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你看看此人。”
曹髦笑著坐在了郭太后的身邊,指向了跪坐在他們兩人面前的司馬昭。
郭太后驚疑不定的看著坐在下方的司馬昭,不安的后仰了一些,下意識就要離他遠一些。
烈日高照,正是郭太后開始擔心的時辰了。
司馬家余威還在,哪怕司馬昭此刻是低著頭跪坐在兩人的面前,可郭太后卻依舊覺得很是不安。
不只是郭太后,就是群臣和諸多將軍們,其實對他們也產生了一定的敬畏。
敢像成濟這樣毆打司馬昭的人終究是少數。
但是成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倒是一點都不讓人驚訝。
他一直都自稱自己與文鴦乃是皇帝麾下的兩大虎將。
將不將,曹髦不敢肯定,但是虎是夠虎的,一個敢捅死皇帝,一個敢深夜沖陣嚇死大將軍。
自從司馬懿開始,他們家的威望就不斷的提升,這種威望是無形的,具體表現出來,便是這般落魄的司馬昭,都能震懾住眾人,讓外人不敢輕易去羞辱他。
曹髦很想對曹睿之后的歷史事件進行一次清算,對曹爽,司馬懿,司馬師等人的行為進行評點。
在司馬懿之后,曹爽是被定義為了權臣,與司馬懿作對的人都被定義為奸臣,如王凌等人,而司馬師還有廢立的行為,還有被他打成了反賊的夏侯玄李豐等人。
但是就目前來說,這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說的清楚的。
得一步一步來,其中涉及到了很多的問題,倘若要是給曹爽平反,認為司馬懿的行為是謀反,那當初跟隨司馬懿討伐曹爽的大臣們該怎么辦?
這些大臣可都是如今廟堂的主力軍。
若是將司馬師的行為定義為謀反,那曹髦怎么辦?
齊王可還活著啊,曹髦反而是這個反賊司馬師所擁立上來的,那是不是要將位置讓給齊王曹芳啊?
反正這其中要注意的東西非常多,涉及到的人更是多不勝數。
就算要操辦,也得等當初參與了曹爽事情的大臣們走掉,曹髦的位置足夠穩定,沒有人敢來挑戰他之后,再去操辦這件事。
曹髦在這一刻想到了很多,他看向了一旁的太后,笑著安撫道:“母親,朕這幾日外出,就是為了將衛將軍帶回洛陽啊。”
郭太后有些驚懼的看了司馬昭一眼,低聲問道:“我兒啊你們這是”
曹髦笑著說道:“母親不必擔心,衛將軍過去做錯了很多的事情,未能繼承大將軍的遺志,經過朕好言相勸,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過錯,往后不會再那樣了。”
郭太后有些無法理解曹髦的意思。
他們兩人到底是什么情況呢?
他們是聯手了?還是司馬昭歸順了?
以郭太后的政治修養,她壓根就看不透目前的局勢,更是不明白雙方的關系。
曹髦對此并不意外,他認真的說道:“母親,往后啊,您就不必擔心國內的情況了,大魏境內,可算太平,所要擔心的不過是外敵而已。”
郭太后還是不敢說話,直到有近侍帶著司馬昭離開了此處,她方才忍不住詢問道:“我兒啊,你是擊敗了司馬昭嗎?”
“我已經擊敗了他麾下的十萬大軍,如今,整個河北的軍隊都已經歸我所有,羊祜前往河北統帥大軍,尹大目來接替羊祜,統帥皇宮內的宿衛。”
郭太后瞪圓了雙眼,“十萬大軍”
“母親,我這些時日里,就是忙著操辦這些事情,故而沒能前來拜見,母親應當不會在意吧?”
郭太后連忙搖著頭,“我兒忙于大事,怎么會在意呢我兒當真是”
她也想要夸一夸曹髦,只是,憋了半天,也不知該夸他什么。
曹髦拉住她的手,認真的說道:“母親啊,我本來就是您的兒子,為了母親去做這些事,實在不敢居功。”
“只是這天下逐漸平定,我也不曾舉辦繼嗣的儀式,若是在朝議,甚至不敢以母稱之心里實在不安。”
郭太后茫然的看著他,眼里寫滿了聰慧。
曹髦深吸了一口氣,只好說道:“母親,這繼嗣儀式是不是該辦了?”
“啊,對,這件事是要操辦,我這就下詔!”
