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映照下，此地眾仙都有些懵。
李平安焚掉自己噴出的鮮血，保持著高舉女嬰的手勢，靜靜等待七彩霞光收攏。
女嬰發出了嘹亮的啼哭聲。
這似乎預示著，她已不再是此前那個只知撕咬撲抓的魔嬰。
李大志湊上來也不知該從何下手，皺眉觀察李平安的狀態。
“爸不用擔心，我沒事，吐血只是因元神抽回的太快，”李平安解釋道，“問題暫時解決了。”
解決了？
眾仙的表情變得更豐富多彩。
他們還啥都沒干，問題就解決了？
此地的霞光驚動了北面的戰局。
八成啊，軒轅皇帝過去幾萬年都沒今日這么痛快過。
軒轅黃帝提著元屠劍落歸泉眼附近。
該先天神魔已被洪荒天地的規則同化過了，有混沌道軀，也能傳達一定的情緒……
也該沒有安全感。
“我元神變化成了這個女嬰的模樣，模擬出了她的氣息，然后那個被改造過的先天神魔伸出觸手……后面就有點難以啟齒了。”
冥河老祖恨欲發狂，卻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在遠處不斷低吼。
李平安看向后土懷中的女嬰，這小家伙已經再次睡了過去，兩只小手緊緊攥著拳，似乎很沒安全感。
冥河老祖用陰冷的視線注視軒轅黃帝的背影。
軒轅黃帝眉頭緊皺：“然后呢？說詳細點呀。”
女嬰臉上的鱗片已消失不見，渾身上下閃耀著七彩仙光。
確定李平安無恙，這位人皇轉過身來，當著冥河老祖的面，輕輕擦拭著元屠劍光滑如鏡的劍身。
李平安：……
軒轅黃帝察覺到了一股陌生的道韻波動，還以為這邊出了什么問題，兩劍劈飛冥河老祖，帶著一直在上方跟隨的大鵬鳥，快速沖回血海秘地。
李平安托舉的女嬰渾身近乎透明狀，包裹她的軟布化作齏粉隨風飄散，李平安用仙力凝成了一個襁褓，將女嬰抱在懷中。
軒轅黃帝笑曰：“哦？你跟先天神魔難以啟齒了？”
軒轅黃帝的回應也很簡單。
這話聽著咋這么別扭！
倒是不難看出，他這位軒轅師兄現在心情十分愉悅，都開始開他的玩笑了。
眾仙不明所以。
李平安道：
李平安現在對她的殺意忽隱忽現。
那根觸手在女嬰臉上輕輕舔舐，就如母牛舔舐剛出生的牛犢；
“當時我經歷了一些很詭異的情形。
“我嘗試策反了一下這頭先天神魔，破壞了他們的行動。”
修羅族現在根本不是人族的對手，冥河老祖甚至不敢對人皇和新天帝這對組合放半句狠話，吼了一陣就遁入了血海。
“這劍，很銳。”
李平安目中帶著幾分思索，殺意時隱時現。
李平安一甩衣袖，用仙力化作云煙，簡單模擬著自己此前經歷的情形。
李平安言簡意賅地做了總結。
那道七彩霞光漸漸收斂。
這就是西洲之戰慘敗后的后果。
漆黑的鯤魚內藏著一個瀕死的、被改造過的先天神魔；
這頭先天神魔臨死散發出一群‘孢子’，這就是魔嬰的源頭；
一股晦澀的道韻環繞她身周。
他現在躲都來不及。
后土主動向前接過女嬰，眾仙湊向前好奇地觀察著這個女嬰的變化。
“此事的始作俑者乃妖師鯤鵬，我還看到了厄難尊者的影子，這兩個棘手的家伙應當是聯手了。”
此刻她已睜開雙眼，用一雙宛若琉璃寶珠的雙眼，打量著這個陰暗的天地。
隨后觸角的末端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顯露出了有著七對眼睛、總體像人、身材高挑的混沌道軀。
李平安目光有些復雜，緩聲道：
“先離開此處，回去路上我給各位詳細解釋。
這女嬰，有成為大禍害的風險。
待眾仙駕云離了此處秘地，天道之力再次將這口泉眼包裹，大鵬鳥馱著眾仙回返地表世界，李平安方才說起了自己在道則之海的所見所聞。
咕咕的聲響不斷流轉。
在天道之力的加持下，李平安大概弄懂了這個先天神魔傳遞來的信息。
“它說，它剛剛明白了生命的含義，雖然它是被強行施加了這些含義。”
