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閣，一座不起眼的仙殿被濃郁的天道之力所包裹。
李平安站在三尺寬的講臺上；
數十名白發蒼蒼的老者老嫗自下方整齊盤坐，一只只矮桌上擺著仙果仙釀。
負責在此地服侍的，也非瑤池仙子，而是一些年輕的‘工匠’，正是這些老師傅們的弟子。
行禮已過，寒暄二三，李平安就開始切入主題。
他負手漫步，自講臺上緩緩踱步，背后的墻壁上浮現出了幾只畫軸，畫軸中是一只只復雜的圖案。
“各位想必已知曉了，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天地，后續將會面臨一系列的劫難。”
李平安的嗓音十分平靜。
平靜之下卻涌動著某種源源不絕的力量。
他緩聲道：
“封神大劫是過程，終焉大劫是結果，我們不用討論封神大劫，這也不是我開創無靈之術的目的。
“無靈之術作為對當前仙術文明的補充，是對抗終焉大劫的手段，而且我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能讓它成為有效的手段。
“終焉大劫會在兩種情況下發生。
“第一，天地本源物無法支撐道則之海對天地的影響，道則崩壞，天地本源坍塌，天地走向自然的終點。
“這個終點根據我的測算，大概是在三萬年后。
“第二，天地本源物被抽走。
“這個情況現在來看很可能會發生，而抽走天地本源物者，大概就是我的那位超脫者老師。
“這個時間很難確定，兩三千年應該是有的。”
眾仙各自點頭，面露思索。
李平安多解釋了句：“各位不必懷疑我的立場，我與超脫者老師定下了君子之約，我會放手一搏護持天地，他也不會考慮我的存在而毀滅天地。”
徐迅天舉手示意，起身道：“陛下，您是君子坦蕩蕩，但您這位老師，就怕是陰謀算計太多了些。”
“所以我都是按最壞的情況進行推斷。”
李平安笑道：
“我們如今也有六位天道圣人，雖然其中兩個不太靠譜，但超脫者想要吞噬天地本源也需要先解決三清、圣母和天庭。
“這怎么都要一個過程。
“現在的問題就在于，我們的無靈之術，到底能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云中子撫須輕吟：“留給我們去鉆研的時間太短暫了，不過做些什么，總好過什么都不做。”
“老師說的沒錯，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李平安嘆道：
“雖然過去幾百年，我們取得了很多成果，已經讓洪荒天地有了新的氣象，東洲、已建成的諸大界，都已有了充分的發展。
“我們現在最顯著的成果，就是能養活十倍于千年前的凡人。
“只需贈生靈以歲月，這種生產力的蓬勃發展，配合六道輪回盤讓一顆真靈可反復輪回，就能促進生靈數量大幅度增加。
“這最終就會反饋到天道之力的增幅上。
“兩千年內，天道之力還有最少五倍的增幅，這就是諸位此前努力鉆研的意義。”
眾老仙人大多精神振奮。
李平安話音一轉：
“但新型生產工具的開發，已經不需要各位天地間的頂尖匠師，交給各位的弟子就足夠了。
“接下來，我將給各位展示一種新的能源，開辟一條新的路徑。
“但在此次之前，我想說說，我對終焉大劫的看法。”
眾仙目中多是驚奇。
不少老者已是拿出玉符，唯恐遺漏了李平安的話語，李平安這邊說一句，他們就飛速記下一句。
就聽李平安緩緩道來：
“終焉大劫，本身就是一場必然會發生的劫難，天地逐步走向自己的生命盡頭。
“沒有完美的事物，天地也是一樣。
“我們的天地總共分為了三層，各位請看。”
李平安左手掌心飛出一道道仙光，諸仙光來回交織，編出了一張巨大的‘漁網’。
“這是最底層，大道之地，又稱道則之海，在道則之海中，三千大道按盤古神留下的斧痕自行排列，組成了互相關聯、互相支撐的道則之海。
“在道則之海的基礎上，以及大道干預、共鳴之下，我們有了現在的天地。”
漁網外層出現了天空和大地，遠古天地隨之成型。
一道薄膜將天地整個包裹。
其外出現了一縷縷灰色的霧氣。
李平安道：“而第三層，其實就是混沌海，也就是整個有形之界，準確來說，天地外面就是混沌氣息，秩序是偶然，混沌是常態。”
