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代留過學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司馬光的最后執念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我在現代留過學   作者:要離刺荊軻  書名:我在現代留過學  更新時間:2023-12-01
 
作品:作者::193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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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刑恕,趙煦坐在坐褥上,摩挲著雙手。

“刑恕還不錯。”他輕聲說著。

“有成為未來大宋外交部部長的潛力。”

對刑恕,他是很了解的。

典型的縱橫家作風,看他在新黨、舊黨之間游刃有余的游走就知道了。

而縱橫家,是三蘇帶起來的風潮。

以張儀、蘇秦為榜樣,以縱橫家的手段來改變天下格局。

只是,三蘇忘了,戰國的縱橫家能有發揮空間。

那是因為張儀、蘇秦背后的國家,有能力也有實力保證談判桌上談下來的利益得到執行,同時也可以保證,談判桌上失去的東西,可以通過刀子拿回來。

而大宋顯然沒有這樣的力量。

這就讓三蘇的主張,直接變成了掛在天上的月亮。

因為,在過去的大宋根本沒有縱橫家的用武之地。

好在,趙煦回來了。

“縱橫家……”趙煦坐在坐褥上,想著史書上張儀蘇秦們的故事。

也想著那些漢朝使者,在西域各國橫行霸道的故事。

更想起了班超、王玄策的故事。

他就舔了舔舌頭。

其實,論起玩弄帝國主義,中國也有很豐富的經驗。

刑恕走出內東門,他抬起頭,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十幾歲,一雙眼睛更是充滿了光。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真正‘活’了過來。

他回憶著,在福寧殿里的見聞。

渾身充滿了力量。

事實證明,人,都是有需求的。

特別是物質已經不缺后,精神上的需求就凸顯出來了。

魏晉的士人,天天吃五石散,為什么?

因為現實太絕望!

大宋的士大夫們,為何晚年都選擇參禪修道?

答案也是一樣。

殘酷的現實,讓他們不得不去尋找逃避的辦法。

同樣,汴京城的勛貴們,天天紙醉金迷,也是因為精神太空虛了。

他們必須找點東西來刺激刺激自己的靈魂。

而刑恕,現在找到了他人生的目標。

還有什么事情,比顛覆北虜這樣的大國,更刺激的?

沒有了!

于是,刑恕大踏步的向外走去,當他走出左昭慶門,到了都堂前的時候。

刑恕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老人,正在都堂前緩緩踱著步。

是司馬光!

刑恕看到司馬光的身影,下意識的低下頭去。

司馬光卻已經微笑著向他走來:“和叔啊,近期怎沒有來吾家了?”

刑恕見躲不過去,只能上前拱手以弟子禮拜道:“告知司馬公,在下近來奉旨為館伴使,常在都亭驛中,與北虜為伍,因此恐身上腥膻之氣,玷污明公府邸,故此不敢登門。”

司馬光,和刑恕可是有很深厚的淵源的。

當年,刑恕年輕的時候,曾跟隨二程讀書,是二程的得意門生之一,尤其是程顥非常喜歡他,經常帶著他出席洛陽的各種宴會,介紹給在洛陽的元老大臣。

自然,司馬光也是其中之一。

當年,刑恕有一段時間,甚至就是吃住在司馬光家里,和司馬光的兒子司馬康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故此,在司馬光面前,刑恕要行弟子禮。

司馬光看著這個當年,在自己家里讀書,他無比看好的年輕人,他眼中有些惋惜。

當年的刑恕,可是洛陽群賢都公認的未來讀書種子,有希望繼承程顥衣缽的人。

就連邵康節(邵雍)都公開稱贊過此子的文章。

可惜,自從刑恕入仕后,他就似乎放棄了文學之路。

好多年都沒有看到過,刑恕寫出的文章了。

將眼里的惋惜壓下去,司馬光就問道:“和叔,這是剛剛面圣出來?”

刑恕點點頭,拜道:“確實如此。”

“陛下今日有空?”

刑恕答道:“下官在御前奏事時,陛下身邊并無他人。”

這讓司馬光的眼睛亮起來:“如此甚好!甚好!”

這一次重病臥床在家,讓司馬光感到恐懼。

他知道的,他可能生不起下一場大病了。

他的身體,也已經走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對司馬光來說,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的事業無人繼承。

嗣子司馬康,為人質樸、清正,缺乏變通。

做做學問還算合適,可若入仕就不行了。

范堯夫(范純仁)、呂微仲(呂大防),他本來很看好的。

但這兩個人,現在卻慢慢的變成了韓絳的形狀。

張口閉口都是調和,都是為國相忍。

甚至反過來勸他‘明公宜當為天下計,顧全大局’云云。

尤其是范堯夫——他甚至公開稱贊已經被更名為‘便民低息貸款’的青苗法,對韓絳主持的役法改革更是贊不絕口。

要不是范堯夫和他已經是兒女親家了(司馬康娶了范純仁之女),司馬光恐怕會公開抨擊他的背叛。

更讓司馬光傷心的,還是老朋友們一個個背離了當初堅守的道路。

文寬夫這個老匹夫,姑且不談。

呂晦叔,現在看上去,一門心思就想等著韓絳下臺,然后他順利接過韓絳的旗幟,繼續調整新法。

什么盡罷新法?