李平安雙手一頓比劃，云煙不斷變換，口中不斷解釋：
“先天神魔本身并沒有任何欲望，它們是混沌氣息的另一種形態。
“按它的說法，真靈、歲月、乾坤，這三條大道定義了有形之界，也就是混沌海的基礎。
“真靈長河無形無質，無數真靈自虛無誕生、以歲月為河床，自混沌海下流淌而過，當真靈聚合兜住混沌氣息，就出現了先天神魔。
“先天神魔大多都有創造混沌生靈的能力，就是把他們自身聚合的真靈釋放出來，每一個真靈就是一個混沌生靈。
“這次魔嬰事件就是如此。”
李平安布置的氣息模擬出了億萬光點，凝成了先天神魔的軀體。
李大志面露恍然，笑道：“這也不難理解，洪荒生靈應該都是單真靈生命體，真靈與大道糅合起來就是咱們的魂魄，混沌海中的先天神魔是多真靈聚合而成的生命體。”
“對！就是這般！”
李平安給自己老父親豎了個大拇指：
“這個先天神魔傳遞來的信息很雜亂。
“它還說盤古也是先天神魔，只是盤古為了自身修行背叛了先天神魔群體，開辟出了這個天地。
“盤古自身崩隕后，原本聚合在盤古神體內的億萬真靈釋放在了天地間，化作了洪荒天地中的萬靈。
“我們現在秉持的外形審美，乃至整個體系，都是繼承自盤古。
“每個先天神魔都有自己的體系，只是它們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展開。
“它們漂浮在混沌海中，不斷吸納更多真靈，也有許多真靈自它們身體上離開。
“我們的這個洪荒天地也差不多，天地不斷在真靈長河汲取真靈，真靈進入天地就會通過孕育之事化為生靈，從花草樹木到人巫百族，都含了一點真靈。
“也會有真靈耗盡自身消失不見，或者在生靈死后飄離洪荒天地。
“鯤鵬就是利用了這個規則。
“魔嬰的本質，是這頭瀕死先天神魔釋放出的真靈，魔嬰就是被改造后、能夠適應洪荒環境的混沌生靈。”
一口氣說完這些，李平安也有點口干。
眾仙面露恍然。
大鵬鳥傳聲問詢：“陛下，剛才的七色光柱是？”
“一種傳承。”
李平安指了指瑤池抱著的女嬰：
“莫要忘了，這頭先天神魔已經被我們天地的規則同化過了，它也有了跟我們類似的情感。
“它憤怒于鯤鵬突襲傷它。
“鯤鵬原本對它說，會幫助它適應洪荒天地，讓它成為洪荒天地的主宰之一，此前卻暗中偷襲了它，讓它重傷，釋放出自身的真靈，侵襲洪荒天地。
“它雖然憤怒，卻又覺得鯤鵬并不算完全食言，它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于洪荒天地。
“但當它發現了我變化成的女嬰后，突然理解了一個道理——真靈從它體內釋放出去，已不再是它，這是一種類似洪荒生靈繁衍的儀式。
“然后，它選擇了自我毀滅，在混沌海中釋放了自身所有的真靈，然后將自己一部分力量傳給這個女嬰。
“剛才你們看到的那顆七彩之心，其實就是先天神魔的部分力量。”
李平安說著說著還偶有所悟，笑道：
“我懂了，這部分力量其實就是大道的碎片，是那個先天神魔自己在混沌海中漂浮無盡歲月收集到的大道碎片。”
眾仙緩緩點頭，已是大致理解了此間發生了何事。
瑤池輕聲問：“那這么來說，這個女嬰也是混沌生靈？是先天神魔孕育的子女？”
“很難界定，”李平安道，“她是人生的，自也是人族，只是她的真靈來源不算純粹，可以當她是先天神魔的一部分轉世成了人族。”
后土問：“那她可有做先天神魔的記憶？”
“應該是沒有的，這是個新生命。”
李平安解釋道：
“天道所顯，她體內的道則碎片源于混沌海大道，已被洪荒天地改造，那頭先天神魔自我崩碎之后，同樣填補了洪荒天地的天地本源。”
軒轅黃帝皺眉道：“那也就是說，鯤鵬已經掌握了這個法子，他可以隨時再搞魔嬰之患？”
“嗯。”
李平安收斂笑意，略微有些頭疼。