此地眾仙大多修為不弱，這般道理自是輕松就理解。
李平安問：“那么，天地本源物到底是什么呢？”
眾仙有不少欲言又止，但話到嘴邊又難以言說。
李大志道：“本源物應該就是一種比較特殊的靈力吧。”
“不是，”李平安笑道，“這是準圣之上道境才能感受并參悟的大道，這個問題此前也困擾了我許久，但現在，我想我應該已經尋到了答案，各位請看。”
李平安掌心的立體圖再次變化。
混沌海隱去，遠古天地變成了半透明，其內那無數大道不斷閃耀光亮。
在這些大道閃耀時，一點點金色的灰塵自此間流轉，被大道吸附、震出。
李平安右手輕輕一點，這條‘漁網’開始不斷收縮，那些金色灰塵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隨之化作了一塊塊破碎的……
徐迅天脫口而出：“蛋殼？”
“是的，蛋殼，不過是孕育了盤古神的蛋殼。”
李平安緩聲道：
“這其實是鴻鈞道人無意間點破的。
“此前他曾為我父演示了一個個天地，鴻鈞在我們這個有形之界的邊緣，觀察到了許多類似我們這個天地的天地開辟、毀滅，那似乎是與我們平行的世界。
“這般奇景，同樣也是超脫者引導鴻鈞所見到的。
“這里就不展開贅述了，此間還有幾個問題我也沒能得到確切結論。
“但這也啟發了我，天地本源物到底是什么。
“其實很簡單……它們是尸體。”
“尸體？”
眾仙不明所以。
李平安簡單明了的解釋道：
“準確來說，是真靈消逝后留下的一點點物質，真靈的尸體。”
眾仙各自面露思索，各處都是玉符閃耀的光亮。
“何為真靈，這個就不用過多解釋了，大家修行至今，都已明真靈的含義，真靈是一切生靈的源頭，它與混沌氣息是同級的存在。
“真靈自混沌海聚合，糅合混沌海中的道則碎片，則成先天神魔，這是混沌生靈。
“真靈進入天地間，遇天地規則劃為生靈魂魄，這是你我之基。
“六道輪回就是以真靈為基礎，讓真靈在天地間往復輪回，直到耗盡真靈的力量。
“不斷有真靈從混沌滲入洪荒天地，這個過程極為漫長。
“我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六道輪回建立之后，至今不過數百年，六道輪回盤內部就已產生了一絲絲的天地本源物。
“它的量很少，把它的數量增加十倍，才能支撐一個生靈邁入金仙境后可得享長生。
“但它的出現已經能夠證明，天地本源物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我們獵殺先天神魔能增幅天地本源物，各位想想，先天神魔是什么？”
徐迅天立刻答：“無數真靈與道則碎片在混沌海中的聚合體，就是先天神魔！”
“不錯。”
李平安手動點了個贊：
“那各位再想想，盤古神是什么？”
“盤古神是先天神魔的一種，”有老仙冷靜地分析，“只有在混沌海中，無視歲月，吸納足夠多的真靈，才能出現盤古神的蛋殼。”
“不錯。”
李平安道：
“所謂的秩序，其實就是混亂的一種狀態。
“我們可以把盤古神看做是無數真靈的聚合，是真靈總體意志的體現。
“也可以把這看做是一種偶然。
“天地就誕生于這種偶然。
“我們自我感動式的理解，就是盤古神開辟天地本質上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真靈可以更豐富多彩、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客觀上來解釋，其實這就是真靈運動改造混沌海的實例。
“所以大家現在明白，天地本源物到底是什么了嗎？”
眾仙各自點頭。
徐升老前輩問：“可是陛下，理解了天地本源物是什么，又能如何避免終焉大劫？”
幾位老仙人紛紛開口：
“六道輪回幾百年才形成了這么點本源物，那我們想要增加天地本源物，豈不是只有獵殺先天神魔這一條路？”
“我們的天地只是混沌海很小的一個角落，那些混沌巨獸對我們而言也是巨大的威脅，如果我們獵殺先天神魔，很可能招來他們的報復。”
“此前就已知曉了，天地本源物可以被大道吸附，修成金仙后，就相當于成為了這條大道的一部分，通過大道吸納天地本源進入體內，由此可得長生，生靈中的金仙越多，天地間的天地本源也就越少……怪不得天道要發動大劫……”
