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不南渡  第059章 血痕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衣冠不南渡   作者:歷史系之狼  書名:衣冠不南渡  更新時間:2023-10-07
 
賈充回到府邸后,臉色就從惶恐不安變得冷酷了起來。

他等到了晚上,確定皇帝已經休息了,這才派人去將李生等人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四位內侍以及兩位黃門,此刻都站在了賈充的面前,神色各異。

賈充卻不為所動,好似什么都不曾發生。

他平靜的看著面前的眾人,“我并非是什么亂臣賊子,派人盯著皇帝的一言一行,只是因為皇帝年幼,生怕他做錯了什么事,故而及時能改正。”

“這也不是我自己想要去辦的事情,乃是受大將軍的命令來辦的。”

“諸位勿要多慮。”

“今日陛下叫我,詢問你們的事情,陛下開了口,我也不能欺騙陛下,免得犯下欺君之罪。”

“可是,陛下畢竟年幼,諸事還是需要大將軍來輔佐。”

“當初在元城的時候,陛下就被小人所欺,今日更是如此...”

賈充主要還是看向了兩位黃門官。

至于那幾個內侍,他看都不看一眼。

作為傳統的士大夫,他對宦官有著很深的抵觸,這不是個例,整體的士大夫都很反感這些閹人。

他們認為,整個漢末的亂局,都是這些閹人所造成的。

皇帝圣明,是不可能有過錯的,而他們都是心懷天下的賢良,也不可能有錯,那過錯就一定在閹人,在十常侍!

英明神武的文皇帝曹丕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乎就沒有了中常侍這個官職。

果然,中常侍消失之后,廟堂里就全都是賢人了,天下太平,百姓富裕,百業興旺。

賢明的人害怕百姓們太勞累,大發善心,將他們的耕地收為己有,將他們變成自己的佃戶來疼愛。

他們又擔心小商賈們走南跑北的遇到什么危險,兼并他們的產業,將他們發配到邊境,又光明正大的搶劫了他們的財產,避免他們為強盜所搶劫。

他們擔心皇帝處置政務太勞累,就貼心的代替皇帝來承擔。

在幾十年后,涼州發生了大災難,饑荒遍地,民不聊生,易子而食,賢人老爺們心善,見不得這種慘狀,趕忙派遣猛將率領精兵強將前往“救濟災民”,當這些猛將們將黔首殺的差不多的時候,糧食就夠吃了,災情果然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再往后,還是這些賢人大老爺們,生怕自家將士在戰爭里死傷太多,為了仁慈起見,他們召集塞外的胡人來為他們作戰,打完仗又不愿意給工資,甚至讓他們去劫掠賤民來作為軍費。

而此刻,賈充作為賢人大老爺的代表之一,又開始安撫起面前這些卑微的小人物們。

“諸位,陛下這里,還是要上心的。”

“陛下如今認為你們不會再盯著他,那你們就順勢答應他,可是,作為人臣,我們豈能縱容陛下去犯錯呢?哪怕是犧牲了自己的名譽,也要輔佐陛下啊!”

賈充大義凌然的說著。

焦伯滿臉笑容,心里卻只想往他的臉上吐口痰。

好個厚顏無恥的老賊!!

陛下果然沒有看錯,你個反復無常,背信棄義的惡狗!

眾人也不知心里是如何想的,此刻卻紛紛行禮稱是。

“賈公。”

“我不愿為之。”

賈充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他聞言看去,卻是內侍之一的周生。

周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年幼時進入皇宮,兢兢業業,在皇宮內多年。

此刻,他卻直視著賈充。

“賈公...我食了廟堂多年的俸祿,雖然不配談什么道德,卻也知道,食人俸祿而背主,是要遭受天譴的。”

“陛下對我甚是仁德,甚至不曾怪罪我的惡行,我不會再助紂為虐了。”

賈充笑了起來,臉色頓時變得極為可怖。

“你個沒鳥的閹犬...無父無母無子的野畜,也配談什么背主?”

