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館城。
前往咸陽的第一日,由于馬車行駛速度比不上戰馬,故而在日落前,白衍便下令前往陰館城。
陰館城位于雁門以西,比較靠近云中山脈的一個城邑。
因為鐵騎提前通報,等馬車趕到陰館城時,城守與其他官員,早已經在城門等候。
陰館城的城守,名字叫做房翁,四十多歲,在陰館城頗有名望。
而城尉則是曾經見過的翼生,那個看不慣世間不公的子弟。
以前翼生無權無勢,處處被針對,在經歷調查掠賣一事之后,翼生立功,隨后便被調任到陰館城做城尉,管城內以及周遭鄉村之間的治安,有了實權。
馬車停下后。
白衍從馬車上下來,看著對輯禮的翼生與城守房翁,白衍連忙拱手回禮。
雖然職權比房翁大,但城守也是直隸秦國朝堂,由朝堂任免。
房翁身為城守,能親自前來城門迎接,已經給足白衍臉面。
“房翁,拜見郡尉!”
“翼生,拜見郡尉!”
房翁說話間,翼生也看向白衍。
一別數月,再次相見,沒有誰比翼生更是感慨,看著如今雁門郡再次煥發勃然生機,翼生不僅為自己慶幸沒有看錯人,更為雁門百姓而慶幸。
只有親身經歷過雁門的遭遇,才清楚雁門能有如今場景,到底有多可貴。
“白衍,見過二位!”
白衍說話間,也隱約聽到身后不遠處的馬車,傳來動靜。
禮畢后,白衍回頭看向后面燕國馬車旁,方才走下馬車的荊軻等人。
轉過頭看向房屋。
“此番還勞煩房城守命人安頓燕使!”
白衍對著房翁拱手說道。
雖然白衍清楚荊軻此行的目的是刺殺嬴政,但還是繞不開那個前提。
荊軻在未曾行動之前,依舊是燕國使臣,而是還是帶著督亢地圖與樊于期首級的燕使。
對于秦國來說,荊軻不僅是上賓,要以禮相待,也是要給天下人看,他人以誠赴秦,秦定不會怠慢來使。
“郡尉不必擔心,翁,已經在城內備好留宿之地!”
房翁對著白衍抬手輯禮。
白衍與房翁說話間,這時候荊軻等人也順著馬車,從后面緩緩上前。
在白衍的介紹下,房翁逐一與荊軻、秦武陽輯禮。
見到房翁,不管是荊軻,亦或者秦武陽,都不認識,心中也并未太過重視,故而緩緩抬起手,簡單的抬手還禮。
陰館城內。
一行人跟著房翁來到一座規模很大的府邸。
一路上,房翁與翼生都走在白衍身邊,一邊帶路,一邊把陰館城如今的情況,告知白衍。
身穿燕國官服的荊軻,與秦武陽跟在后面,一邊聽著,一邊面露感慨。
雖說不知道他與秦武陽,在武藝方面,與白衍比試起來誰更厲害,但在文治方面,他與秦武陽皆不及年紀輕輕的白衍。
從經歷天災人禍,民不聊生,人亦相食的慘景,再到如今百姓休養生息。
從代地經過的荊軻,是親眼看到其他地方與雁門的差距。
片刻后。
荊軻與秦武陽被帶到兩個緊靠的房間。
看著白衍一行人離去,秦武陽打量了一下房間后,便來到荊軻的房間。
“荊卿!”
秦武陽進入房間后,對著荊軻輯禮。
在燕國,公子丹一直尊奉荊軻為上卿,故而在地位上,雖說秦武陽是燕國大將秦開之孫,但還是比不得荊軻,更別說此行以荊軻為首。
“何事?”
荊軻看著秦武陽悶悶不樂的模樣,忍不住好奇的笑問道。
在荊軻的注視下,秦武陽故意提及早上在善無城時,見到白衍帶著美妾一同趕路的事情。
“白衍帶著美妾?”
荊軻有些詫異,他倒是沒有注意到。
而后面聽著聽著,看著秦武陽那躲閃的眼神,荊軻立刻便知道,秦武陽是太過乏悶,想去找樂子。
但眼下,荊軻擔憂好勝心強的秦武陽離開,萬一生出什么事端。
“不管那白衍如何,此行吾等還是想辦法,找個機會,試一試那白衍的身手。”
荊軻故意岔開話題說道。
一路上荊軻也想過很多,其中最擔心的,便是不清楚那白衍的武藝,也不知道日后在秦國咸陽的王宮內,秦武陽去刺殺嬴政時,他能不能順利殺死白衍。
“好!”
秦武陽聽到荊軻的話,點點頭。
看著荊軻,秦武陽沒有得逞,自然清楚荊軻是故意岔開話題。
秦武陽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此前在燕國的時候,太子丹不僅把荊軻奉為上卿,而且每天都會去問候,供給荊軻山珍海味,豐盛的宴席,備辦奇珍異寶,不時進獻車馬和美人任由荊軻隨心所欲。
這些在路上他問過荊軻,荊軻也直言不諱的承認的確如此。
如今荊軻自然是什么都不想。
不過好在荊軻說的提議,也讓秦武陽心中隱約燃起好勝之心。
一想起那白衍,秦武陽也渴望看著白衍敗在他面前,承認不如他。
深夜。
陰館城內的一個府邸書房外,白衍在夜色下,站在走廊中,身后的書房還傳來燭光。
片刻后。
一個身影從遠處緩緩走來。
“郡尉找我?”