曹髦抿了抿嘴,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張華帶著司馬昭上了車,帶著他朝著皇帝新賜予的府邸走去。
司馬昭坐在馬車內,臉色陰晴不定。
張華笑著說道:“衛將軍,陛下知道您的功勞,特意在洛陽內挑選了最為奢華的府邸來贈送給您,那牌匾都是陛下親自提筆的陛下還特意給您安排了五百位甲士,讓他們來保護您,照顧您,一如當初的贊侯故事。”
張華的話說的很好聽,如酂侯故事,是指當初劉邦曾大手一揮,給蕭何安排了五百甲士,聽候他的差遣。
當然,曹髦所安排的這五百甲士,那就不是什么聽候差遣了,他們是來做什么的,司馬昭心里最是清楚。
此刻,司馬昭終于是忍不住了他,他仰起頭來,問道:“我父兄有功于社稷,我也曾為廟堂平叛,何以如此呢?”
張華很是驚訝。
“難道您覺得陛下的賞賜還不夠嗎?”
“就是因為考慮到了您的功勞,陛下方才有了如今的賞賜啊,君王所恩賜,您不謝恩,怎么還能不滿呢?”
張華的神色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
司馬昭冷笑了起來,卻沒有反駁他。
皇帝給司馬昭所安排的府邸,距離皇宮并不遠,是一個單獨的宅院,四周沒有什么民居,規模確實不小,不然也無法容納這五百甲士。
當司馬昭走下馬車的時候,一群官吏笑呵呵的站在門口,等待著司馬昭的到來。
這些人都是皇帝所安排的,是來照顧司馬昭的。
就如當初司馬昭派人去照顧曹髦那樣。
他們對司馬昭的態度是極為恭敬的,張華認真的囑咐了起來,“要照顧好衛將軍,勿要讓他太過操勞。”
幾個近侍紛紛領命。
張華就這么一路將司馬昭送進了這嶄新的府邸內,府內不能說是太奢華,但是也不簡陋,四處都是警備的甲士,來回的巡視著。
司馬昭就這么一路被送到了最里頭的內屋。
張華這才對司馬昭說道:“衛將軍,陛下對您極為尊重,此番贈送府邸,甲士,安排官吏,還有各種賞賜,您應當牢記陛下的恩德。”
“可勿要再給自己招惹什么禍患。”
“當初有不少人都勸說陛下,應當讓您戰死沙場,馬革裹尸而還,可陛下念在您往日的功勞上,不曾聽從。”
“可縱然是如陛下這般寬容之人,也并非會一再的容忍,您好自為之啊!”
司馬昭沒有說話,張華轉身離開了此處。
司馬昭獨自坐在了內屋,他抬起頭來,看到了面前的幾個官吏。
“去將我的弟弟叫來。”
那為首的官員笑著行禮說道:“衛將軍,您這些時日里太過勞累,暫且還是在屋內休息吧。”
司馬昭大怒,“是想要將我囚禁在此處嗎?!”
“衛將軍!何出此言?!”
“陛下是擔心您的狀況啊,請您安心在府內休息,陛下定然會安排您與家人見面,或許,過幾天之后,您的家人也會來此處陪您。”
司馬昭盯著面前的人,他的額頭上青筋暴起,想要發作,卻強忍著怒火。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了一些。
“這位君子,那能否代替我向族人傳個話呢?”
“您不必擔心,您的情況,您的族人都是知道的,他們不會擔心。”
司馬昭笑著點點頭,“如此最好,我也沒有別的心思,就是不想讓他們擔心而已。”
他看著面前的官吏。
此人非常的年輕,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此刻正深深的看著自己。
司馬昭心里很是憋屈,在這幾天里,他遭受了此生都不曾遭受過的羞辱,被人拳打腳踢,堂堂衛將軍的尊嚴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若不是顧忌宗族,他早就要跟曹髦拼個死活了。
看如今的局勢,曹髦是不會要殺自己了,自己得想個辦法重新獲得自由。
司馬昭再次看向面前的后生,笑呵呵的問道:“不知君子姓名?”
“李觸拜見衛將軍。”
司馬昭點點頭,笑著說道:“我看君子有些眼熟,不知是何家的子弟呀?或許還與我家有舊嘞!”
李觸冷冷的說道:“將軍確實與我家有舊。”
“我的祖父名諱豐,我的父親名諱韜,母親乃是齊長公主。”
“李豐”
司馬昭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
當初李豐被司馬師用刀柄捶殺之后,他的宗族都被誅殺,他的兒子李韜一并被斬首,而李韜的妻是曹睿的女兒,齊長公主,她護住了自己跟李韜的三個兒子。
面前這人,便是李韜的長子,李豐的長孫。
司馬昭目瞪口呆。
好消息是確實是老相識。
壞消息是滅族的那種相識。
司馬昭喃喃道:“當初你祖父謀反的時候,我還曾為他開口求情”
“原來如此。”
“那真的是多謝將軍的大恩大德。”
“我定然會好好報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