李生等人無比的惶恐,想要勸住周生,卻又說不出話來,焦伯與趙成更是驚愕的看著他。

周生的臉色平靜,哪怕被賈充這般侮辱,也沒有半點的惱怒。

“賈公,您阿父是個賢明的人。”

賈充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老鼠,氣急敗壞,指著面前的周生,大叫道:“來人啊!!將這廝給我帶下去!!脫去他的衣裳,打!!打到死!!”

當即就有兩個奴仆沖進來,一把抓住周生,就往外拖。

從始至終,周生一聲不吭,也不謾罵,任由奴仆將自己拖走。

“你也配說我阿父?!”

賈充的父親賈逵,被曹操所舉薦,擔任曹操的私官,在后來,他在地方為官。

他親自組織民眾大興水利,改善當地農田灌溉條件,又疏浚中原地區部分河道,開通運河二百余里,方便了交通運輸,世稱“賈侯渠”。

賈逵死后,為豫州吏民所追思,吏民刻其石像,立碑建祠以念,這在魏國群臣里是罕見的。

而他的兒子嘛,那就更罕見了....

外頭傳來了慘叫聲,周生還是沒能抗住那毆打。

這叫聲使屋內的幾個人格外的驚懼,尤其是其余幾個內侍,更是瑟瑟發抖。

賈充或許不敢隨意處死黃門官,可他們這樣的內侍,那就是隨意殺掉了。

其實,魏晉是有律法的。

其實,殺人是違法的。

在漢朝,士大夫不能隨意殺人,哪怕伱是三公,或者諸侯,若是牽扯到人命案件里,那也會被懲罰,例如漢初留侯的兒子張不疑,就因為謀殺而被奪爵,哪怕是你家里的私奴,也不是你說殺就殺的。

唯一能合法殺掉的只有你兒子,若是兒子忤逆,可以殺,官府還會幫你殺。

可在魏晉,士大夫開始公然殺人,隨意殺人,不受任何制裁,比如晉初第一大賢人石崇,他常常召集府內美人給賓客陪酒,若是賓客沒有喝干凈,那就斬殺美人....簡直肆無忌憚,桀紂聽了都得敬杯酒。

賈充的夫人更是連著殺了兩個奶媽,也沒受到任何懲罰。

外頭的慘叫聲漸漸停止了,書房內很是寂靜。

賈充獰笑著看向了其余幾個內侍。

“他是個無父無母的野畜,可諸位還是有自己的家人吧?”

“勿要自作自受,安心辦好我所交代的事情,人人都有賞賜。”

“來人啊!”

賈充裝模作樣的給每個人都發了錢財,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寬容大度。

隨即,他吩咐眾人要假裝答應皇帝,然后繼續監視他的一言一行,隨時要告知自己。

又不許他們將今日的事情告知任何人,否則就要誅他們的族。

眾人只能答應。

賈充這才不耐煩的將他們趕了出去。

當他們走出書房的時候,地面上仿佛還有被拖拽的血痕。

他們就踩著血跡,沉默著走出了這里。

那些內侍是不敢多言語的,他們的眼里滿是悲哀,默默的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而趙成卻長嘆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焦伯,眼神很是復雜。

“沒想到啊,我今日尚且不如一個閹人。”

焦伯趕忙提醒道:“趙君慎言啊!”

趙成轉頭,看了一眼賈充的府邸。

“焦君啊,我想要辭官了....得想辦法離開皇宮了。”

“您要當心啊,千萬不要在殿前跟別人談論....”

焦伯大驚,“你在說什么...我...”

趙成搖著頭,“無礙,您不要慌張,我只是提醒您而已,不要跟李昭多說什么,他倒是有妻族護著,我們呢?出身寒門,說是士子,可賈充要殺我們,又比殺閹人難到哪里去呢?”

“今日,我看到李昭與人說了很多,雖然沒聽到是什么,可畢竟是殿中之官,私下談論終是不妥。”

焦伯一言不發,臉色很是難看。

趙成笑了起來。

“陛下對我極好,我雖然不能像周生那樣坦然赴死,但也實在做不了賈充這樣的小人....告辭!”

“保重!”

趙成行禮,隨即匆匆離開。

焦伯站在此處,腦海里滿是方才的血痕。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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