年紀并不匹配的輕快步伐走出了辦公室,只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弗萊婭,你難道不覺得院長大人今天很奇怪?到底發生了什么?”秘書一臉懵的問道。
“可能他已經太久沒有這么興奮過,所以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正常表達興奮的情緒了。”弗萊婭·羅莎聳了聳肩,給出了一個很俏皮的答案。
換了其他時候她是不敢這么調侃主編的。
但她覺得今天可以適度調侃,洛特·杜根應該不會太在意的。
“額……好吧,哪怕如此也總該是有原因的。所以……發生了什么?”羅尼攤了攤手一臉無奈的說道:“要知道今天有院長的公開課,提前一周的安排,現在突然取消……天吶,我總得給大家一個理由。”
弗萊婭·羅莎突然有些同情這位院長秘書了。
攤上一個任性的領導的確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還好她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
“嗯,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會以院長的名義去找另外一位教授臨時頂一下,一堂公開課而已。我相信你也不想體會數學家的憤怒吧?”
“理由,求你了,弗萊婭,請給我一個理由!”羅尼無奈的說道。
弗萊婭深吸了口氣,說道:“楊米爾斯方程的存在性證明。這個理由如何?尊敬的院長大人,要親自為這篇論文找幾位值得托付的審稿人,甚至親自在第一時間介入審稿工作。我想這個理由足夠了吧?”
羅尼愣了愣,隨后睜大了眼睛,問道:“你……沒開玩笑?論文是正經作者投的?”
“你看我像在跟你開玩笑嗎?至于作者正不正經……嗯……你以為杜根主編還沒有大致看過內容就會直接去找審稿人嗎?”
“好吧,親愛的弗萊婭,達肯·庫卡、布勞略·布魯諾、阿姆瑞塔·史蒂文……嗯,作者是他們中間哪一位?”
“呵呵……除了告訴你都猜錯了,其他無可奉告。羅尼,你知道規矩的……對了,院長的公開課只剩二十八分鐘了,如果你不想上臺講課的話,趕緊去找一位靠譜的教授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弗萊婭·羅莎也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洛特·杜根的辦公室。
她開始有些期待,但仔細想來,卻又不知道再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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