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帶著東王他們去了兜率宮中的第二日。
噹——噹——
玉虛宮中鐘聲大作。
闡教十二金仙剩下的這九位,幾乎同時離開了自身修行、閉關的閣樓宮殿,朝玉虛宮主殿飛馳而來。
廣成子也有點蒙。
他是玉虛宮的擊鐘仙人,不是他擊鐘,誰還敢擊鐘召喚玉虛群仙?
廣成子定睛去瞧,看到了南極仙翁。
那沒事了。
南極仙翁在教內的地位,幾乎就等同于副教主,甚至略高于副教主。
三清上古分家之后,元始天尊獨自守著三清在昆侖山的小院,那時還沒建玉虛宮,元始天尊明顯就陷入了一種空虛無聊的狀態。
也是多虧了南極仙翁這位闡教首徒,陪著元始天尊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陪伴元始天尊走過了那段枯燥的歲月。
這才有了后續闡教的繁盛。
廣成子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二弟子,原本就負責擊鐘之事,后來南極仙翁不入十二金仙,才讓他成了十二金仙之首,也開始操心闡教教務罷了。
少頃,玉虛宮大殿內人影晃動。
除卻此前消失的幾名弟子,闡教眾仙已基本來此匯聚。
眾仙各自落座,靜等教主現身。
但他們左等右等,燃燈副教主與南極仙翁都已現身,甚至久居天庭的云中子也已回返,湊成了闡教三福德金仙陣容,元始天尊卻依舊沒有現身。
過了大概兩個多時辰。
太乙真人禁不住嘀咕:“咋回事?老師呢?”
“勿要多言,”燃燈副教主緩聲說著。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咋還不讓人說話了,副教主現在就是硬氣,果然是洗清了自己是妄日老人手下之事。”
燃燈皺眉看了過來。
一旁黃龍真人連忙拉著太乙,傳聲道:“別提這事啊,盡量別提,不然平安又要難受了。”
“平安難受什么?”
太乙真人雙手揣在袖中,紅袍顯得頗為扎眼,笑吟吟地道:
“平安現在是天地之道主、救世之英雄,更妙的是,天帝父還活著,平安也不會覺得多難受。
“什么叫完美算計啊?
“就是可憐咱們副教主,啥也沒撈著。”
燃燈面色略黑,皺眉道:“超脫者為滅世大魔,貧道此前雖被迫為他守棺,卻也只是在履行自身職責,教主老爺自是早知貧道之底細,貧道對超脫者要滅世之事,早已做過諸多努力去阻止,成敗得失,不足為評。”
“具體呢?”太乙真人笑道,“副教主具體做了何事?為何就貧道所知,副教主經常與懼留孫往來,與文殊、普賢也是來往密切,他們三個已是證實為超脫者的棋子,更是超脫者由自身創造……莫非是,超脫者忘了拉走副教主,或是覺得有些丟出來的肉臭了、爛了?”
燃燈朝太乙真人怒目而視:“太乙!你到底是何意!”
“沒別的,”太乙真人淡然道,“只是覺得副教主來路蹊蹺、行為詭異,今日就請副教主自證跟腳!”
玉鼎真人在旁含笑注視。
廣成子則是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選擇安靜聆聽。
燃燈道人緊緊皺眉。
終究還是南極仙翁開了口:“太乙師弟,莫要這般為難副教主了,副教主對天地并無二心,他此前雖懾于超脫者威勢,只是給了老師諸多提醒,但也非支持超脫者滅世。”
清虛道德真君忽然笑道:“師兄,副教主他與超脫者到底是何關聯?”
“是啊師兄,”黃龍也道,“超脫者的罪責,我們無力清算,但這個天地發展到當前地步,超脫者難辭其咎,而今超脫者已退卻,咱們問罪不了超脫者,也該拔除隱患才對,更何況大劫并未消失,只是少了背后的執棋者。”
玉鼎道:“此前看不到希望時,自是可得過且過,因為終究是要輸的,可如今,我們已有希望,有些事便不得不講清楚了。”
闡教一群二代弟子同時看向燃燈。
燃燈道人閉目輕嘆。
他尚未開口,慈航道人卻是禁不住微微嘆息:“副教主并非是超脫者的棋子,相反,他經常勸我們幾個,要多多忍耐,莫要屈從于超脫者。”
“慈航這話是何意?”廣成子皺眉問。
慈航道人向前做了個道揖,起身道:“大師兄,各位師兄師弟,還有諸同門,我其實也是超脫者的棋子之一。”
玉虛宮內落針可聞。
慈航輕嘆了聲:
“我與其他幾位同門不同,我是遠古時與他們結識,后與他們成了結伴而行的道友,而后逐步接觸到了此間之事,我只知我要做什么,可以得到什么,大概就是……要去做那佛門之中的大士,一切都是超脫者在謀劃布置。
“等我幡然醒悟時,已無法脫離超脫者的掌控。
“他知曉我心中不純凈之念想,在我元神中設下了禁制,自此受制于他,每日道心煎熬。
“燃燈副教主雖知我們幾個是超脫者的手下,但他并非超脫者的手下,相反,他反而會勸我們對老師多一些尊敬,對西方少一些熱絡。
“他經常說,超脫者其實已在自毀邊緣,而今來看,并無半點虛假。”
闡教眾仙略微點頭。
廣成子緩聲道:“此事諸位師弟以為如何?”
