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代留過學  第七百四十七章 君臣(1)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我在現代留過學   作者:要離刺荊軻  書名:我在現代留過學  更新時間:2024-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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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公著在趙煦面前,啞然了片刻后,選擇了恭身:“臣謹奉德音,定與兩府大臣,同心協力,共佐陛下!”

趙煦笑了。

壽州呂家,是大宋皇權規訓下的士大夫范本。

從呂蒙正時代,就是如此。

以至于呂家人,都有些不太像這大宋朝的士大夫!

顧全大局和為國受曲,是刻在呂家人骨子里的思想鋼印。

所以,歷代趙官家們,才會這么喜歡呂家人。

不過呂公著,還是說出了他入宮想要說的話:“陛下,臣聽說,陛下已降詔敕,欲召回寶文閣待制、知黃州楊汲以及朝散大夫、知潞州崔臺符回朝?”

趙煦收斂笑容:“確有此事!”

他看向呂公著,問道:“相公有意見?”

呂公著當然有意見了!

但他不能直白的質疑、非議。

因為,除授大臣,本來就是人主的權柄。

按照制度除了諫院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非議、質疑的權力。

何況,趙煦走完了所有流程。

中書舍人制敕,給事中復核,敕書已經發出。

除非趙煦自己收回,不然,沒有人能阻止。

更何況,趙煦還提前拿話,堵住了呂公著可能的進攻路徑——相公,要團結朝臣啊!

所以,呂公著猶豫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持芴道:“陛下除授大臣,臣自無疑慮。”

“只是,臣恐陛下不了解,楊、崔兩人過去的所作所為……”

趙煦呵呵一笑,打斷了呂公著的施法,道:“不瞞相公,朕之所以,召回這兩位大臣,乃是眼見,自傅相公拜執政后,中司闕位,有司失人。尤其近來,安相公由堅請辭任……國家越發乏人,于是想起了元豐六年秋,皇考帶朕登臨集英殿,與群臣中燕……時皇考指群臣語朕,一一介紹……”

“當時,皇考曾與朕提及時任刑部侍郎楊愛卿與大理寺卿崔愛卿……”

“皇考言,此二大臣,公忠體國,可堪社稷!”

呂公著沉默了。

先帝……

在先帝眼中,楊汲、崔臺符,當然是大忠臣,當然是公忠體國了!

可問題是,這兩個人,有點太忠皇權了。

以至于,都喪失掉了士大夫應有的矜持和自尊。

楊汲可能稍好一點。

但那崔臺符,為了逢迎皇帝,居然和宦官聯手!

其在大理寺、刑部,和石得一的探事司狼狽為奸,打擊異己,鍛煉成獄。

不止舊黨的人,對這個人感觀極差。

新黨對他也是厭惡不已!

王八蛋!

你背叛了士大夫階級!

所以,先帝剛剛臥床,王珪、韓縝、章惇等人就聯手把崔臺符送出了京城。

以呂公著所知,當年王珪甚至還定下了等先帝喪禮結束,就清算崔臺符的謀劃。

甚至做好了,將之剝麻后,編管嶺南的打算。

不過,他還來得及做,就因為得罪了太皇太后,墻倒眾人推,最終因為氣急攻心而暴斃!

其死后至今,朝廷也沒有追贈、追封。

甚至,連個謚號都沒有賜下。

可謂是大宋朝死后待遇最慘的宰相。

崔臺符也是因此,躲過一劫,得以在潞州逍遙至今。

呂公著上臺后,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加之楊、崔二人出知后,也沒有犯錯,也就沒有追著打了。

哪成想,當年的一念之慈,讓這兩條咸魚,有了翻身機會!

想到這里,呂公著就感覺心好累!

耳畔,官家的聲音,卻還在繼續說著:“朕今觀朝中乏人,便想起了皇考昔日囑托……”

“于是命人取來了這兩位大臣的告身,觀其履歷,確屬可用之臣,這才下詔召回……”

說到這里,趙煦就和個好好學生一樣,看向呂公著,問道:“相公,朕難道做錯了嗎?”

呂公著咽了咽口水。

這個問題,他怎么回答,都好像不太對。

錯了嗎?

呂公著當然很想說錯了。

但呂家人伺候了幾代趙官家。

那里不曉得,趙官家們的心眼,都和針尖一般小。

當今這位更是以愛記仇而聞名朝野內外。

于是,他只好道:“陛下自是圣明……”

“只是,陛下所見到的,只是吏部的告身文字……”

“而告身文字,并不能真正講清楚一個大臣的為人、私德與公德……”

趙煦點點頭:“也是!”

“朕近來,常看吏部所藏大臣告身……尤其是那些先朝名臣,社稷功臣……”

“譬如說,相公之兄,故贈太尉、宣徽南院使、東平郡開國公呂惠穆公(呂公弼)的告身、行狀上的文字記述就很模糊,至少與皇考告知朕的的呂惠穆公事跡有極大出入!”

“惠穆公一生,為國受曲,可謂披肝瀝膽,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但其告身、行狀上,卻遺漏了太多惠穆公的功績!”

呂公著聽著,只覺脖子涼梭梭的,心中警鐘狂鳴!

因為,他能猜到,先帝到底和這位陛下都說了些什么?

