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城。
從陰晉沿官道,經湖,出函谷關,再途徑函谷關外的小曲沃,沿著崤塞、澠池、西周、洛陽、鞏城,繞過山川之后,從宛馮、滎陽,抵達潁川郡與魏國交接的厘城。
一路上,統領著兩萬兵馬的白衍,耗費整整一個半月,方才抵達厘城,這其中還要歸功于從秦國途徑三川郡、潁川郡,都是順著河流,很多地方都可以利用運送糧草的船只,省下不少功夫。
進入厘城之后,白衍便不著急調遣大軍再行軍,而是在厘城駐扎下來。
接下來的三天,白衍一直都在處理大軍的事務。
三日后,白氏鐵騎以及三萬趙邊騎也相繼抵達厘城。
在厘城城邑外,隨著將近六萬秦國鐵騎大軍抵達,城外瞬間滿是營帳,一眼望去,一個個隔著少許距離,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城外。
厘城城內的一棟府邸中。
“將軍!”
“將軍!!”
宴茂、珪、封年等人,以及邊騎楊彥、虞和、惠普等人,二十余名將領全都聚集在院子內。
見到白衍,邊騎的將領虞和等人還好,畢竟他們與白衍不過數月不見,但宴茂、封年等人,可是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白衍。
如今再次看到身穿黑衣的白衍時,鐵騎將領有一個算一個,此刻都顯得無比激動,喜悅之色布滿整張臉。
白衍走到院子,眼神還有些許困倦,嘴里微微打著哈欠。
“將軍,鐵騎已經盡數抵達厘城!”
“將軍,邊騎已經盡數抵達厘城!”
宴茂與楊彥紛紛上前,對著白衍拱手稟報道。
白衍提起精神,聽到二人的稟報,掃視眼前這些將領一眼,看到笑意盈盈的封年、珪,還有虞和、惠普等人,白衍笑了笑,心中也不禁浮現喜悅之情。
領兵在外,沒什么能比得上看到眼前這些人,更讓他安心。
想到這里,白衍回過頭看向宴茂,看著宴茂臉頰上的那個熟悉的刀疤,與宴茂目光對視,白衍忍不住笑了笑。
而以往在世人眼里,兇名赫赫的猛將宴茂,此刻在白衍面前,卻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滿是笑容的臉頰上,連那看起來格外猙獰的刀疤,也顯得人畜無害,絲毫沒有如外邊傳言的那般,十分滲人的感覺。
“眼下除去燕地的六萬大軍外,黔中那三萬大軍,所有將士都已經盡數抵達厘城?”
白衍問道。
嬴政給白衍的大軍,便是由河西兩萬兵馬,黔中的三萬大軍,攻打燕國的六萬大軍,以及雁門的兩支鐵騎共計三萬六千將士所組成。
別看雁門兩支鐵騎已經盡數前來厘城,但是春耕之后,所有新卒都已經進入營中操練,如今由柴帶領,守在雁門境內,特別是云中、沃陽、雁門山那些要地,匈奴想要南下,沒那么簡單。
更別說,如今的匈奴,對雁門根本沒有威脅。
此前秦燕開戰之際,月氏發生叛亂,雁門邊騎與匈奴發生大戰,而秦國大軍與燕、代兵馬交戰,在整個北方,唯有東胡安然無恙,沒有絲毫損傷。
匈奴與東胡皆是游牧部落,與秦、趙差不多,都是世代宿敵,面對完好無損的東胡這個宿敵,這時候匈奴腦抽才會南下,頭曼單于能把匈奴所有部落統領起來,不是傻子,更不會真的為中原的勢力,而損害匈奴人的利益。
頭曼單于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把中原勢力的利益放于匈奴人之上,定會面臨眾叛親離的下場,離死不遠。
“回將軍,都已經抵達,若是沒有延期的話,燕地那六萬大軍,應當還有五日左右,便能抵達厘城!”
