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代留過學  第八百零五章 面試(1)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我在現代留過學   作者:要離刺荊軻  書名:我在現代留過學  更新時間:2024-12-03
 
元祐二年五月癸丑(初二)。

趙煦端坐在后苑的內池沼前,拿著魚竿,看著水面。

兩位穿著紫袍,系著魚袋,戴著展腳幞頭的大臣,在馮景的引領下,來到這內池沼前。

“翰林學士臣勰……”

“資政殿學士知亳州臣宗孟……”

“恭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趙煦回過頭來,親切的看著這兩位大臣。

今天的他,戴著一頂大宋百姓常戴的平式幞頭。

這種幞頭,因為廉價、舒適,所以從官方到民間百姓,廣泛佩戴。

現代的宋代歷史電視劇里的員外們就常戴這種幞頭。

至于他身上的衣服,則是一身輕便的白色麻布衣。

看著就像是一個在垂釣的尋常少年。

顯然,這是在cosplay!

可不要以為,只有現代的二次元年輕人才玩這個。

從秦漢以降,歷朝歷代的君王,也愛玩cosplay。

而且,玩的比二次元年輕人更嗨皮,更用心。

很多人,甚至會沉浸式體驗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形象。

譬如說,鼎鼎大名的萬壽帝君、飛元真君,就完全代入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甚至將之帶到了工作中。

又譬如,滿清的雍正,只要空下來,就會扮演唐宋的道士、漁夫,在圓明園和避暑莊園中大玩特玩。

至于大宋……

真廟、仁廟,都是此道愛好者。

所以,對于趙煦的裝扮,錢勰和蒲宗孟都不意外。

“兩位學士免禮……”趙煦微笑著:“且來與朕一起釣釣魚,也談談心……”

自從上次在這里召見了沈括后,趙煦就發現,一邊釣魚一邊談工作,更有助于增進君臣感情,拉近彼此關系。

所以干脆在今天,在這里一次召見兩位大臣。

“諾!”

錢勰與蒲宗孟再拜,然后小心翼翼的上前,坐到了給他們準備好的椅子上。

一旁的內臣,將準備好的魚竿、魚餌、抄網,送到了他們手中。

趙煦等他們坐下來,就道:“兩位學士,與朕垂釣,不必拘謹……”

“該上魚上魚……”

“是……”兩人齊聲答道,然后就手忙腳亂的開始上餌,一副釣魚萌新的模樣。

趙煦見著,只是笑了笑。

演技還需要打磨啊!

不過無所謂,今天的重點,不在釣魚上。

“蒲學士……”

“臣在!”蒲宗孟立刻打起精神,低著頭面向在自己身側的天子。

“朕已經看過了亳州方面的文牘……”趙煦悠悠說著:“學士在亳州,嚴抓治安,打擊盜匪,使百姓安居,讓人民安心……”

蒲宗孟立刻低著頭答道:“陛下繆贊,臣愧不敢當……”

趙煦呵呵的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

因為不好接!

在大宋,每一個大臣,都和現代的流量明星一般,有著人設。

蒲宗孟的人設,就是抓治安,打盜匪。

這是貫徹他仕途始終的標簽。

其自夔州觀察判官開始,就一以貫之,堅持到今天。

就像他的為官奢侈,用度無節一樣。

然而,任何事情,都會矯枉過正。

蒲宗孟的這個人設,也是一般。

嚴抓治安,對盜匪一刀切的進行嚴打,就意味著很容易出現冤假錯案和用刑過度。

所以,蒲宗孟在這方面的記錄,只能說毀譽參半。

喜歡他的,喜歡的很,恨他的恨之入骨。

而趙煦看中的,也正是蒲宗孟在治安方面的成就。

現在的大宋啊……

治安問題,確實是要抓緊了!

因為,想要發展資本,就需要有好的營商環境。

怎么能出了大城市,就看到一窩一窩的盜匪,到處劫富濟貧,乃至于出現梁山好漢呢?

必須重拳出擊!

讓好漢們去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比如說交州、熙河!

可這事情是得罪人的,一般人是不愿意干的。

也就只有蒲宗孟才愿意,且心甘情愿的去做。

至于趙煦?

他是寬仁天子。

當然不能沾這個!

