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啊”
一行馬車緩緩來到了洛陽,車內的人打量著遠處,忍不住感慨了起來。
羊祜凝視著面前這高大的城墻,心里思緒萬千。
自從曹爽的事情之后,他離開洛陽也有一段時日了,這些時日里,盡管姐姐勸說過他,他也不曾返回洛陽。
華表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他看向羊祜的眼神很是復雜。
這廝居然來了!
華表本以為,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會主動來廟堂做官,尤其是鎮護將軍這樣的宿衛之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司馬家的想法,司馬師是不可能了,司馬昭就一定會做。
在這種時候,進皇宮里做什么呢?
去當從龍之臣?
就怕這從龍之功沒著落,卻被人家當成刀來用,用完就丟啊。
在華表的眼里,羊祜顯然就是個被功名熏心,看不清未來的蠢貨。
他們被困在這渾水之中,想走都走不掉,居然有人主動來趟渾水。
他對羊祜的態度也很明顯的冷淡了許多。
羊祜并不在意這個,他很是認真的詢問道:“當今陛下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當今陛下啊”
華表想著那位被自己帶來廟堂的天子,眼里居然閃過了一絲惶恐。
“賢賢明之君。”
華表低聲說著。
華表的反應讓羊祜很是驚訝,卻沒有再繼續多問。
在按著規矩前往尚書臺,完成了一系列繁瑣的編錄后,羊祜就直接被人所帶走了。
華表對此很是不滿,謾罵了幾句,就離開了此處。
羊祜愕然的看著面前的兩個甲士,被他們扶著上了車,然后馬車就朝著遠處行駛而去。
“我們這是去哪里呢?”
甲士也根本不回答羊祜,就這么行駛了許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羊祜走下了馬車,看到面前的府邸,無奈的苦笑了起來。
“哈哈哈,羊叔子!你終于是來了!”
司馬昭站在府邸門前,驚喜的看著面前的羊祜,幾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羊祜趕忙附身行禮,“拜見將軍!”
“哎,都是自家人,何以多禮?”
“起來吧!”
司馬昭將他扶起來,笑呵呵的打量著他,那眼神很是溫和,就好像真的將他當成了自家的親人。
“阿嫂整日都是說著你的事情,很是想你啊,這些時日里,怎么也不給阿嫂和兄長寫信呢?怎么也不來看望我們呢?”
“非得等到我下令征召,你才前來?”
羊祜苦笑著說道:“并非如此”
“走,走,且跟我進去!他們都在等著你嘞!”
感受著司馬昭的熱情,羊祜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就是他不敢前來洛陽的原因,恩寵太過,定然會遭受嫉妒。
可司馬昭顯然不知道羊祜的顧慮,很是親切的帶著他朝著府內走著,一路上還跟他寒暄了起來,詢問家里人的情況,哪怕是對叛賊夏侯霸的女兒,他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妥,面帶笑容。
兩人一路攀談,羊祜一直都將姿態放的很低,完全沒有因為司馬昭的恩寵縱容而變得張狂,這是司馬昭最開心的。
當羊祜跟著他走進了后院的時候,羊徽瑜很是開心的走上前來。
“叔子!”
“阿姊!”
羊祜趕忙行禮拜見。
羊徽瑜看著面前的弟弟,幾乎落下眼淚,司馬昭也不打擾,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寒暄。
在門外說了會話,羊徽瑜就領著羊祜走進了屋內,去拜見司馬師。
“拜見大將軍!”
羊祜行禮說道。
羊徽瑜不悅的說道:“此處并無外人,稱姐丈就是了!”
司馬師抬起手來,制止了羊徽瑜,“既領了職,當以職務相稱。”
司馬昭,羊徽瑜,羊祜等人分別坐在了司馬師的兩側,司馬師看向了羊祜,輕聲問道:“過去幾次征辟,都不曾前來,為何這次卻沒有拒絕呢?”
羊祜趕忙回答道:“廟堂征辟,不敢不從。”
“是不想為人屬官嗎?”
司馬師再次質問道。
他的語氣很是冷漠,羊祜頓時說不出話來,司馬昭趕忙開口辯解道:“兄長,您這是什么話?叔子剛來洛陽,您就要將他嚇走不成?這些事情,還問他做什么呢?”
