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為前世的夢境里,勞倫斯有過模糊的吃羊肉記憶。
關于如何殺羊,可能現在才是第一次。
在農莊的時候,殺羊宰豬都是男人做的事情。
勞倫斯對這些由強壯的男人負責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如何做。
不論殺豬還是殺羊,都應該是從握刀開始吧?
勞倫斯朝著屋舍走去,旁邊是是興奮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小牧羊人索菲亞。
索菲亞沒有用繩子,只是用一根柔弱無力的小樹枝歡快的在后面催著,小山羊就咩咩的往回走了。
勞倫斯走到了廚房附近,很快說道:“先燒水,找個繩子把它拴在干凈的地方站著,等它把屎拉干凈。”
索菲亞迅速點頭,“嗯!”
勞倫斯出去打水,索菲亞則是滿懷著期待把小羊拴在了劈柴的地方。
小羊的后腳用一根劍葉草編織的麻繩拴住,開始轉身想要咬那繩子。
索菲亞迅速雙手按著羊頭,讓小羊臥在了地上,不去啃咬繩子。
勞倫斯從河邊打水回來,就見索菲亞從附近割了青草,正開心的蹲在小羊身邊給安逸的白色小羊喂青草。
看到勞倫斯回來,索菲亞表現出了強烈的期待。
“主人,刀我拿出來了!”
勞倫斯看著案板上的匕首,又看著那只羊,微笑道:“我先燒水。”
索菲亞乖巧的點頭應下。
她對勞倫斯的技術和計劃非常信任,也滿懷期待。
廚房內,勞倫斯坐在火堆邊添著柴火。
“怎么了?越拖就越動不了手啊……”
勞倫斯感覺自己今天有些過份磨蹭了,明明殺羊也不復雜,吃羊肉也是自己提出來的。
“殺羊難道還比殺人難嗎?”
勞倫斯給自己打氣,很快走出去準備動手。
薩麗爾從屋子旁邊挖土豆回來,看到索菲亞還蹲在這里就說道:“索菲亞,你怎么還在這里?該去看看山坡上的羊了。”
索菲亞抬起頭撒嬌道:“等主人殺了羊我就去,山上的羊跑不掉的。”
薩麗爾說道:“那也要人去看看,勞倫斯你去放羊吧,我和索菲亞做飯。”
隨口說了之后,薩麗爾感覺自己說的這個還不錯,高興道:“我來做飯!”
勞倫斯看著薩麗爾,“你會殺羊?”
“當然會了!”薩麗爾直接將圍裙兜著的土豆放在地上,拍了拍手后就去旁邊拿起匕首,“我來就行了,你去放羊吧,吃飯的時候會喊你。”
勞倫斯也愿意輕松一些,看了一下遠處山坡上的羊群,點頭道:“好。”
薩麗爾沒有耽擱時間,拿著匕首走到小羊身邊,跨過去俯身用雙腿夾住小羊。
“咩!”小羊頓時被固定在了地上無法動彈。
薩麗爾細心地將裙子稍微往后拉了一下,防止礙事。
在勞倫斯的注視下,她一手握刀,一手抓著小羊的兩只長耳朵。
“薩麗爾,讓我來殺羊好不好?我想試試!”站在一邊的索菲亞躍躍欲試。
薩麗爾和善的說道:“好啊,我比你還小的時候就會殺羊了。”
勞倫斯沒有去放羊,而是站在原地看著。
很快薩麗爾端來了水盆,索菲亞則是一手握刀,一手輕輕撫摸小羊的下巴和脖子。
小羊仰著頭,發出乖巧的咩咩聲。
聲音很快變得痛苦了起來,紅色的羊血也從剛剛割裂的傷口里快速噴出。
勞倫斯朝著山坡走去,嘴里隨意的說道:“我們那里殺羊都是先敲暈再殺。”
他的身后是兩個忙碌的村姑和小女孩。
薩麗爾忙著給羊放血,反駁道:“我們這里有我們這里的辦法。”
勞倫斯走去了山坡,站在陽光明媚的山坡上數了數羊。
確定除了那只小羊的羊兒們都在后,勞倫斯就在索菲亞躺著休息的傾斜草地上坐下。
四周的風景早已經看膩,勞倫斯安靜下來后,腦海里不斷浮現索菲亞用刀子割開羊喉的場面。
勞倫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用匕首割開羊脖子的場景。
他本來也是打算這么做的,并且希望自己和索菲亞一樣干凈利索的完成這個過程。
索菲亞盡管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但無疑是做得很好的。
勞倫斯高興不起來,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殺羊的動作。
