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都放下!”
“汝等敢對我無禮?!”
“誰敢對鄉公不敬!”
府內兩伙人正在對峙,各自叫囂著,格外混亂。
一伙人是曹髦麾下的門客們,此刻都拔出了佩劍,對準了面前的闖入者。
而這些闖入者,共有二十余人,全副武裝,那一身的甲胄看起來比王肅帶來的那些騎士還要精良,身材高大,列陣以待。
為首者是一個穿著奢華的男人。
他的年紀比郭責要大一些,相貌白凈,鳳眼細眉,他完全沒有隱藏心里的那股傲氣,高高仰起頭來,看向游俠們的眼神是那般的不屑。
對他們敢朝自己拔劍的行為更是憤怒不已。
郭責站在他們之間,不斷的督促雙方收起武器。
當曹髦闖進來之后,郭責終于松了一口氣,趕忙推開了面前的甲士,快步走到了曹髦的身邊。
“主公,這是我的族兄西都侯建,任鎮護將軍,奉太后之令,前來迎接您前往洛陽....”
曹髦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他看向了那位倨傲的男人,眼里閃爍著光芒,居然還有意外收獲?
曹髦想過郭氏會急著擁立自己,但是沒想到人家會直接前來元城,而且來的人還是郭建!
郭責與他說過郭氏內部的情況。
其實在郭氏里占據著話語權的,并不是郭太后,而是她的堂弟郭德,郭德是個合格的大族長子,一心只考慮自己的宗族,能進能退。
可最受長輩寵愛的,卻是這個次子郭建。
大族往往都是這樣的培養模式,耗費所有的資源來培養長子,對次子則是較為放縱。
因此,兩人的性格截然相反,郭德為人謹慎,懂得取舍,而郭建嘛,比起兄長要更桀驁些,暴躁魯莽,恃寵而驕。
郭建打量著面前的英俊少年,點點頭,“倒是有些天子的模樣。”
他幾步走到了曹髦的面前,以命令的口吻說道:“你,現在就與我前去見王肅,再前往洛陽。”
這語氣頓時激怒了那些游俠們,他們瞪圓了雙眼,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
曹髦卻更加開心了。
好啊,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現在,曹髦手里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一個信息差,元城到洛陽之間的信息差,是他的唯一優勢。
曹髦看向了游俠們,嚴肅的說道:“怎么能對我的長輩無禮呢?!且先去別殿休息!稍后我再去找你們!”
曹髦開了口,游俠們也不敢拒絕,轉身離開了這里。
曹髦猛地朝著郭建附身行禮,“舅父!!”
“啊??”
郭建一愣,看了看自己身邊,方才意識到對方叫的是自己。
“你叫我什么??”
“舅父有所不知,我阿父還在的時候,烈祖孝明皇帝極為寵愛他,對他的關愛超過了對自己孩子的關愛,阿父常常告誡我,要像對待他那樣去對待烈祖皇帝!”
“烈祖皇帝已經不在了,而太后還在,烈祖皇帝如我父,太后為我母,而您貴為太后之弟,那就是我的舅父啊!”
郭責的嘴角抽了抽。
主公出生的時候烈祖皇帝早就不在了,定王怎么可能如此告誡呢??
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郭建也是沒反應過來,還在恍惚之中,就被曹髦熱情的拉住了手。
“舅父,我家受了烈祖皇帝這般的寵愛,卻未能報答,有心去拜見太后,卻因為齊王那個無道昏君的緣故,只能在元城里遠遠的朝著太后的方向行禮請安。”
“今日能見到您,我心里實在是激動啊。”
郭建只覺得腦子有點亂,下意識的點點頭,“啊...是,猶子,鄉公,陛...”
“這些稍后再說,我們可以先去拜見王肅...”
“舅父難得前來,何以急著去見什么外人呢?來人啊,去高家的食肆,將城內最好的飯菜美酒給我帶來!我要親自款待舅父!”
曹髦熱情的拉著郭建走向了內屋。
兩人面向而坐,郭責坐在了曹髦的身邊。
曹髦又詢問道:“太后可還無恙?我的大舅父呢?他還好嗎?”
郭建被動的寒暄了幾句。
“這些年里都不能去見我的這些至親,這都是那齊王的過錯啊!”