反正,蒲宗孟要是搞砸了,那就獻祭他——朕還是個孩子!都是被奸臣蒙蔽了!

所以,趙煦略過蒲宗孟,看向另一側的錢勰。

錢勰是昨天降旨,自中書舍人,進翰林學士的。

這位吳越王的六世孫,在葉康直案前后,因為站隊正確,立場堅定,且堅決貫徹落實上意,于是他的投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翰林學士!

自錢惟演和錢易后,錢家又出了一個翰林學士!

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會和錢惟演一樣,慢慢的飄了,然后卷入皇室內部的斗爭中,最終只能黯然離京?

趙煦想著,就對錢勰道:“學士昨日的辭免表,朕已經看過了……”

在大宋,朝廷除拜重臣,循例被除拜者都是必須象征性的上表辭任的。

就像罷免,皇帝需要象征性的慰留。

百五十年來,只出過王安石這一個例外——王安石拜相,沒有推辭,直接就接了旨意。

其辭相也同樣沒等慰留,上表后就直接走了。

錢勰聽著,立刻就道:“微臣才疏學淺,德行微薄,方在中書,已顯吃力……”

“豈敢望翰林華選?”

“況方今天下,文章之士,多如牛毛,才情絕高者,不知凡幾……”

“故陛下厚愛,臣實慚愧,伏望陛下收回成命,另擇賢能……”

趙煦聽著,雖然知道錢勰是在虛應故事,但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錢勰說的對!

論文章,論才華,錢勰在如今的大宋,別說前十了,前二十都夠嗆!

旁的不說,單單是一個蘇軾的存在,就足以讓其他人,望而生畏。

在蘇軾沒有拜翰林學士之前,其他任何人進拜翰林學士,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經受得住當代文人的拷打和后人的評價?

這是今年出現的趨勢。

因為蘇軾的官階到了可以進拜翰林學士的最低要求。

三月,朝請郎知登州蘇軾,因政績斐然,朝廷降旨嘉獎,蘇軾自朝請郎正七品遷朝奉大夫從六品,館閣貼職,自直集賢院為直龍圖閣,正式躋身為大宋重臣序列。

于是,蘇軾成為了所有想要成為翰林學士的人的攔路虎。

只要蘇軾一天還沒有成為翰林學士,那么,其他所有新除翰林學士,都會心虛。

沒辦法!

現在的蘇軾,可是已經寫出了包括《前赤壁賦》、《后赤壁賦》、《念奴嬌.赤壁懷古》、《江城子》、《定風波》等在內無數注定千古傳頌的名篇的完全體蘇軾。

當代文人,誰敢說自己的文章詩詞水平是在蘇軾之上的?

而偏生,趙煦一直將蘇軾放在地方。

這就讓人尷尬了。

大抵也就只有錢勰這樣,臉皮比較厚的人,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朝廷的除拜。

而這,卻也是趙煦想看到的效果。

翰林學士掌內制拜除文字,就不能用太有原則性的人。

錢勰這樣的就不錯!

所以,趙煦在看了看錢勰那張滿臉都帶著期許的臉后,就輕聲道:“學士過謙,翰林學士,雖是玉堂清秘,乃詞臣之極選,但其本職工作卻還是為朕草擬拜除文字!”

“所以啊……歷代翰林學士,并不是選最好的文章之臣,而是用最合適的文臣……”趙煦看著錢勰道。

錢勰深吸一口氣,他當然知道,天子的意思。

他也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拜翰林學士——還不就是當初,天子讓他寫敕書,他問都不問,直接就寫了?

所以,他到了學士院,也該繼續如此。

這就是合適二字。

可是……

錢勰忍不住在心中問自己:“一切唯上,不問其他……這合適嗎?”

下一秒他就有了答案:“合適!”

誰說不合適了?

翰林學士,乃是四入頭之一,更是天下文章詞臣的榮耀。

蘇軾蘇子瞻的文章詩詞,確實是天下無雙!

可那與我錢勰錢穆父有何干系?

這做官呢,就不能矯情!

就像鄧綰說的那樣——笑罵由汝,好官我自為之!

于是,錢勰幾乎是立刻就表忠了:“陛下愛幸,臣無以為報,獨盡忠效死而已!”

趙煦輕輕點頭:“學士的忠心,朕當然相信!”

