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當吳蕓醒來的時候,便感覺馬車晃晃悠悠的,朦朧的睜開眼睛,就看到白衍定定的坐在一旁。
“醒了!”
白衍看到吳蕓醒來,從一旁的包裹內,拿出尚有些溫熱的干糧,遞給吳蕓。
“多謝子霄!”
吳蕓接過干糧,道謝一聲后,便安安靜靜的低頭小口吃著,當目光看著睡在一旁的親弟時,眼中滿是擔憂。
吳高的傷勢已經開始惡化。
想到這里,吳蕓眼睛泛紅,余光不自然的看向一旁的少年。
昨日她已經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來自齊國一個徐姓的士族,此次來趙國,也是與她一樣,去邯鄲。
徐子霄便是這少年的名字。
少年并沒有說去邯鄲的目的是什么,她也沒有問。
因為她同樣也沒有告訴少年,她與胞弟為何要去邯鄲。
兩個時辰后。
伴隨著馬車即將行駛到城邑,馬車緩緩停下來。
馬車內,白衍把吳高的身體,挪到后面,找一些布裹衣物蓋在上去。
“這樣可以嗎?”
吳蕓面色擔憂的看著,輕聲問道。
“那你可還有其他的辦法?”
白衍轉過頭看向吳蕓:“今日若不入城,我們能拖,但汝弟不一定能撐多久!”
說完后,看著吳蕓也說不出其他辦法,白衍轉頭看向吳高虛弱的臉頰,伸手從一旁的布裹上,拿出衣物,蓋在吳高的身體上。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原本白衍是打算找一個柴夫,用重金賄賂一番,看能不能把吳高放進柴車之中,送進城內。
不曾想吳高的身體,已經虛弱得不行。
再晚一點去城內找醫師,恐怕吳高這條命都要丟掉。
“至少日落前,那村子的百姓,不會來到這里,放心吧,我們應該能入城。”
白衍做好一切后,方才坐回原來的位置,拍了拍手掌,轉頭對著吳蕓說道。
昨晚業、封年、珪三人輪番看守馬路,下半夜的時候,有一個村民手持火把連夜趕路,想要在天亮時城門打開,便把這個消息知會城內的官吏。
那個人村民已經被業他們處理掉。
算上那個人的返程,在落日前,那個村子的人,絕對不會出現在這里。
只要那個村的百姓沒到這里,眼下入城,應該不難。
馬車內。
吳蕓聽到白衍的話,盡管擔憂,但還是點點頭。
見到吳蕓坐好之后,白衍便開口吩咐業啟程趕路。
許久,當馬車來到城池大門,馬車內的白衍與吳蕓,都屏住呼吸,安靜的聽著外面的動靜,聽著趙卒的詢問。
然后看到一名十七八歲的趙卒掀開布簾,往馬車內看來。
這名年紀輕輕的趙卒看到吳蕓的時候,直勾勾的看了好幾息的功夫,被其他年長趙卒拍了拍,方才回過神。
“那后面是什么?”
趙卒開口問道。
吳蕓低著頭,纖手捏著衣角。
一旁的白衍,不慌不忙的從袖袋之中,取出五百多枚錢。
“吾受邀前去邯鄲,那些都是吾妾一些衣物,大人若是不信,可上來看看。”
白衍對著年輕的趙卒說道,隨后伸手。
年輕的趙卒見狀,看到那么多錢,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后面一名年長的趙卒就不耐煩的將其輕輕推開,隨后上前兩步。
“吾檢查一番!”
年長一些的趙卒上了馬車后,看了一眼白衍身后顯然藏著一個人,又瞧著白衍一身行頭,以及腰間掛著的玉佩。
想到這少年是受邀前來趙國,這一身行頭又絕非一般人。
趙卒心中猜測應該是那個村里的女子被這少年看上,特地擄來,否則一個身著華貴的少年,怎會藏人往城里帶。
想到這里,趙卒便笑了笑,伸手接過白衍手中的五百枚錢,不過沒有著急離開。
“這些衣物?”
趙卒問道。
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年如此輕車熟路,而且出手如此闊氣,顯然不是第一次做。
能讓這樣一個少年看上,那女子的模樣,定不會比這女子差。
“這些衣物都是普通布衣,若是大人搜完,這天色不早,吾還要趕路去邯鄲赴約!否則太晚,不說邯鄲故友,就是已到邯鄲長輩,都難免責罵!”
白衍再次從袖袋之中,掏出兩百枚錢,放在趙卒手中。M.23sk
這加起來有七百多錢,在秦國購買一個奴隸,成人奴隸不管男女,也就四千三百錢,而幼童只賣兩千五百錢。
女多男少的情況,趙國比起秦國,更是數倍有余,白衍雖然沒有了解過行情,但絕對會低上許多。
七百多錢過個路,可不少。
“原來如此,行,那無事!”