曹芳并非是太后的兒子,乃是曹叡的養子,跟郭氏的關系并不親近,甚至因為郭氏把持宮內禁軍的緣故,有些矛盾。
故而,對曹髦的話,郭建頗為贊同。
可曹髦又接著說道:“等彭城王登基,大概就不會如此了。”
郭建這才想起了自己前來的任務。
他嚴肅的說道:“髦,我這次前來,就是為了讓你登基為皇帝的,這是太后的意思,你不能違抗。”
曹髦滿臉的感動。
“太后對我這般厚愛,我實在是無法報答啊,我出生時就沒了生母,這些年里一直都將太后當作我的阿母,如今,我怎么敢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害了她呢?”
“我聽聞,大將軍想要擁立彭城王,太后為了我,與他爭執不下。”
“太后如此厚愛,我怎么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有損太后的事情呢?!”
“這絕對不是孝子所可以做的事情!”
曹髦格外的堅決。
郭建抿了抿嘴,又看向了一旁的郭責。
郭責點著頭,“主公說的很在理,雖然我也希望陛下能登基,但是這確實有違與孝道。”
“我...”
郭建平復了一下心情,擠出了笑容,看向了曹髦。
“髦,伱多慮了,既然大將軍同意擁立你來做皇帝,那就說明大將軍也認可了你的品德,不會出現什么不和...”
曹髦皺著眉頭,很是憤怒的站起身來。
“您難道沒有發現嗎?”
“若是大將軍真的尊重我郭家,為何前來迎接我的人里沒有一個我的至親呢?”
“那王肅是什么人?鄭袤是什么人?華表又是什么人?”
“若是前來元城的是舅父,我還會抗拒不從嗎?”
“況且,擁立皇帝,應當以三公帶著祭祀用的牲牛前來迎接,可如今卻來了個兼任的太常,一個臨時的少府,帶著十幾個騎士,這就是大將軍對我郭氏所擁立皇帝的重視程度嗎?!”
“我郭氏乃是西平大族,漢初阿陵侯郭亭之后!代代忠良,也未必就差了那司馬氏,何以對我們這般輕視呢?”
“王肅的騎士來到我府的時候,居然不對防輔令行禮,明知道防輔令乃是郭氏之人,卻敢越過他直接窺探府內,就是因為他對郭氏這般無禮,我才明白大將軍并非是真心來擁立我的!”
“我郭氏豈能遭受這般羞辱?!”
曹髦臉色通紅,格外憤怒。
郭建聽聞,頓時也皺起了眉頭,看向了一旁的郭責,“有這件事嗎?”
郭責點點頭,“確實如此。”
郭建大怒,“連一個騎奴都敢這般對我郭氏嗎?!”
“是啊!舅父!若是我登基為帝,大將軍指不定還要怎么禍害我郭氏呢,故而,我不能答應!”
郭建此刻也有了些怒氣,可他又明白自家的實力,他很是無奈的說道:
“拒絕不了的,大哥帶來了司馬師的命令,說是十月五日,必須要皇帝登基,他沒說是具體誰來登基,但是他既然開了口,那十月五日,就一定要有人來登基...”
“你是我們自己人,你登基為皇帝,對我們都是有好處的,若是彭城王那狗賊登基,那我們就徹底要失勢了...”
“而且,司馬師為人冷酷,你再拒絕,他怕是要對你下殺手了。”
郭建也不隱藏,在曹髦一口一個我郭家的煽動下,不但直呼司馬師的名字,甚至將內部的消息也告知了曹髦。
曹髦大怒,他猛地起身,看向了一旁的郭責。
“郭君!要盡孝的人,可以怕死嗎?”
郭責也站起身來,“不可!”
“司馬師想要利用我們來對付太后!我們豈能繼續活著去危害太后呢?!”
“舅父!請您將我的尸體帶回去,埋葬在洛陽之側,讓我能看到烈祖皇帝與太后!!”
曹髦說著,迅速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郭建只覺得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他意識到曹髦要做什么,猛地撲過去,將曹髦壓在身下。
“舅父!!勿要攔我!!”
“你瘋了!!責!郭責!快來助我!!”
郭建看向了郭責的方向,就看到郭責滿臉的堅決,“主公!我先走一步!”
看到他也拔出了佩劍,郭建大叫了一聲,趕忙再次飛撲,與郭責纏在一起。
曹髦則是掙脫了束縛,再次去撿地上的劍。
“舅父!我先走一步!!”
郭建幾乎要哭了出來,他仰起頭,悲憤的吼道:“來人啊!!”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