李平安抬了個手勢，眾仙立刻安靜如雞。
他笑道：“各位別忙著討論，后面有讓各位討論的環節，我先把我的發現說完。”
他環視一周，沉吟一二，方才開口道：
“知曉了天地本源物的本質，那我們就可以這么還原開天辟地的過程。
“有形之界的主體為混沌海，混沌海中有三種類型的物質。
“第一種，混沌氣息，這是原初的基礎能量。
“孔宣的五色神光可將混沌氣息分解為先天五行氣，這個分解的過程就十分玄妙。
“第二種，真靈。
“第三種，道則之力。
“經過無盡歲月的積累，在混沌海中出現了一個特殊的真靈與道則碎片的聚合體。
“這里有個大膽的猜測，就是盤古神原本也是一只混沌巨獸，是混沌巨獸演變的終極形態。
“這個聚合體完成了自我的進化后，選擇開辟一個天地，讓構成自己的諸真靈，成為了這個天地間的活物，這也就是盤古身化萬物。
“開天辟地的過程，就是大道構建道則之海的過程。
“盤古神大戰三千先天神魔，掠奪了道則碎片拼湊成一條條大道，組成了道則之海的基礎，也憑先天神魔死后留下的真靈尸·天地本源物，讓道則之海保持穩固。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盤古神并未死，天地就是他的下一個形態。
“你我皆是盤古。”
徐迅天道：“這些道理大概懂了，但陛下，您鋪墊了這么多，是想引出什么呢？”
“只有解釋清楚這些，大家才能理解，我接下來的話。”
李平安轉過身形，抬手一點，背后的四張畫布同時涌動流光，其上畫卷各生變化。
第一幅畫上，出現了無數天兵天將，以玄都城為基向外不斷進軍，靠著巨大、如陸地一般的戰艦，獵殺先天神魔。
“這是下策，也是最實用的辦法，獵殺先天神魔幫我們的天地延續壽元。”
第二幅畫浮現出了一只巨大的蛋殼。
“這是中策，是基于當前我們天地的實力就能達到的策略。
“簡單來說，我們需要一頭混沌巨獸，培養混沌巨獸，讓他抵達盤古神的境界，然后結成蛋。
“我們從旁源源不斷采集蛋殼物質，也就是真靈尸。
“混沌海深處沒有天地規則干擾之地，可以實行這個計劃，當然前提是，我們抵達混沌海深處、沒了天地規則庇護之后，能否打得過這些混沌巨獸。”
眾仙不少露出了幾分微笑。
第三幅畫卷就厲害了，其內浮現出了剛才李平安在掌心展露的立體圖案——遠古天地與道則之海。
“這是上策，也是我們今日要討論的主要課題。
“這個圖畫的不是很形象。”
李平安正色道：
“我們要思考兩個問題。
“一個是，天地本源物為什么能讓道則之海穩固不動，這里有一個啟發點，那就是不死火山之秘。
“第二個問題，就是如何制造更多天地本源物。
“我們獵殺先天神魔可能會有些困難，但如果找到高效捕捉真靈、讓真靈轉化為天地本源物質，難度就會低很多。
“這也是我們現在可以向后實際探索的方案，這是上策。
“此外，各位看最后一幅圖。”
眾仙的目光匯聚在了第四幅畫卷上。
上面畫著一張陰陽太極圖。
李平安笑道：
“這個就不賣關子了。
“如果前面我們做的所有努力都失效了，或者準確來說，前面做的這些，只是延緩終焉大劫來臨的節奏，而不能徹底解決終焉大劫的問題。
“這個時候，我們就需要引入一個新的思路。
“也是我思考了很久的思路。”
李大志不解地問：“啥思路？”
李平安道：
“從混沌海跳出去，用更簡單也更穩固的規則，構造新的天地秩序。
“我們沒必要追求天地的永固升華，那樣需要的天地本源物，把混沌海蒸干了可能都不夠，但我們可以讓更多生靈有一個更穩固的生存之地。
“大家可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簡單來說就是走向超脫和永恒的反面，讓歲月大道不再顯露，極大降低道則之海的復雜程度，從而增加道則之海穩固度，尋找替代天地本源物的深層能量。
“我這個思路還有一個更直觀的名字！”
李平安張開雙手，嗓音都變得無比神圣。
“世界，降維。”
眾仙多臉懵逼。
偷窺此地的幾名強大生靈，同樣一臉懵逼。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