逐漸的,勞倫斯想到了自己,仿佛剛才殺羊的是自己。
但是很快腦海中浮現了可怕的想法。
勞倫斯想到了自己用同樣的動作,抹了索菲亞的脖子,抹了艾瑪的脖子。
甚至是抹了薩麗爾的脖子。
這當然不可能,可糟亂的腦子里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想象。
勞倫斯雙手抱著腦袋坐在地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殺人都沒有這么麻煩,只是一只羊啊……”
勞倫斯又回想起前幾天殺人的時候,當時用鋒利的鋤頭敲在了那個男人的腦袋上,將他砸死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勞倫斯早就忘記了那個男人的模樣,也想不起來對方死前的模樣。
不管如何回想,只記得當時的自己出手很穩,沒有因為殺的是人就出現恐懼和慌張。
仿佛殺得是兔子和松鼠一樣。
“糟糕了……”勞倫斯發呆式的自言自語,“是殺人后遺癥。”
勞倫斯躺在地上,雙手雙腳大開,閉著眼睛感受著寒冬時節的太陽照射。
庫爾人是入侵者,他們殘忍的殺了普米修人,我是被迫反擊復仇,不然還會有更多的強盜光顧普米修鎮。
勞倫斯殺那個庫爾人的時候,有著絕對的正當理由,即使是這幾天單獨睡覺的時候也不會想起這事。
“羊是食物。”勞倫斯安慰自己,“我們吃羊是為了生存。”
“為了更好地活下去。”
取羊血、剝羊皮、吃羊肉、掏空羊的內臟……
勞倫斯想到了那只羊會經歷的一切,腦子里越來越亂。
越不想去思考,腦子里的一些念頭就越是清晰。
人是孤獨的,不論是做什么都想要一個能獲得別人支持的理由,只有被淘汰的人才會遠離族群。
我們都渴望成為族群中耀眼的明星,成為神的孩子。
野蠻人信奉英勇戰死后能夠進入神的國度,南方人信奉贖罪之后可以進入天國。
我以前不相信神的存在,也沒有過堅定地信仰。
現在的我,需要救贖。
勞倫斯很理智,也很清楚殺羊是正常事情,根本不應該想這么多。
可他缺少一個希望,光是吃炸雞吃火鍋的希望,無法抵消剝奪生命的罪惡感。
松鼠兔子和老鼠都屬于野生動物,更屬于傳統意義上的獵物,而那只小羊給勞倫斯的感覺過于聽話,過于有人性。
這種人性,是在庫爾人身上感覺不到的東西,倘若庫爾人沒有入侵普米修鎮,也沒有殘忍地虐殺普米修人,勞倫斯同樣會陷入艱難的抉擇。
勞倫斯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感覺自己不僅是會殺羊,也會殺人,而且忍不住想象自己傷害別人的場景。
好在他并非孤單一人,被紛亂思維折磨的勞倫斯很快想到了能夠陪伴自己的人。
“索菲亞!索菲亞!”勞倫斯大聲喊著女孩的名字。
正在廚房里幫忙的索菲亞迅速跑了出來,大聲喊道:“主人,我在這里!什么事情?”
勞倫斯坐起來,身體像是沒有了力氣,“過來一下。”
“好的!”索菲亞很快和薩麗爾打了聲招呼,然后歡快的跑了過來。
殺羊的事情沒有給她造成任何困惑和影響,從鎮子里帶回來三只小羊開始,索菲亞就知道這些羊是用來賣錢和吃的。
漂亮的小女孩很快來到了勞倫斯的身邊,雙手放在膝蓋上彎著腰,親昵又好奇的詢問道:“什么事情?”
勞倫斯躺在了地上,輕松又壓抑的說道:“索菲亞,我需要一個擁抱。”
索菲亞高興地坐下,滿臉欣喜的趴在了勞倫斯的身上,抱緊了勞倫斯。
感受著身上女孩的溫度,以及天上陽光照在眼皮和臉上的熱度,勞倫斯終于安靜了下來。
勞倫斯一手抱住索菲亞,很快坐起來說道:“好了,伱在這里放羊,我應該回去干活了。”
殺羊的事情遲早要習慣,勞倫斯已經明白這是生活的一部分。
不管是殺羊還是殺豬殺雞,乃至是殺人,只要是為了活下去這么做的話,還是有些不夠。
勞倫斯害怕孤獨,所以決定不論是吃炸雞還是涮羊肉,都要有家庭成員一起分享。
在面對各種風暴和困境時,家庭的力量不可忽視。
美食和豪宅的欲望太過單調,勞倫斯需要更溫暖的力量,讓自己堅強的活著,治愈人生道路的不幸,不至于把過多地時間放在怨天尤人,抱怨不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