楊彥與宴茂對視一眼后,楊彥便轉過頭,對著白衍拱手稟報道。
楊彥話音落下,一旁的宴茂也抬起手。
“黔中的三萬大軍,也應當還有兩日左右便能抵達厘城。”
宴茂收起笑容,思索后,附和道。
白衍聞言,深深嘆口氣,點點頭。
正當所有人,封年、珪、虞和、惠普等人,以為白衍會立即部署對魏國的進攻命令時,白衍突然說出一番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話。
“將士們一路走來滎陽,都辛苦了,傳我命令,立即下去告訴全軍將士們,白衍已經備好菜羮肉宴,接下來的五日,將士們都要吃好睡好!”
白衍看著楊彥、宴茂說道。
院子內。
聽到白衍的話,幾乎無一例外,所有人都愣了愣,沒想到白衍的第一個命令,居然是全軍將士休整,并且還是五日之久。
楊彥與宴茂都是一臉懵逼,滿是不解的看向白衍。
楊彥想了想,猶豫一番還是開口。
“將軍,如今魏國大梁近在眼前,雖說燕地六萬兵馬未到,但過兩日,黔中大軍便有三萬兵馬抵達,彼時,吾等或可進攻魏國!”
楊彥建議道。
說實話,楊彥身為楊端和之子,從小熟讀兵書,入伍后更是沒少跟隨父親領兵伐戰,這也是為何楊彥后面能離開父親,獨自領兵的原因。
但眼下看著白衍的舉動,楊彥徹底弄不明白,兵者,貴在其勢,這個勢中,便有速度。
如今都已經抵達厘城,距離魏國都城大梁沒多遠,這時候不趁機抓緊圍攻大梁,而停在厘城歇息,這有何好處,不僅不利于大軍進攻,甚至還會讓魏國士卒驚恐的情緒緩解,士氣得以恢復。
兵家十分忌諱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
一旁宴茂聽到楊彥的話,雖然沒有讀過兵書,但勝在領兵沙場一路走來的經驗,也跟著輕輕點頭,看向白衍。
“是啊,將軍,如今將士們正值士氣高漲之際,即使與魏軍交戰,將士們也絲毫不懼!”
宴茂對著白衍拱手說道。
方才經歷過攻打燕國,雖說經歷過大戰,但再次跟隨白衍麾下,不僅是他們將領,就是每一個將士,都十分興奮,恨不得立刻上戰場殺敵。
在宴茂眼里,待三萬黔中大軍抵達厘城,加上鐵騎與邊騎,足夠朝著魏都大梁挺進,即使遇到魏國兵馬,也可一戰。
“不著急,先讓將士們吃好睡好!”
白衍搖搖頭,笑著看向二人,隨后便朝著書房走去,準備繼續處理大軍的事務。
“諾!”
“諾!!”
楊彥、宴茂見到白衍的舉動,雖然疑惑,卻也連忙領命,不再多問。
片刻后。
隨著宴茂、楊彥分別下去執行軍令,封年與珪兩人,找了一個機會,再次返程回到府邸,來到書房見到白衍。
“將軍!”
珪與封年,都是白衍摯友,一個生性好談,一個性格內向,這兩人的關系比想象中的,要更親近得多,以往不管在大營領兵,還是攻打燕國,二人幾乎都是廝混在一起。
白衍正在看著竹簡,見到二人到來,露出笑意。
“坐!”
白衍并沒有與二人客套,直接讓二人去對面坐下來。
“將軍,為何不直接攻打魏國啊?”
珪聽到白衍的話,笑著與封年來到木桌前跪坐下來,隨后便好奇的看向白衍。
“此前在燕地之時......”
珪擔心白衍還未去過鐵騎大營,不知道將士們的事情,故而緩緩對著白衍說著大營的事情。
當初將士們隨王翦將軍去攻打燕國之時,聽到留在雁門的邊騎,跟著將軍去云中殺匈奴,彼時當所有將士們在燕地得知將軍那激勵邊騎的獎賞,以及將軍說出的那句豪言,所有人都恨不得立即返程回雁門,取代邊騎,跟著將軍去殺匈奴,讓邊騎去進攻燕國。
再有名氣的將軍、再厲害的大將,在將士們眼里都沒有自己的將軍好,這是所有鐵騎將士的心聲,昔日將軍白衍如何待所有將士,每一個將士心里都清楚。
所以很早很早之前,不管是負傷的將士,還是其他人,都歸心似箭,想要早日回到將軍麾下。
眼下將軍根本不必擔心士氣的問題,不管是魏國還是楚國的大軍,將士們都不懼一戰。
書房內。
珪這個話癆還在喋喋不休的訴說著,告訴白衍大營那里的將士,而書房外一名將士,帶著一個行者以及兩個守衛進來。
“伊鑲,拜見白衍將軍!”