剛才還對燃燈發難的眾仙,此刻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無他,慈航并未做任何惡事。
燃燈此前經常站出來,在教務之上指手畫腳,還經常對截教那邊指指點點,有意引導闡截仙人起爭執。
若說慈航道人有問題,他們其實覺得也沒太多問題,君子論跡不論心。
但如果說燃燈沒有問題……他們其實是不太信的。
“慈航師妹你出來摻和啥,”黃龍真人嘆了口氣,“你心地善良、心懷眾生,有一顆慈悲心,此事闡教上下人盡皆知。”
慈航苦笑道:“此間并非師兄所見,他們幾人做一些惡事、故意挑唆截教仙人時,我也會在場……請大師兄責罰,莫要用我這般事驚動老師了。”
“這……”
廣成子沉吟不已。
燃燈副教主嘆道:“今日是他們要對貧道發難,與你無關,莫要卷入此間了。”
慈航抿嘴不語。
忽聽一旁傳來笑聲:“各位師叔這是在聊什么?”
玉虛宮門外傳來了李平安的嗓音。
眾仙怔了下。
他們沒人發現李平安的道韻。
就見大門處有微光閃爍,兩團光影凝成人形,李平安與李大志一同現身,邁步入內。
闡教眾仙連忙向前迎接,場面頓時有些糟亂。
也就身為李平安第二位老師的云中子,以及面若死灰的燃燈道人,此刻只是在高位未動。
南極仙翁、廣成子,一左一右帶著闡教眾仙低頭行道揖:
“拜見道主。”
“各位師伯師叔多禮,請起。”
李平安抬手虛扶,眾仙動作整齊地站起身來。
廣成子笑問:“不知道主與大志道友為何前來?”
南極仙翁忙道:“適才老師傳聲,讓貧道召集眾弟子,便是因陛下與天帝父有要事前來,今日老師不會現身,凡事都由廣成子師弟來決斷。”
廣成子怔了下,隨后目中多了幾分亮光。
李平安笑道:“今日前來確實是有幾件要事,一是事關燃燈副教主與慈航師叔,二是與南極仙翁師伯有關,三就是來尋各位,說一說這次封神大比的規則。”
闡教眾仙面面相覷。
封神大比,此事還沒過去?不是說他們去兜率宮中比劃比劃嗎?
李大志笑呵呵地拱拱手:“各位道友,不如讓我們進去敘話?”
“快請,”廣成子拿出了闡教大師兄的風范,“道主上座。”
李平安并未拒絕。
雖然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基本都是源于超脫者的遺產,但是吧……合道都做了,這個天地間的最大果子都被他摘走了,也就不必扭扭捏捏啥都拘謹了。
他坐在了圣人寶座前方,李大志與闡教群仙一同在下方‘混’著。
等各位仙人在蒲團上坐定,李平安看向燃燈,緩聲道:
“副教主而今可還有什么想說的?”
燃燈閉目長嘆。
他難道還看不明白嗎?
先是太乙這個說話最難聽的家伙發難,而后闡教主要弟子一同討伐排擠,現在引出了合道之道主;
這不就是把他這個超脫者守棺人利用完了,要清退出闡教的意思嗎?
燃燈冷笑了聲,淡然道:“貧道自問無愧于心,各位想做什么,盡管做吧,貧道也不會失了體面在昆侖山大鬧大吵。”
“話不能這么說。”
李平安看向了慈航,嗓音不疾不徐,卻帶著某種力量感:
“道友并非是超脫者的棋子,這一點我已得到證實,混沌鐘可以作證。
“但這并非是道友問心無愧的理由。
“這里有一點,其實是……超脫者覺得,安排算計道友并無任何意義,因為道友的所作所為就符合他想。”
燃燈道人怔了下。
李平安嘆道:
“道友自上古而今,看截教越發不順眼,不斷對師祖稟告有關超脫者之事,這其實就是超脫者想要的,他就是通過道友對天地陣營的第二強者施壓。
“所以我今日也不想用這種事來為難道友,因為道友你確實是想幫天地陣營。
“就是好心辦了壞事。”
燃燈道人額頭青筋暴起。
他差點就沒忍住直接罵人。
李大志笑道:“燃燈副教主此前經常與截教仙人為難,想必是真的看他們不順眼,而且也知截教之中有許許多多的超脫者間諜。”
李平安道:“這一切都瞞不過天道……道友你確實有些罪過,不過今日我并不想問你罪過,畢竟你并不是壞,只是有點……”
太乙真人嘀咕道:“蠢。”
“太乙!”燃燈怒聲呵斥。
太乙真人:“貧道也不會失了體面在昆侖山大鬧大吵。”
“你!”