那頭先天神魔死了，魔嬰的源頭暫時被掐斷；但鯤鵬只要再殺一頭先天神魔，魔嬰之事還會發生。
問題的關鍵，要么是想辦法干掉鯤鵬，要么就是堵住這個缺口。
可鯤鵬利用的，乃是洪荒天地在真靈長河吸納真靈填補自身的規則，除非洪荒建立起六道輪回，直接管理真靈輪轉之事，不然這個缺口就一直存在。
李平安看了眼后土，并未多說什么。
他不想勸任何人去犧牲。
那樣會讓自身道心不暢。
李大志問：“鯤鵬是對這個天地有啥不滿嗎？”
眾仙看向了軒轅黃帝，后者灑然而笑。
恰好，大鵬鳥帶著眾仙飛出地下縫隙，回歸洪荒主天地的地表。
一抹夕陽灑落，軒轅黃帝的輪廓多了一層淡黃。
軒轅黃帝笑道：
“鯤鵬痛恨人族、巫族和百族毀了他用心血締造的上古天庭，這是其一。
“現在的鯤鵬其實是鯤鵬殘靈自混沌海中重修出的怪物，而殺鯤鵬的，就是吾與伏羲氏、神農氏兩位道友。
“你說鯤鵬恨不恨我們？”
李大志頓時唏噓不已。
李平安用一縷仙力包裹這名女嬰，沉聲道：
“這個女嬰與其他魔嬰還不同，她體內現在就有先天神魔凝聚的道則，今后如果她無法教化，大概率會成為一頭新的先天神魔。
“殺，還是留，我心底也拿不定主意，不如來投票吧。
“要殺的舉左手，這樣免于憂患，不殺的舉右手，可以試試給這些生靈一些機會，棄權就不舉手。”
言罷，李平安率先舉起左手。
隨之軒轅黃帝舉起左手，其他仙人各自舉起右手，甚至飛馳中的大鵬鳥都在背后幻化出一只右手，高高舉起。
后土嘆道：“嬰孩是無罪過的。”
李平安點點頭：“嗯，我也這么覺得，那就這么定了，這女嬰接下來誰收做弟子？記名弟子就可。”
瑤池道：“我來吧，若是悉心培養，說不定能為天庭培養一員猛將。”
按理說，西王母都開口了，且西王母的西昆侖秘境以女仙多聞名，這個女嬰去西王母那里，自是再合適不過。
哪怕女嬰未來失控，西王母也可從容鎮壓。
但瑤池話音剛落，李大志就清了清嗓子，抬手揉了揉鼻尖。
“咳！咳咳！那什么，我最近想要個女兒，但金仙想生育千難萬難，要不，我認個干女兒？”
瑤池忙道：“叔父有這般心思，當真是她的福分。”
她又怎會跟李大志爭搶一個記名弟子？
而這聲‘叔父’一出口，李大志整個人都神氣了起來。
嘿，西王母都喊他一聲叔父，這是何等的面皮！
李平安的表情卻不太好了。
假如二郎神楊戩在某種力量的推動下注定要出世，且還是天帝的外甥……
那李平安這個準天帝當前唯一的妹妹，就是這女嬰？
以后楊戩難道要寫本名為《我外婆是先天神魔》的自傳？
李大志抱著女嬰輕輕晃著，嘴邊露出了慈愛的微笑，然后他又想起什么，抬頭看向李平安，對李平安挑了挑眉：
“怎么樣？你這當哥哥的有意見嗎？沒意見我就給她取名叫瑤姬了啊！”
李平安：……
“您開心就好，我是沒意見的。”
“那感情好，省功夫了，讓干爹看看，你這勁兒還挺大。”
李大志用胡茬蹭了蹭女嬰的臉頰，惹得她從熟睡中醒來，小胳膊小腿不斷伸展。
眾仙再次聚了過來，看在李平安的面子上，自是要給這‘瑤姬’準備一點見面禮。
李平安在旁仰頭望天。
這個洪荒本來就是極其混亂的，可不是他搞亂的。
大鵬鳥朝下方天帝廟落去。
李平安對軒轅黃帝道：“事情已暫時解決，就讓另一隊回來吧，他們在南洲呆的越久，出問題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軒轅黃帝笑道：“不必擔心，趙公明道友行事穩重果斷，自不會有什么……”
轟隆！
這位人皇的言語突然被南邊傳來的轟鳴聲打斷。
李平安道心一顫，趕忙朝南邊看去。
南洲的絕天大陣正閃爍各類光亮，一只巨大的八卦盤出現在陣壁以內，大陣之力十倍增幅，朝下方鎮壓而去。
離南洲近的各處大地出現了條條裂縫。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