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
“就是,依咸陽送來的消息來看,那嬴政今日便會抵達澠池,明日便會路過薔城,若不動手,就沒機會了!”
在一個深山老林之內。
百來戶的村莊之中,數百名身穿布衣的年輕壯年,全都聚集在村頭的老樹之下,在人群之中為首的,便是幾名年邁的老頭。
不遠處,一些婦人孩童,以及一些少女全都默不作聲的看著。
很難想象。
這一個百來戶的村莊,居然聚集著如此多的男子,而且看情形顯然是在圖謀大事。
“貢城哪里可有消息!”
人群為首的一名老頭,頭發花白,然而褶皺的老臉上,卻看不到半點隨和,反而給人一股兇狠的感覺。
而他的詢問落入四周的人群耳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沉默下來。
就連其他老者,都紛紛沉默不言。
“那若是單憑吾等,可沒那么容易,護送嬴政的,出去咸陽駐軍外,還有秦將白衍麾下的鐵騎。”
老者見狀,思索一番,目光掃視眾人一眼。
隨著眾人的沉默,一個年輕魁梧,手掌被切去兩根手指的男子站出來。
“竇堂叔!此前那秦大將楊端和率領十萬秦軍,不都是我們拖住那些秦軍的后勤補給,殺死兩千多秦卒,如今怕什么,只要蓬山那百里內埋伏,秦軍人再多也施展不開!”
年輕魁梧的男子說完,看了四周其他男子一眼,隨后方才看向竇堂叔。
“我們那么多人,一定能靠近嬴政的馬車,殺死嬴政!”
年輕男子的話。
讓四周不少男子紛紛點頭,蓬山的茂林高山地勢,的確有利埋伏,只要讓秦軍的人數優勢施展不開,還真有機會殺嬴政。
到時候估計也不會有人能活著離開!
巨樹下。
伴隨著這個念頭,不少男子都忍不住互相對視一眼。
此前阻攔秦軍,便是仗著地形地勢,以及在暗地之中的優勢,在細作送來消息的幫助下,方才能屢屢阻攔秦軍。
眼下可真是有去無回!
想到這里。
不少人都忍不住心中一跳,好在幾息后,很快便平復下來。
他們都是韓國遺民,寧死不做秦人。
此番即使是死,也要為韓國做最后一件事,只要嬴政暴斃在路途之中,秦國定會震動,秦將白衍必將被治罪,到時候秦國朝堂便陷入內亂,再也無暇顧及韓地。
到時候他們就算死了,也會有其他諸多勢力,去郢陳救出韓王,收復韓地。
“蓬山!”
竇姓老者聽到男子的話,隨后搖搖頭:“我們能想到,就怕那秦將白衍,也能想到!”
竇姓老者的嘆息,讓其他幾名老者互相對視一眼,皆是皺眉,隨后點點頭。
不提隨行的其他秦國將領,就是那秦將白衍,都是善戰之輩、名門之后,如今他們能想到在蓬山埋伏,那秦將白衍,這可能想不到。
“那便任由嬴政離開?”
方才開口的那名年輕男子,看著幾名老者的話,面露一絲不忿的神色。
不在蓬山,其他地方就更加沒有機會。
以咸陽守軍的數量,加之鐵騎戰馬,到時候他們這三百來人,沒靠近嬴政的馬車估計都全部被射殺。
一想到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非要眼睜睜的看著嬴政離開?
男子想著想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起來。
而年輕男子的模樣,自然也被其他老者注意到,不過幾名老者都沒有責怪男子。
畢竟此前不管那一次與秦人交戰,男子都是殺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在其他人心中威望也高。
“去薔城!”
竇姓老者想了想,開口說道。
話音落下,四周其他人紛紛面露意外,就連一臉不忿的男子都轉過頭看向竇姓老者。
“今晚你帶人,去薔城內,威脅.......”
竇姓老者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完。
突然人群外便傳來躁動的聲音,隨后在幾名老者的注視下,一個神色驚慌的男子便跑了過來。
“不好了,鐵騎!秦國鐵騎已經快要來到這里!”
前來通報的男子開口說道。
聞言。
所有老者紛紛站起身,一臉驚恐。
秦國鐵騎!