必然和熙寧變法的時候,他的長兄在朝中,暗地里和先帝打配合的那些事情有關。

譬如說啊……

當年王安石欲強推市易法的時候。

他的長兄,聯絡內外君子,欲要在朝上對王安石發難。

所有人眾志成城,商議出了幾乎完美無缺的對策。

然后……

然后,呂嘉問就偷了他長兄的手稿,送給了王安石,讓王安石提前有了準備,得以在朝堂上,完美化解他長兄發動的攻勢,讓市易法順利落地。

此事,如今是人盡皆知的。

但這里面有兩個問題。

第一:他長兄為什么要把他和其他人商量的對策,落到紙上,還白紙黑字,事無巨細的將所有部署,寫的清清楚楚。

他長兄當時可是樞密使!

不可能連保密意識都沒有!

第二:即使他長兄將所有事情都寫了下來。

那為什么不好好保護?

反而要將之放到一個,隨便什么呂家人都能接觸到的地方。

這不就是故意的,給人偷的嗎?

可別說,他長兄不知道呂嘉問是個什么人?

那個時候,呂嘉問已經是王安石隊伍里的了。

而且,市易法就是呂嘉問在主推的。

這兩個疑問,連在一起,就指向了一個真相。

這個真相就是,他長兄呂公弼當年在朝,是奉旨當的反對派。

是和文彥博一樣的角色!

文彥博不干了后,接盤的就是他長兄呂公弼。

這兩人在朝,既是為了制衡王安石的變法派,防止一家獨大。

同時也是在給變法鋪路。

這是趙官家們用的非常熟練的摻沙子套路。

通過這種套路,趙官家們得以掌握朝政,并根據需要做出取舍。

而官家此刻將這個往事重提。

其言下之意,其實已經呼之欲出。

朕都知道!

朕也心中有數!

相公且自重!

很禮貌,也很委婉的勸告。

這就讓呂公著有些坐蠟了。

呂公著遲疑片刻,還是鼓足了勇氣,繼續道:“陛下圣明!”

“臣的意思,就是如此!”

“告身上聊聊百余字,實難說清楚一個大臣的功過……”

“若陛下不棄,臣乞御前為陛下介紹一二,這兩位大臣的過往,以佐陛下圣意定奪!”

趙煦看到呂公著堅持,微微抿了抿嘴唇,吁出一口氣,道:“那便請相公,為朕言之……”

呂公著也是吁出一口氣,然后,便開始了照本宣科的按照著士大夫們的標準,評價起楊汲、崔臺符兩人的私德。

是的,只是私德!

因為,公德上,這兩人在士大夫視角看,確實也很缺。

但問題是,這是士大夫們的看法。

皇帝就不一樣了。

呂公著很清楚,他若真的將楊汲、崔臺符兩人當年在朝的所作所為與罪證都擺出來。

那么……

少主恐怕,只會嘴上說:“啊啊啊……相公說的對!”

可回頭,卻還是會拿各種借口,讓已經生效的敕書繼續走程序。

這是趙官家的基操。

在這個事情上,官家們只要裝聾作啞就好了。

而大臣們,哪怕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努力,也很難挽回。

尤其是考慮到,現在宮中還有兩宮在。

而兩宮,按照這兩年的表現,其實也很愛用像楊、崔這樣的皇權忠犬。

特別是太皇太后!

都已經有些饑不擇食!

故此,呂公著只能選擇攻擊,楊、崔兩人的私德。

好在,這兩條皇權忠犬的屁股,是一點也不干凈的。

而呂公著的口才甚是了得,將這兩人私底下的行徑,描繪的繪聲繪色。

什么挪用公使錢、給親戚批條子做買賣,乃至于因為寵幸小妾,所以給小妾的親戚行方便。

趙煦聽著,只瞇著眼睛,心想:“這也叫事?”

大宋朝的士大夫們,都是什么德行?

這滿朝上下,宰執公卿,哪個不貪,誰人不拿?

富弼富鄭公名滿天下,其在洛陽的富園,比趙煦在汴京城外的瓊林苑更大更闊氣也更奢侈。

傳說,游人入富園,若沒有人帶路,是會在園中迷路的。

某位姓文的太師,當年在成都雪中宴客,一頓飯吃掉了一個禁軍指揮一個月的俸錢。

還讓禁軍在冰雪天氣里,給他站崗放哨,氣的禁軍士兵,砍了他的亭子,辟了當柴燒。

在坐賓客,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這位太師,當時也是一句重話都不敢放。

等回了城,安全了之后,才去秋后算賬。

還有就是,現在在趙煦面前,慷慨激昂,議論著別人私德的這位相公。

壽州呂家,那數不清的良田和府庫里堆積的金銀財帛,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總不能是呂家皆是君子正人,所以,家里的錢都被感動了,于是一個個日夜不休的在呂家庫房里給呂家做貢獻吧?

整個大宋朝野上下,趙煦可以確認,從不貪污,也不拿好處的人,只有四個半。

一個王安石,一個司馬光,一個章惇,一個傅堯俞,還有半個是程頤這位道學先生——程頤沒有具體差遣,所以只能算半個。

其他人……

嗯,也不能一棍子都打死。

只能說,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又貪又拿。

且這些人中的大部分,不止貪、拿。

吃相還非常難看。

好多人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四個蹄子也都拱進食槽里,像野豬一樣,把目光所及的一切好處都吃干抹凈。

這也是趙煦,要把吞并了質庫的抵當所撲買掉的原因——封建社會的官營經濟,除了低效浪費,養一大堆腦滿肥腸的官僚外,不可能有其他貢獻。

與之相比,私營后的抵當所,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但它們肯定充滿活力。

有些時候,甚至可能會太過有活力!

不過,趙煦是很會偽裝的。

他心中雖然吐槽,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認真、嚴肅的樣子。

還時不時的點頭,對呂公著的介紹,表現出非常認同的姿態。:mayiwsk←→新書推薦:(明智屋中文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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