翼生輕步來到白衍身旁,對著白衍輯禮。
白衍側頭看向翼生。
“來到這里如何?”
白衍詢問道。
翼生聽到白衍的詢問,有些意外,畢竟他沒想到白衍居然會主動關心他。
“翼生在陰館城,一切都好!”
翼生對著白衍說道。
白衍轉過頭,看著窗外的夜色。
“那便好,昔日調查掠賣一事之時,吾與汝一同前去......”
看著天空,白衍如同敘舊一般,提及當初調查掠賣的事情,想起那時候的壓力,以及清楚面對的后果,心中滿是唏噓。
那時候當真沒想過,能如此順利的挺過來。
“雁門百姓,皆要感激郡尉才是!”
翼生站在一旁聽著,順著白衍的話,回憶起當初調查掠賣一事。
此刻翼生同樣也是一臉感慨。
他是為數不多清楚事情經過的人,也是如此,他最能體會到,那時候面前郡尉承受的壓力。
當初在他可是親耳聽到,一個個秦國官員的名字被供出來,也親眼看到,一個個秦軍將領,被扣押跪在地上,誰敢想象那時候白衍的壓力。
最終。
白衍下令把所有人都處決。
當聽到那個命令之時,即便過去很久,但翼生都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他一臉震驚,一臉不敢相信。
那些涉事的所有秦國官員以及秦軍將領,無一例外,全都被處決。
這是翼生從未敢想象過的事情。
“若非將軍昔日為雁門百姓做主,命邊騎開渠,如今雁門,哪有此情此景。”
翼生站在白衍身旁,看著屋檐外的也是,轉頭滿是崇敬的看向白衍。
走廊下。
伴隨著閑聊許久,氣氛滿是惆悵時。
“翼生,你對城守房翁了解多少?”
白衍突然開口問道,也說出此番讓翼生過來的目的。
翼生聽到白衍的話有些疑惑,陷入沉思。
“郡尉是指?”
翼生看向白衍。
“幫我暗地中盯住房翁,特別是房翁私下里接觸的人。”
白衍轉過頭,與翼生對視。
陰館城靠近云中山脈,郭縱若是想要從云中送鐵礦去北方匈奴,很可能暗地中有人幫忙。
而陰館城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在趙秋查到消息之前,白衍沒有把握。
眼下剛好途徑陰館城,見到翼生,白衍便想要翼生幫忙留意一下。
對于翼生,白衍還是信得過的。
畢竟當初掠賣一事翼生都有參與,而且此時他也沒有告訴翼生目的,只是讓其幫忙留意房翁一番。
“諾!”
翼生聽到白衍的話,雖然不解,卻沒有猶豫便點點頭。
“對了將軍,聽說此前將軍讓邊騎北上?”
翼生見到白衍轉頭看向漆黑的星空,想了想,還是問出心里的問題。
翼生雖然不領兵,但也清楚,此前既然匈奴都把雁門女子歸還給雁門,這是已經服軟。
白衍為何還要派兵北上。
畢竟一旦與匈奴真的交手起來,完全得不償失,還不如把精力放在吞并代地上。
“我想把疆域,再往北拓展一些!”
白衍沒有隱瞞翼生。
“拓展疆域?”
翼生聽到白衍的話,眉頭愈發緊鎖,本想開口勸說白衍一番,說出自己的觀點。
不曾想。
突然看到白衍轉過頭,看著他。
“你見過能換錢的土嗎?”
白衍突然笑著說道。
話音落下,白衍就看到翼生一臉錯愕,隨后滿臉荒謬的搖搖頭。
“土換錢?郡尉這是在開玩笑?”
翼生哭笑不得的說道。
在翼生眼里,土怎么可能換錢,又不是城邑,又不是國。
走廊上。
白衍看著翼生不相信的模樣,沒有解釋太多。
所謂土換錢,這并非是在開玩笑,白衍十分清楚,在云中山脈以北,便是河套,河套地區全是肥沃土地,土肥至黑,水草肥美,是匈奴最重要的養馬場。
在后世,那些黑色的土亦稱黑土。
如今這世道,一切耕種,都是在開墾過的田地內勞作,何為開墾,山川平地,荒野之間。
故而沒有充足的馬糞牛糞作為肥料,百姓耕種的田地,收到的糧食其實很少很少,一般傳承百年下來,或者在燭河旁邊的還好,但若是在那些方才開墾不到數年的田地,收獲少得可憐,甚至能活生生餓死人。
而河套那片黑色的土地,卻是連馬糞牛糞施肥都比不上的地方。
這些眼下解釋太多翼生也不明白。
只有等日后真正從匈奴手中奪過來,翼生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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