趙卒自然聽得出少年是在告訴他,是村里普通人家的女子,‘收’完之后,他就帶人去邯鄲,后面有靠山。
看少年的一身,感覺手中沉甸甸的錢,趙卒沒有再敢貪心下去,便轉身走下馬車。
車簾再次放了下來。
“讓行!”
馬車外,響起趙卒的聲音。
吳蕓直到這時候,方才松口氣,前面的綢衣微微起伏。
馬車移動之時,吳蕓轉頭看向身旁的徐子霄,發現他面色十分澹定。
進入城內后。
“子霄是如何知曉,趙卒不會搜查?”
吳蕓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方才明明只要上馬車,就能看到身后蓋著一個人。
面前徐子霄為何如此澹定,或者說如此有把握。
莫非,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想到這里,吳蕓看向白衍的眼神,不著痕跡的有些許不同。
“你覺得那個村子的百姓,為何要殺汝一行人?”
白衍聽到吳蕓的詢問,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前方,輕聲反問一句。
吳蕓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應該是錢財!”
吳蕓本能的說道,想到自己的良人,眼中浮現絲許悲傷。
若是可以,她愿用更多的錢財,去與那些村民百姓換良人一命。
正當吳蕓悲傷之時,就看到白衍輕聲吐出一句。
“若非這天,那些百姓,比所有士族,都要善良!”
白衍的一句話,讓吳蕓愣住。
很快吳蕓就明白身旁少年的意思,趙國連年干旱,以如今趙國糧草缺乏的情況,那些百姓都是走投無路,若是不違背良心,不僅他們都要餓死,就連他們的妻兒父母,也要活生生的餓死。
方才那個趙卒不管以往如何,如今面對趙國的情況,都會變得麻木不仁,只認錢財。
“天欠他們,我良人不欠!那村子的人,殺我良人,日后我定會報仇。”
吳蕓看向一旁。
她不怪眼前這個同樣是士族子弟的少年,幫那些殺她良人的兇手說話,但她也要告訴這個少年。
殺人償命!
她還是要報仇!
馬車內,白衍聽到吳蕓的話,轉頭看向蜷縮起來,目光直視前方木板的吳蕓。
白衍沒有說話,他也不會阻攔吳蕓。
因為換做是他的話,或許他會做得比吳蕓更過分。
更何況,那些百姓殺人奪財之后,迷失本性的他們,誰又知道會如何對待那些被他們抓住的其他女子。
方才他只是感慨這老天與這世道,潛移默化,把人變成這樣而已。
就像他一樣。
如今殺過不知多少人的他,不知何時,已經慢慢習慣殺戮。
城池內。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一直來到一個藥鋪。
“你背后有傷,我扈從識得治傷之藥,你不必下去,等會得草藥之后,便要立刻離開此地,絕不能久留!”
白衍看著吳蕓想要下馬車,開口說道。
吳蕓點點頭,她自然也知道留在這里有多危險。
白衍起身,掀開布簾,把錢交給三人,小聲的囑咐珪去拿草藥,讓封年去尋一輛拖車,讓業去購置一些粗布衣。
交代清楚一切,看著三人離去,白衍便回到馬車。
“子霄常出門游走諸國?”
吳蕓忍不住輕聲問道,她發現,年紀輕輕的徐子霄,不僅心思細膩,為人還十分老練。
這絕對不是一個在大家族內,無憂無慮的普通子弟,能擁有的眼界與機敏。
齊國徐姓。
她的確知曉齊國有不少徐姓士族,但她從未聽過,有一個叫做徐子霄的年輕少年。
“偶爾游歷,不足為道!”
白衍聽到吳蕓的詢問,輕聲說一句,一副不想深入交談的模樣。
余光看著吳蕓,白衍清楚,眼下他還不能開口詢問吳蕓與吳高,此次來趙國的目的。
就算他問,這姐弟二人很可能也不會說實話。
既然如此,還不如給這吳蕓一個不關心對方的感覺,只有這樣,才能放低對方的心里戒備。
“你且留在這里,我出去一趟!”
白衍看向吳蕓。
吳蕓有些疑惑,隨后看著白衍起身朝著車外走去。
看著白衍離去的背影消失后。
馬車內。
吳蕓轉頭看著吳高,聽著馬車外百姓行人的聲音,直到這沒人的時候,她的眼睛方才留下兩行淚水。
她沒想到,這一趟來趙國,她良人還沒到邯鄲,便死在路上。
一轉眼,她便成為一個寡婦,而且親弟還重傷昏迷不醒。
她不反對反秦,她父親不喜秦國,把她嫁到魏國之后,她良人的父親,也是魏國之中,支持反秦的官員。
她長兄更是在去年,跟著尹承將軍去抗秦,結果被那秦人白衍所殺,若非勢要反秦,她與良人也不會應張耳等名士之約,前來邯鄲。
但她從沒想到,她良人居然還沒有如約抵達邯鄲,便被饑荒無路的百姓害死。
“嗚嗚嗚!”
吳蕓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