伊鑲見到白衍,連忙拱手。
見到身穿官服的伊鑲,白衍有些意外,緩緩起身,隨后對著伊鑲拱禮。
“此乃王上命吾送給將軍之急令!”
伊鑲說道,隨后從身后守衛的手中,取過一卷竹簡,交給白衍。
“有勞!”
白衍拱手示意,隨后雙手接過竹簡,打開看起來,幾息后,眉頭逐漸皺起來。
珪與封年看著白衍的模樣,都有些擔心是不是又發生什么事情。
“珪,伊大人一路辛勞,你送伊大人去休息。”
白衍轉頭對著珪說道,隨后目光看向封年:“命人去請楊彥將軍過來!”
聽到白衍的話,封年與珪連忙點頭,珪示意伊鑲跟他走,封年則是朝著門外走去。
“多謝將軍!”
伊鑲對著白衍拱禮,示以感激,隨后便轉身與珪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后。
“王賁將軍需要在焦城駐守?”
楊彥看著竹簡,一臉錯愕的抬頭,看向白衍。
此刻封年與珪也都不解的對視一眼,王賁將軍原先不是說擔任大軍副將,一同前來攻打魏國嗎?為何突然又要留守焦城,就不能換其他將軍任命防守?
“莫非又是朝堂那些小人?”
楊彥眉頭緊鎖,看向白衍,此前在雁門之時,楊彥已經從父親那里得知,咸陽朝堂似乎絕大部分官員,都不想讓白衍擔任此次伐魏主將。
“吾已經上書咸陽,請求王上,此番由楊彥將軍擔任副將!”
白衍沒有回答楊彥,只是告訴楊彥,他已經寫好書信,命人去送去咸陽。
“諾!謝將軍!”
楊彥聽到白衍的話,眼神露出一絲喜色,隨后露出笑容,放下竹簡,起身對著白衍打禮。
“吾等不必客套!”
白衍搖搖頭,隨后目光看向木桌上的竹簡。
白衍心知,單憑那些官員,還不足以讓嬴政改變主意,顯然是朝堂內那些重臣,也有此建議,才讓嬴政不得不考慮一番,最終權衡利弊,嬴政下令讓王賁駐守焦城之時,并沒有命令其他人擔任副將。
從始至終白衍都沒想到,朝堂內居然有那么多人,不希望他此番能攻滅魏國。
“將軍,楊彥愚昧,不知將軍此番準備何時攻打魏國,楊彥擔憂,若是等時間一久,恐有變故。”
楊彥跪坐下來后,有些訕訕的笑道,方才回營地之時,楊彥滿腦子都是疑惑,實在不明白,為何白衍打算在厘城駐軍五日之久。
眼下,見到四周只有封年與珪,楊彥實在忍不住再次好奇的詢問道。
因為白衍對楊彥有過救命之恩,所以楊彥絕對不會背叛白衍。
“此時攻打魏國,早已晚矣!”
白衍聽到楊彥的話,輕聲說道,在楊彥疑惑的目光中,白衍深深吸口。
“縱觀此前騰老將軍領命,直接領兵攻韓,先克重城陽城,后克新城,破申犰,方才無需攻新鄭,然此后、無論滅趙亦或者伐燕,縱使趙無邊騎,燕無大軍,亦能困守都城,邯鄲城破,亡卒不下兩萬!薊都更是在易水兵敗后,王翦將軍圍困半年之久!”