對錢勰的人品,趙煦看的很準確。

這就不是個有氣節的文人。

準確的來說,氣節對其而言,只是一個需要的時候才會重視的東西。

為了向上爬,錢勰是可以不惜代價的。

就像在元豐八年前,錢勰是傾向新黨的中間派。

在如今,他是調和派的中堅力量。

天天說著‘黨爭害國’、‘你不能只在勝利的時候才愛君父’一類的話。

而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元祐時代,此君在太皇太后垂簾后,迅速撕下了自己中間派的偽裝,直接跳到了舊黨陣營,對新黨開炮。

其負責給章惇寫的責貶詔書內容,那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用詞之激烈程度,不比蘇軾給呂惠卿寫的責授詔書輕多少。

一句‘泱泱非少主之臣,悻悻無大臣之操’,讓老章記恨了一輩子!

所以,紹圣初年,章惇一回朝,第一個被拉清單的,就是這個錢勰錢穆父!

錢勰不止公事上是個墻頭草,私事上也是一般。

他和蘇軾是好朋友。

但,當年烏臺詩案爆發,錢勰卻選擇了明哲保身,沒有給蘇軾辯解。

當然,你可以說,錢勰為了自保,無可厚非。

可問題是,替蘇軾辯解,在當時的朝堂上,并沒有風險。

章惇、王安石、司馬光、富弼、文彥博,都已經出頭了。

錢勰當時替蘇軾說幾句,最多算個跟風而已,不會有人打擊他。

但他沒有說話。

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些事情。

所以啊,趙煦才會選他進翰林學士院。

一個聽話的文字工作者,這就是趙煦給錢勰的定位。

說話間,蒲宗孟的魚竿動了一下。

趙煦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在感受到趙煦的注視后,蒲宗孟的夸張的提了一下魚竿。

本該咬鉤的魚,就此被嚇跑。

他提上來的,只有空氣。

蒲宗孟頓時夸張的懊惱起來:“唉!”

“跑了!”

“起碼有五斤!”

趙煦笑了笑,道:“垂釣跑魚,本是尋常,學士不必懊惱,下一條肯定更大!”

“陛下所言甚是!”蒲宗孟拿著魚鉤,重新掛上餌料,拋入水中。

作為一個在現代歷練過的資深釣魚佬,趙煦看的仔細,蒲宗孟這次掛的餌料,壓根沒有掛好,怕是入水后,就要變成個空鉤。

趙煦看破不說破,只是微笑著看著。

同時也期待著自己上魚。

就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

可能是天氣太熱,氣壓太高,所以魚兒不開口,總之,過了好一會,趙煦才總算釣上了一條一斤左右的鯉魚。

看到趙煦上魚,蒲宗孟和錢勰才長吁一口氣。

然后,就是各種阿諛之詞,脫口而出。

看得出來,為了這一刻,他們等待很久了。

就連馮景也學著他們,阿諛了幾句。

趙煦聽著這些人的阿諛奉承,加上中了魚,不再是空軍,心情也是大好。

當然,他心中明白,今天的任務,其實就是面試。

面試這兩個大臣,看看他們能否領會自己的意思。

如今看來,錢勰大抵是愿意配合。

所以,接下來的重點,就是蒲宗孟了。

趙煦等馮景將魚解下來,放入魚簍,他重新將魚鉤拋入湖中。

然后,在等待的空隙,趙煦對蒲宗孟道:“蒲學士……”

“臣在……”

“朕記得,朕在上月庚寅日(初九),就命有司以急腳馬遞召學士回京述職……”

“學士為何至戊申(27)后方才抵京?”

“可是中途有事?”

這就是要看看這個家伙,會不會老實了。

蒲宗廟咽了咽口水,答道:“奏知陛下,臣本該早已入京……”

“奈何行至中途,徐州有親友知臣入京述職,便延請臣到徐州一會……本該到徐州一會,便立刻回京,奈何徐州出了些事情,臣又是個好奇的性子,便忍不住多留了些時日查探……”

“望乞陛下恕罪!”說著,他就起身跪下來頓首請罪。

趙煦微笑著:“朕并無怪罪之意,學士不必如此……且起來說話……”

“臣謝陛下寬宏!”蒲宗孟再拜。

等他起身重新坐下來后,趙煦就問道:“學士在徐州,見到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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