此刻,所有人都意識到,他們在這里的消息已經走漏。
“跟他們拼了!”
“對,跟秦人拼了!
“走!
巨樹下,數不清的年輕男子,紛紛喊道,隨后紛紛去村內的那些房屋之中,取出一直藏起來的利刃、彎弓。
而竇姓老者站在原地,見到這一幕,并沒有開口阻攔。
嘆息一聲。
方才面露兇狠的竇姓老者,眼里閃過一抹悲哀,如今的他十分清楚,應當是此前秦軍退回秦國后,有人松懈下來,不小心走漏消息,被秦國細作查到這里。
如今秦國鐵騎已經殺來,并且有所準備。
這一次,已是兇多吉少!
他們此前能戰勝秦軍,是由于在暗地里埋伏,出其不意,就算打不過還可以逃跑。
然而眼下四周環山,退無可退,更何況與其他大部分人不同,他全家老小都已經遷到這村子之中。
“方兄!”
竇姓老者轉過頭,看向身旁一名老者,隨后露出一抹苦笑。
“等會他們來了,你便帶著他們先去村口,離別之際,我去囑咐家人幾句!”
竇姓老者笑著說道。
方姓老者看向老友,這個認識大半輩子的好友,點點頭。
方姓老者心里也清楚,這一次,他們或許難有活路。
烈日下。
在山里茂林間的小村外,一名名身穿秦國衣甲的鐵騎將士,紛紛手持弓弩、木盾、長戈彼此依靠,三五成組的互相慢慢行進。
片刻后,當即將要看到村莊的時候,不遠處的茂林內,不少手持彎弓的男子方才站起身。
鐵騎將士紛紛舉著弓弩,對著那些男子放箭。
而那些男子射來的箭失,手持木盾的鐵騎將士,著憑著經驗與反映,迅速護住箭失射來的位置。
“啊!”
“啊!
慘叫聲不斷響起,多是埋伏在茂林內的男子,而鐵騎將士也有不少中箭倒地,多是負傷,也有被射死。
然而一幕對于常年在戰場上游蕩的鐵騎將士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就連埋伏在樹上的男子,全都被鐵騎將士射殺下來。
“殺!
“殺!”
似乎發現彎弓這方面比不上訓練有素,驍勇善戰的鐵騎,其他四周埋伏的男子,以及村口處埋伏的男子,紛紛殺了出來。
小道內。
一身秦甲的珪,看到這一幕伸手放倒劍柄上,拔出腰劍佩劍。
伴隨著最前面的鐵騎將士射過一波箭失,見到那些男子已經即將殺到最前面。
“殺!”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珪面無表情的率領所有鐵騎將士,朝著那些男子殺去。
白衍在成長,珪也不例外。
與兩年前相比,珪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方才離開那十來戶村里的少年。
去過戰場,數次抱有必死之心的經歷,讓珪面對眼前的場面,根本沒有半分緊張。
山林內。
“休!”
伴隨著鐵騎將士拔出刀劍,那訓練有素的配合下,那些男子不管喊得如何兇狠,身體如何強壯,依舊不斷被斬殺倒地。
一名名鐵騎將士使用弓弩、長戈,在那些男子尚未靠近的時候,便將其殺死。
直到這時候,那些方才氣勢洶洶的男子,已經清楚的意識到,這些鐵騎將士,其精銳程度遠遠超出以前碰到的所有秦卒。
“怪不得嬴政會讓這支鐵騎回到咸陽護送!”
這幾乎是所有男子腦海之中的念頭。
然而這時候,一切都已經沒有退路。
伴隨箭失不斷在林間飛射,隨著嘯殺聲,林間一株株樹葉上,不斷被鮮血飛濺到上面,一具具尸體倒在地上,有些男子負傷倒地后,還未來得及起身,便被手持秦劍的鐵騎將士,上前狠狠一劍刺穿布衣,進入胸口之中。
在近乎兩倍人數優勢的情況下。
鐵騎將士不斷逼進,很快戰場就蔓延到村口的大樹下,越來越多的男子被斬殺倒地,鮮血染紅村內的小道。
珪單手持劍,站在巨樹下,把沾有血跡的秦劍插入劍鞘。
抹了抹臉上的血跡。
比起當初與趙邊騎交戰,眼前這些布衣男子,空有力氣,其配合根本雜亂無章,遠遠比不上趙邊騎。
許久后。
兩名身上濺有血跡的鐵騎將士,把一個負傷的老者拖到珪身旁。
澠池城內。
從咸陽一路行駛而來,沿途沒有發生任何事情,至少沒有任何一件事驚動隨行而來的嬴政、以及趙姬太后。
白衍站在屋檐下的房門前,扶手而立,看著深夜之中,上方的天空。
“將軍,校尉傳來消息!”