白衍說到這里,看向楊彥。
“此前魏國得知秦國即將攻魏,早已收攏魏國所有城邑之兵馬,糧草輜重,皆于大梁城內,如此局勢而攻城,輕則三年五載而不破,重則人馬皆失而敗走!秦威皆損。”
白衍說道。
在白衍心里,歷史上王賁起初便是統領秦國十多萬大軍,直接攻打魏國大梁,結果攻打魏國都城數月,死傷無數都無法攻下,甚至軍中都出現躁動,好在最后想起白起水淹鄢城的事情,方才得以破城。
也是這般,后面攻破大梁城后,王賁為了平息將士的怒火,也是自己心中的憤怒,方才會毫不猶豫的殺死魏王假。
為何有怒火,白衍猜測彼時朝堂內的那些楚系官員,想必也是如同現在針對他這般,針對王賁,并且在秦國是有盈負論的,一但死掉的將士太多,所有將領、將軍不僅沒有功,反而有過的。
這也是為何軍中會有躁動。
畢竟眼看著無法攻破大梁,功勞沒有不說,反而已經懷罪在身,所有將士、將領都會怒而失智。
而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后面秦國攻打楚國的時候,不管是李信攻打楚國時,還是李信失敗后,王翦攻打楚國,王賁都沒有參與。
白衍想到如今咸陽朝堂哪里的情況,白衍清楚,若是他此番也損傷巨大,即便是有嬴政的恩寵,攻打楚國的事情,也不可能再參與,嬴政答應,朝堂內的那些官員,都會反對。
木桌旁。
聽到白衍的話,封年與珪經驗與見識都不深,無法體會,只是皺著眉頭,覺得這么說,大梁定是很難攻下。
而楊彥不同,聽到白衍這么一說,神情早已經凝重起來,驀然回想,似乎的確和白衍說的一樣,而且比起薊都,大梁可是魏國都城,魏國是以土地肥沃、商貿繁榮而出了名的,彼時攻打沒有多少兵馬的邯鄲,都還死那么多將士,如今攻打擁有重兵的大梁。
“那要如何是好?”
楊彥呼吸已經有些急促,頓時沒了主意,目光看向白衍。
白衍迎著楊彥的目光,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拿著木桌上,方才書寫竹簡的毛筆,沾了沾墨水,起身走去遠處掛在房間上的地圖哪里。
楊彥見狀,連忙起身走去,封年、珪亦是如此。
待三人來到白衍身后,這才驀然發現,白衍手持筆墨,在地圖上,大梁與滎口之間,劃了一條線,又在鴻溝與大梁之間,再次劃上一條線。
楊彥看著那兩條線的重點,都連接著大梁,而另一邊,都是!!!
“水......”
楊彥頓時眼神一亮,方才凝重的表情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則是激動。
若是方才白衍的話,讓楊彥驀然發覺之余,心中盡是迷霧,對于攻打大梁而心有迷茫,那么此刻地圖上的那兩條線,則是如同光亮一般,頃刻間便破開所有迷霧,將一切結果盡露眼前。
此刻看著那兩條線,楊彥才突然驚喜的發現,原來從一開始,魏國死守大梁的謀劃,便注定失敗,魏國注定會滅國。
看向白衍,楊彥眼神微微閃爍,滿是欽佩,他沒想到,白衍心里原來早已經知曉如何對付魏國,如何攻下大梁。
又想到咸陽王宮內的那些官員,還有方才的竹簡。
素來很少大笑的楊彥,此刻突然都感覺格外滑稽,忍不住哭笑不得的笑起來,心想若是朝堂那些官員,得知白衍從一開始便清楚如何滅魏國,并且有足夠的把握,已經規劃。
不知那些官員,會如何感想!!!
“此事在兵圍大梁前,絕不能透露出去!”
白衍見到封年、珪、還有楊彥這三人的‘眼神’,笑了笑,搖搖頭,隨后拿著筆墨把上面的橫線多花幾條,雖然不會有人膽敢私自來到書房,更別說看著地圖,但小心終歸沒錯。
不過即使透露出去,讓魏國得知,其實魏國如今也已經沒有選擇,糧草輜重魏國全部都帶入大梁。
“將軍!”
忽然間,正當白衍方才轉身,就看到書房外,寇壯一臉慌慌張張,走進書房,氣息滿是急促。
白衍看著寇壯的模樣,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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