他又看向了羊祜,笑著說道:“叔子勿要在意,兄長是看重你”
司馬師在場,這氛圍就熱鬧不起來,哪怕是親人遠道而來,也是一樣,他往上位那么一坐,板著臉,一言不發,下方的幾個人,根本就不敢交談。
好在司馬師并沒有繼續待在這里,叫來幾個甲士,就匆匆走出去,上了馬車。
在他離開之后,整個屋內都仿佛暖和了起來,大家的臉上都出現了笑容,就連司馬昭,看起來都比方才要放松了不少。
“叔子,這次伱前來廟堂,一來就是擔任鎮護將軍,可謂是一鳴驚人,但是你要記住,鎮護將軍,職責重大,絕對不能辜負我們對你的厚望,尤其是當下,局勢動蕩,就是皇宮之內,也沒有你想的那么安全,一定要留心啊。”
司馬昭說著,看向了一旁的羊徽瑜。
羊徽瑜也是認真的說道:“叔子,行事定要謹慎,當今天子年少,為人輕佻狂躁,不要得罪他,出了事,要多與征西將軍商談,詢問他的看法”
羊祜不敢反對,只是點著頭。
“太后不知從哪里聽到了你的名聲,對你很是看重,而我大魏有祖制,后宮不得以干政,你可勿要壞了自己的名聲。”
說是家宴,卻一直都是變相的提醒羊祜,讓他看清楚自己的立場,不要去投太后和皇帝的陣營。
羊祜完全沒有反對的余地,只能是低頭稱是。
他這次雖然沒有拒絕出仕,可是也沒想過去跟著太后和皇帝建立什么不世之功勛,他并不急,自己還不曾帶過兵,這是一個很好的提升自己的機會。
再說了,自己能上位,更多的還是雙方妥協后的結果,太后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都不好說,至于皇帝,又哪里知道他是誰?
自己就是想要親近,人家也未必會理會自己呢!
羊祜又在洛陽待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他方才正式上任。
鎮護將軍跟護軍將軍,聽起來相似,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鎮護將軍是守在皇宮里頭的,可以理解為皇宮最大的保安隊長,而護軍將軍呢,則是中軍的軍官,可以理解為京城守備部隊的副參謀長。
兩者的品級是一樣的,可權力完全不同,在中軍里,除卻大將軍和領軍將軍,就屬護軍將軍的權力最大了。
這就是為什么當羊祜得知郭家人成為護軍將軍時會那么的驚愕。
而羊祜如今接替的是郭建,他在皇宮內當鎮護將軍,也就是保安隊長
羊祜這還真的算是一鳴驚人了,從白身直接飛升到鎮護將軍,他披上了甲胄,在屬下的簇擁下,初次走進了自己的安保范圍內。
“羊叔子!!”
“是你嗎?!”
“羊叔子!!”
羊祜剛剛走進了皇宮內,就看到了一個半大的孩子,這孩子很是激動的朝著自己沖了過來,這神色比司馬昭都要激動,他的眼里滿是火熱,還不等羊祜反應過來,就抓住了他的手。
羊祜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發現了面前這個半大孩子的身份。
這一刻,羊祜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趕忙準備行大禮。
“臣拜見陛下!!”
“勿要如此!快起!快起!!”
曹髦趕忙將他拉起來,再次打量著他,臉上滿是笑容。
“羊叔子啊,你終于是來了,朕可是等你許久了!哈哈哈,三天前就聽安世說你到了洛陽,從那天開始,朕就在這里等著,就等著你前來,想要跟你見一面”
“臣何德何能啊”
“你當得起!倘若你都當不起,那天下還有誰能當得起呢?”
“叔子有所不知,王處道乃是朕的散騎,他常常對我說起您的事情,說您是天下少有的賢臣,誰得到了您,就可以平定天下!”
就是羊祜這般涵養極好的人,此刻都想要去將王沈罵一頓,你這不是坑我嗎??
曹髦滿臉激動的說道:“從那天起,朕就整日找母后,讓她冊封您為鎮護將軍,想讓您陪在朕的左右,朕今日終于如愿了!”
“朕要讓您領侍中!往后,您可以隨時陪在朕的身邊!”
“來人啊!設宴西堂!!”
羊祜雙眼一黑,竟是不知所措。
面對不同的大臣,曹髦自有不同的應對辦法,對王祥,就要談家族,對陳騫和成濟,得談官爵,對嵇康要談道義,對焦伯等人談信任,而對羊祜這樣的人呢?只能是不斷的示好施恩了。
羊祜是有道德操守的。
若是自己的時日充足,倒是可以慢慢交心,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器重和好意。
可如今時間緊急,曹髦只能是盡快的表達出自己的善意來。
曹髦也不怕自己這過分的熱情是否會嚇到面前的這個人,會不會逼走他,畢竟司馬望就是這么被逼走的。
羊祜跟司馬望不一樣啊,剛剛才接受了廟堂的征辟,然后轉身就想跑?
可沒那么容易!
曹髦現在的想法,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大哥,我都對你這么好了,你還好意思聯手司馬師來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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