一名鐵騎將士來到白衍身旁,把一卷竹簡交給白衍。
白衍接過竹簡后,看著其中的內容。
珪已經把薔城哪里的勢力,全部清除,剩下的便是景室山附近的勢力。
將士也有一些傷亡。
“下去休息吧!”
白衍對著親信說道。
“諾!”
親信聽到白衍的話,拱手輯禮,隨后轉身離開。
而隨后。
白衍便獨自一人繼續站原地,思索著日后的事情。
“將軍,這是王上命人送來的羹肴!”
兩名宦官、侍女,這時候端著一盤雞肉與一些菜肴過來。
白衍見狀,點點頭,吩咐放在書房內。
對于這些白衍已經見怪不怪。
此行隨行的更卒之中,出去搬運糧粟的更卒,亦有掌管雞、羊等牲畜的人,這些都是負責提供美味佳肴給嬴政享受的。
而他是將爵,雖不在咸陽,卻也能保證每頓都有一只雞,以及其他好吃的。
在這方面秦國雖然比不上齊國,但嬴政卻也絕不會虧待大臣。
對比此刻城內城外那不下十萬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勞役、囚徒,以及那吃著普通素菜羮的數萬秦卒、鐵騎將士,白衍這每日的膳食,著實好得不能再好。
而這一切,在所有人眼里,包括所有將士、勞役、囚徒心中,都是理所當然。
權利。
便是一切的根源。
“嗯?”
白衍突然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向遠處的院子,發現幾名侍女點著燭燈,帶著三個人走了過來。
由于此前常年在夜色之中習武練劍,白衍在夜色之中的眼神很好,遠超常人。
故而白衍能看清那三人分別是此行一同前來,并且同住在一個府邸的李氏李信、李鹿、李良三人。
見狀。
白衍等那三人緩緩上前靠近后,抬手輯禮。
李信三人也紛紛來到白衍面前輯禮。
因為此前在咸陽李氏的舉動,四人都已經十分親近,不必在乎那些客套什么的。
白衍輯禮后,清楚李信過來,肯定是有事想找他說說,于是邀請三人進入房間。
“請!”
白衍說完后,等李信三人回完禮,便率先走進房間內。
李信隨后。
而等李鹿、李良二人跟著白衍、李信進入房間后,見到木桌上拜訪的美食,忍不住互相對視一眼,滿是感慨。
白衍叫來侍女,吩咐其去再拿三雙碗快,
伴隨著四人入坐,白衍便看向李信。
“有成兄可是有事?”
白衍輕聲問道。
窗外盡是夜色,此刻府邸內全都有守衛,白衍也不擔心隔墻有耳之類的。
李信,字有成,通過字也能看出大將軍李瑤對于李信的期望,很高很高。
白衍看向李信,當看到李信眉宇之中的思緒憂愁,有些不解。
因為此前趙國的事情,若是如此,白衍尚能理解,然而眼下李璣的到來,嬴政大悅,對于李信的態度,自然也有影響。
如此之下。
李信怎么還眉宇憂愁。
“有些事情,然,有些羞于啟齒。”
李信聽到白衍的話,突然面露為難,有些扭捏。
一旁稍微年長一些的李鹿,因為常年為官吏,比較圓滑一些,見到堂弟李信久久不言的模樣,于是看向白衍,想了想。
“說來不怕笑話,有成聽說沿途多有賊寇,想為王上效力!”