他現在已經不認賬了。

張安道(張方平)這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就更不要說了。

他就像當年背叛了慶歷君子們一樣,再次背叛了舊黨君子。

一個《元祐字典》編修使的差遣和一個節度使的頭銜,就讓他心滿意足了。

韓持國、馮當世,一個在洛陽,一個在大名府優哉游哉。

司馬光嘗試給他們寫信,他們回信的內容,卻只有風花雪月。

朝局是一個字也不提。

現在也就只有孫允中(孫固),偶爾還能到他家里坐坐,和他說說話,談論一下國事。

可孫允中的身體比他還差。

這一切的一切,讓病愈后的司馬光手足無措,也讓他越發的不安。

絕望,在他心中蔓延。

好在,他還有最后的希望——天子!

天子會長大的。

現在把持朝政的奸臣們,瞞不了天子多久的。

待到天子親政,只要撥亂反正,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所以,司馬光在回都堂后,就一直在等著天子召見他。

可左等右等,也沒有等來天子召見。

他想過主動上書,請求入對。

可是,他是執政,貿然上書求對,太犯忌諱——自從王曾利用入對的機會,在章獻明肅面前,力陳丁謂罪狀,將丁謂扳倒后,大宋朝堂上不成文的潛規則之一就是——宰執不可主動單獨求對。

誰這樣做了,就等于告訴其他人——這個家伙在打大家小報告,大家伙都注意點。

歷代以來,再沒有人敢觸碰這條紅線。

本來,司馬光還有一條暗線可以用。

張茂則父子在內廷的時候,宮中消息,總會和他通氣。

張茂則也會在兩宮面前,替他說話。

可自從去年,張茂則忽然在永厚陵中上表請求到永昭陵替慈圣光獻守陵后。

大內震動,整個張茂則一系的內臣,不是被貶去了偏遠軍州,就是下落不明。

連其養子張巽,也是下落不明。

宮中的大貂鐺,幾乎都是先帝時代,把持著大內的那些人。

他已經失去內援了。

這讓司馬光內心,更加憂郁。

以至于,他開始病急亂投醫。

每每有人入宮,他都會特意來這都堂外面守候。

可惜,天子似乎很忙碌。

除了讀書,就是去開封府,平時還要練字,很少召見大臣。

刑恕算是他守了這么多天,守到的第一個入宮見了天子的大臣了。

所以,司馬光激動的握住了刑恕的手,對他道:“老夫能否請和叔幫個忙?”

“明公請說。”

“下次陛下再召見和叔的時候,和叔能否和陛下提一句老夫,讓陛下下詔單獨召見老夫?”

他握著刑恕的手,動容的說道:“老夫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而陛下卻還年少。”

“老夫擔心,倘若陛下不能召見老夫,那么,老夫要對陛下說的話,恐怕就只能放到遺表上了。”

刑恕看著已經枯瘦如柴的司馬光,嘆了口氣。

其實,朝野上下都知道的,司馬光對那位陛下的期待。

但朝野上下的明眼人同樣也都清楚,那位陛下對新法的真正態度。

他連呂惠卿都要保!

何況是那些代表了先帝心血的政策和法令?

看著面前蒼老、枯瘦的司馬光,刑恕有些于心不忍。

他在心中嘆息一聲,道:“下次陛下若再召見下官,下官一定將明公的話,轉告陛下。”

刑恕能理解司馬光的心態。

他堅信當今天子會站在他這邊,其實只是這個老人最后的執拗。

沒有人敢在司馬光面前,戳穿他內心的幻想的。

因為,這會死人的。

每個人都只會和他刑恕一樣,在司馬光面前,假裝司馬光相信的東西是對的。

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他。

因為,所有見過司馬光現在的樣子的人都知道,這位舊黨赤幟,天下道德楷模,已經時日無多。

司馬光聽完刑恕的話,立刻高興起來。

“老夫就知道和叔會幫忙的。”他拉著刑恕,坐到都堂前的花園的一個涼亭里。

他開始和刑恕,說起當年的很多事情。

刑恕耐心的坐在司馬光身邊,聽著他絮絮叨叨的回憶著往昔的事情,不時的出言附和。

但在心中,刑恕卻有些唏噓。

去年此時,司馬光第一次入京,整個汴京都為之轟動,大量百姓,圍在他身邊,甚至有人拉著他的馬的韁繩,希望將他留在汴京。

天子御筆親書,寄予厚望,兩宮遣使慰勞。

彼時的司馬光,身負著天下之望,被無數人視作救時宰相。

而一年之后的今天,司馬光的一切光環都已經褪去。

盡管被拜為執政,卻再也沒有人將他視作救時宰相了。

反倒是,之前不被人看好的老臣韓絳,在短短一年的宰相任上,做了無數事情,贏得了天下人的稱贊。

特別是改革役法,調整青苗法,將青苗法更為‘便民低息貸’,并將便民低息貸進行嚴格限制,只接受百姓主動到官府申請貸款,不允許任何人,向百姓進行攤派。

雖然依舊無法避免,很多偏遠地方的地方官,攤派、多收利息。

但在東南富庶之地(東南的識字人口很多,很多平民百姓能識字,甚至會寫打油詩),還有京西、京東、京北等汴京可以直接影響的地方,卻幾乎是萬家生佛。

更不要說,其主持下,將除了北方沿邊各路外的保甲法罷廢。

于是,現在的韓絳,在民間已經有人拿他和仁廟時代的名相呂夷簡相提并論了。

也就是近期,因為其孫韓階的事情,讓他名聲有了些污點。

心中想著這些,再看著面前司馬光的精神狀態。

刑恕就在心中發誓。

他將來,絕不要做司馬光。

只要老了,他就一定會果斷致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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