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景消散后的第二百三十七分鐘,云夢市的負面能量達到了頂峰。
靈智不高的低階陰魂妖物幾乎失去了避害的本能,如浪潮般翻騰,反復沖擊這座暴雨中的孤城。
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有著不同的性質。
一場邪祟巡行。
商人嗅到利,陰謀者洞察機,向善者哀戚戚,為惡者正得意。
普通市民感受到了命運不被掌控的大恐怖,本質為暴力職業的卡師看到了數不盡的卡牌、拼圖。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羅浮無法獲悉普通人的凄慘遭遇,知道了,也無能為力。
于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饕餮般吞盡一切,提升自己。
而今夜,正是難得的機遇。
層層鬼潮帶來的壓力,似乎稍稍開發了真君的戰斗潛力。
這畢竟是位貨真價實的戰神,體內流淌著川人敢戰、善戰的血液。
斧身烙印著淡金紋路的開山斧由他操控,在天地間游走。
耀目銀光斬斷雨幕!
噔!噔!噔!噔!
叮——
不知從哪傳來一陣鑼鼓聲。
好戲開場。
真君背后是鋪天蓋地的鬼潮。
他微微側過半張臉,立如青松,右手擎著開山斧。
鬼潮洶涌,老嫗先行。
真君眼角余光一掃,重若梅山的宣花斧猛揮而出。
嘩——
大汪污血劃出黑紅粘膩的綢緞,隨風飛濺。
前一秒才落到地磚,下一秒就被漫天黑雨沖刷干凈。
真君手腕一抖,開山斧再次揮出,不遠處騰地飛起一對青黑斷手。
這時,不知從哪飛來一只“皮球”。
真君頭也不回,只將右手朝向后上方,略帶老繭的五指就像五臺小型液壓機,生生將“皮球”捏碎。
這時,右手掄圓飛回。
順勢而出的巴掌又快又狠,運足了神力,將試圖偷襲的黑袍鐮刀鬼摜倒在地。
之后又是一腿,將小區大門踢碎,抬腳踩住最大一塊碎片。
又施展法術,將地上流淌的黑水匯成鎖鏈,由哮天犬拖拽,借著下行地勢,疾速滑行,左劈右砍。
將眼前銹跡斑斑的青銅盾牌斬碎,再一斧剁掉右手邊的尖牙西洋鬼。
真君隱隱進入了某種玄妙境界。
名為戰神的神格,在他的卡牌面板上緩緩凝聚。
此時,他就是一架不知疲倦的戰爭機器,沉重的開山斧幾乎被他舞成了一團金風。
大團黑血滋滋滋地腐蝕地磚,小區廣場鋪滿了半虛幻的邪祟殘骸。
萬分之一……萬分之二……萬分之三……
一望無際的心海緩緩浮現類似豎置進度條的盤龍金柱,不知名的純凈能量流,由下往上走。
雖然近乎龜速,可每分每秒都在進步。
五分鐘后,停留在了萬分之六。
漫天雨幕中,真君迎著照明燈投出的光柱,正要繼續揮斧,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逐漸變得虛幻,也從那種難以言明的玄妙狀態中脫離而出。
——羅浮的心力又一次被掏空。
真君有些遺憾地甩甩手。
靈性不俗的他隱隱有種感覺:
如果不是處在那種玄妙狀態中,即使是身處更血腥的爭斗,也無法凝聚戰神的神格拼圖。
可從那可憐的萬分之六就可以看出,現在還不是凝聚這一神格的時候。
他還是得慘兮兮地踢足球。
······
“哈…呼…”
燈光蒼白的洗手間中,羅浮一手握住胸口,一手掬涼水,去掃臉上的汗珠。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一滴不剩”。
之前兩次戰局由他把控,結束后還有些許心力余留,沒想到,這第一次放手,心力就被徹底清空。
“真君,咱家窮,這心力以后可得省著點用。”
羅浮意識一動,在心海凝出一道虛影,抬手一指剛剛凝聚出的半滴心力,勸得苦口婆心。
真君了然頷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可通過他那微微攥緊的雙手,不難猜出,此時他的心中定有巨浪翻涌。
既有對自己的失望,又有對羅浮的愧疚。
那玄奇奧妙的狀態一上頭,他就將羅浮并不持久的事拋之腦后,從而導致對方被徹底掏空,好一陣難受。
雖然這件事的根本原因是羅浮心力儲備太差,除他本人,誰來也把握不好那個度。
可捫心自問,作為華夏民間最出名的戰斗神,他難道不該對己方一切要素都有絕對把控嗎?
“很好,我就喜歡這種自我pua的卡靈。”
隱隱察覺到真君心聲的羅浮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按照課本里的描述,卡靈是一種具有主觀意識的特殊生命。
除制卡側以外的卡師群體,選購或封裝卡牌時,都要注意“相性”,之后還要鍛煉默契、培養感情。
即使是本質為“造物主”、開局就能拉滿卡靈好感值的制卡師,在與卡靈的日常相處中,也要注意各種細節。
如何充分調動卡靈的主觀能動性,而不是一味指揮,也是門學問。
羅浮明顯不會。
可華夏自古不養閑神,一個月不下雨,龍王泥胎也得被拖出來曬太陽,弄不好還要挨大炮。
能在這種工作環境下脫穎而出的華夏神明,自然不會是羅浮這樣的懶蛋。
事實上,祂們都很卷。
“考一百本卡靈心理學的證,不如有個好卡靈。”
羅浮恬不知恥地說了句,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凌晨三點。
窗外依然昏暗。
這一夜的經歷,讓他到了這個時間還是沒有半點困意。
回到客廳。
心態超好、能吃能睡的董年年已經裹著毛毯,縮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楊遙坐在她旁邊,笑呵呵地看著困到睜不開眼的蘭宇寰,兩手撐著膝蓋,搖頭晃腦地挺直腰桿。
“這孩子傻得可愛。”
之后,她又將目光投向陳磊,這孩子還在那兒拖地,簡直不要太樸實。
至于顧授漁,對于她這種夜貓子而言,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自然不可能睡,就縮在一旁戴著耳機看綜藝。
周超然似乎是對陌生環境沒什么安全感,從始至終都待在客廳左側一個能看見所有人的角落,時不時掏出通訊卡,似乎在等什么。
單人沙發上的諸葛軼一如既往的精神,她正十指紛飛地在卡牌計算機上敲著什么。
直到羅浮走近,才將目光掃來。
“浮哥,我和家里說完了,你要的俗世隕鐵和蛟龍血馬上就能送過來。”
“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