李鹿說道。
隨后李鹿把原因告訴白衍,此前因為李信敗仗的事情,王上雖說沒有降罪,但堂叔李瑤卻是直接把李信的兵權全部卸掉。
也就是說眼下李信爵位雖在,然而手中卻并無實權,甚至兵馬都沒有。
如今好不容易王上出行,李信也是想,既然隨行,那閑著也是閑著,何不為王上做點事情,效犬馬之勞。
此行去邯鄲的路上只要白衍開口下令,李信一定不會拒絕。
書房內。
白衍從李鹿哪里得知前因后果,看著李信尷尬的模樣,這才明白李信是想從白衍這里要點人,即使一兩百人也行,沿途遇到危險,能在最前面。
“此事倒是拜托衍!”
李信耳根有些發紅,畢竟一想到曾經自己領兵數萬,如今麾下無半分兵權,巨大的落差實在讓人有些羞愧。
“有成兄若是信白衍,便聽白衍一言。”
白衍看著李信的模樣,想了想,最終還是拱手對著李信說道。
話音落下。
書房內的李鹿、李良紛紛露出意外的模樣,來之前都以為這小事,白衍肯定不會拒絕,不曾想眼下白衍似乎有話要說。
李信此刻也有些無措,十分不解的看向白衍。
“立功之心無錯,然今晚之言,若是落在他人眼里,可是有些急功利切!”
白衍說到這里,看向李信。
這也是在提醒李信,這三五百人對于白衍來說,調任起來不難,然而今晚李信過來,明日一早便領兵。
這傳出去,傳到嬴政哪里,即使是出自好意,但對于李信來說,依舊有些不好。
想到這里。
白衍在李信有些失望的目光下,伸手拿起一根快子,在茶水杯上面點了點,隨后在木桌上寫字。
“燕、魏!”
一旁李良看著白衍寫出來的字,心里念道。
李鹿這時候也看向白衍。
“白衍相信王上心中依舊器重有成!”
白衍對著李信說道。
看著李信那不自信的模樣,白衍也不好說多明說。
但白衍心中十分清楚,在歷史上,李信在趙地戰敗后,第二次的舞臺便是荊軻刺秦失敗后,秦國伐燕。
那時候領兵的主將,便是李信。
而眼下李璣的出現,也無疑證實這一點,嬴政就算看在李璣以及李氏的面子上,也一定會繼續器重年輕的李信。
畢竟當初李信的對手是武安君李牧。
敗給李牧不丟人。
連王翦將軍都沒把握勝李牧半分。
“燕、魏!”
李信聽到白衍的話,面露思索。
如今回過神后,李信倒是也聽懂白衍的意思,這是要讓他等伐燕或者伐魏的機會,那時候等王上下令,方才可領兵立功。
王上那時候,真的會讓自己領兵嗎?
想到這里,李信滿是擔憂,畢竟如今秦國朝堂之中,不提老一輩的將軍,不提大將軍王翦、楊端和等人,就是年輕一輩之中,都有羌瘣,蒙恬。
更有面前年紀輕輕,即使便面對韓、趙、月氏、匈奴,依舊立下赫赫戰功,無一敗績的白衍。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是攻魏滅燕,王上真的會給他領兵?
“有成,相信李瑤將軍!”
白衍對著李信說道,聲音很小。
也就在這時候,房門外傳來腳步聲。
“將軍,這是碗快!”
三名侍女來到房門外,端著碗快進入房間,隨后把碗快放倒李信、李鹿、李良三人面前。
白衍看著有些憂慮的李信,隨后也能感覺到,李鹿與李良二人雖是笑著交談,不過顯然氣氛有絲許情緒。
顯然是在二人眼里,認為等到伐燕、滅魏之言,不過是托詞。
對此白衍也沒辦法,也不宜解釋太多。
人情就是這般,就如同當初在平陽,很多士族送禮攀關系,想通過白仲、白伯等人哪里,把族內的子弟放入鐵騎之中,讓白衍多多照顧提攜,日后做個鐵騎將領。
那時候白衍想到軍中,無數士族子弟,逢戰必先找關系調走的事情,便毫不猶豫的拖著,若是言辭無法拖下去,便直接婉言拒絕。
當時白衍的舉動,便是讓不少士族老者的臉色不好看。
眼下,面對關心則亂,有些著急的李鹿、李良。
白衍也不求二人能理解他,畢竟在李鹿、李良眼里,日后的事情他們二人都不清楚。
白衍也不會把知道的說出來,等日后燕丹讓荊軻來秦國刺殺失敗。
到時候,一切便可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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