南極仙翁笑道:“好了,莫要讓道主看了笑話,道主覺得,副教主今后該如何自處?”
“我父親那邊缺兩個幫手,”李平安正色道,“父親正在整頓靈山,闡教這邊若是能派出兩位德高望重、本領高強且心懷慈悲的高手,那就再好不過了。”
李大志點點頭:“是這樣的,我準備搞個新的模式,就叫新西方教,在天地間傳播真、善、愛。”
闡教眾仙大多含笑。
慈航道人主動道:“多謝道主寬宏,貧道愿聽驅策。”
燃燈副教主慢慢閉眼,起身、駕云,飄向殿外。
眾仙用目光歡送。
李大志起身道:“那我就先去跟燃燈道友聯絡下感情了,這位道友與西方教上下也挺熟悉,讓他來鎮西方教再合適不過啊,哈哈哈哈!”
他舒暢大笑,轉身飄遠。
大鵬鳥很快跟上,遵從李平安的命令,貼身護持李大志周全。
沒辦法,李大志修為還不算太高。
待李大志與燃燈、慈航一同駕云離開,李平安笑意漸漸收斂,正色道:
“第二件事,天庭四御之位缺了三位,僅有大德后土。
“南極仙翁福緣深厚、德行充沛,合該掌管生靈壽元,今日當請師伯入天庭為南極長生大帝,不知師伯意下如何。”
南極仙翁起身行禮,肅然道:“多謝道主抬愛,貧道自當竭盡所能,為生靈謀長壽之法。”
“善。”
李平安微微頷首,左手抬起,一道金色法旨飛出袖口,落在南極仙翁手中,化作了一只桃木杖。
卻是連神位神器都直接凝成了。
此間自是耗費了一些天庭功德,但現在的天庭家大業大功德多,李平安也不用像以前那樣算著過日子。
“接下來就是第三件事。”
李平安沉吟幾聲:
“我本來想的是,封神大劫與凡俗王朝更迭脫鉤,此前老君也說過,封神大劫之事要三清再議。
“再議昨日已完成,我來此地就是與諸位師伯師叔介紹下,三位圣人決定之事。”
眾仙不由屏氣凝神。
黃龍真人不解道:“不是說,比斗一場就算了嗎?”
“只是簡單比斗一場,并未為天地作出貢獻,如何能入天庭為官?”
李平安笑道:
“我們重新做了一些定義。
“就是,參加大劫、化解劫運、為眾生謀得一個明主,就算是做了貢獻。
“此次大劫的本質還是比斗,稍后我會留下一百二十具功德化身,每具功德化身都只有真仙境的實力,在南洲能發揮出不足仙人的斗法威能。
“這就是各位參加封神大劫的依憑。
“截教那邊同理,也只給一百二十具功德化身。
“這些化身稍后各位可以隨意布置,但每個化身只能綁定一個仙人,也就有了一個參賽名額,最后依據雙方在封神大劫中獲得的積分高低,來定封神大劫誰輸誰贏。
“這個過程中,化身戰死者,需肉身入封神榜,進入天庭為官,每年做差三百日、休息六十日,遵循天規。
“闡截最后總積分輸的一方,由天庭挑選二十名門內高手,圣人以下,皆要聽從。”
李平安左手輕輕劃過,門口多了一百二十道無面、透明的人影。
他看著一臉懵逼的闡教眾仙,緩聲道:
“這是師伯祖、師祖、師叔祖最后商量好的事,各位不用想著拒絕了。
“至于闡教出多少人、誰用哪具化身,我一概不過問。
“好了,各位商量吧,我且去碧游宮那邊宣布規則。”
李平安起身要走,黃龍真人突然高呼:“等下啊平安!咳,道主!”
“嗯?黃龍師叔,還有什么不明的?”
“就是,封神為何非要打?”
“收歸大道,壯大天庭。”
李平安嘆道:
“這只是為眾生留個保底。
“未來開辟星海之界,乃是度過終焉之劫的唯一路徑。
“若我無法抵達超脫之境,就需天庭凝聚眾生之力,一同去開辟新天地。
“莫要誤會,我們這次應該不用獻祭眾生,輪回盤也可保留,而開辟新世界后,我會還封神榜之神靈自由。”
眾仙各自點頭,再次起身行禮。
李平安如此一說,他們也就意識到,接下來的封神已非闡截生死存亡問題,而是誰輸誰贏的面子問題。
這能輸嗎?
必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