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昶的立場不太明確,在曹髦和司馬昭相繼派人聯系他的時候,他多次以有病來推脫。
而這種立場不明確所導致的后果,就是如今這樣,不被看重。
當初需要你的時候你病了,現在要封賞了你的病就好了?
王昶并沒有得到如諸葛誕或陳泰那般的待遇,皇帝也設宴了,只是這宴會設立在東堂。
前來的也只是幾個廟堂重臣,大家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曹髦對王基倒是很熱情。
王昶也看出了這一點。
王基有些受寵若驚,跟王昶比起來,王基是要差很多,雖然也是一方大員,但是當初王昶當刺史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別駕而已。
曹髦笑著問起了王基對蜀吳兩國的看法。
王基如實說道:“陛下,當今的眾人都重視蜀國的姜維,卻輕視吳國的孫峻。”
“吳國的孫峻,雖然年輕,不過三十余歲,可驍勇果敢,精明強干,膽大剛決,并非是中人。”
“他的名聲很差,因為他設立酷刑來處置大臣,又淫亂其后宮,但是,孫峻既通過孫魯班來安撫大族,又用殘酷的刑法來處置不軌者,吳國的廟堂迅速穩定,況且他不曾為自己打造奢華的府邸,出入樸素,不為自己的家人謀利,又積極跟蜀國通使”
“最重要的是,此人一直都想要圖謀我大魏。”
“陛下不可不察。”
曹髦很是認真的聽完了他的話,孫峻這個人,他的名聲差是因為跟孫魯班的事情,以及對宗室的一些清除,但是他確實是一個有志向的討伐派。
他不愿意待在江東自保,常常有出兵的想法。
可曹髦并不是那么的擔心孫峻。
因為這位孫大將軍有個很致命的問題,英年早逝,好像也就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而繼承他位置的孫綝,不提也罷。
曹髦跟王基攀談了許久,等到宴會結束的時候,群臣紛紛起身告別。
王基知道自己雖然被看重,但是征南將軍才是重頭,就跟著群臣行禮告別。
東堂之內,就只剩下了王昶跟曹髦兩個人。
曹髦開口問道:“王將軍啊,您這些時日里,鎮守在荊州,抵御吳國有功。”
“如今朕親政,有繼承先祖志向,行大一統的想法,不知您有什么能教朕的?”
這是曹髦對王昶立場上的試探。
因為在大一統的問題上,大族是保持反對的態度,不想出兵,而皇帝身邊的賢人們是渴望早點大一統的。
從這個問題上,基本就能確定一個人的真正立場。
若是王昶站在群臣那邊,反對大一統,那他就是再有軍事上的才能,曹髦也不會用他的。
自先秦之后,刻在國人骨子里的大一統思想是不會有變化的。
王昶當即開口說道:“大一統之事在內不在外。”
“哦?”
“陛下如今派人監察各地的官員,難道不就是因為這一點嗎?”
“大一統的事情取決于雙方的國力,如今各國都是遇到了很多的問題,倘若我們能治理好內部的問題,那要取蜀吳,不過舉手之勞。”
王昶又說起了自己的諸多看法。
曹髦有些沉默。
王昶還是沒有表明自己的立場,沒有說自己愿不愿意出兵,只是將話題扯向了內政。
從這一點來看,王昶似乎是偏向群臣那邊的。
就在曹髦沉思的時候,王昶忽然說道:“陛下,大一統是必須要完成的,但是不能操之過急,可以逐步向蜀國施壓,做好對吳國的防備事。”
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表達了立場。
曹髦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王大將軍所言有理啊。”
“廟堂的群臣總是覺得出兵不祥,不許出兵,先前若非大勝,只怕是要被他們再次上書逼迫了。”
王昶嚴肅的說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其中是有很多緣由的。”
“而治理國家不能聽取這些腐儒的建議。”
曹髦笑了起來,“說的對啊。”
他趕忙讓王昶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讓張華拿來貢品茶葉,要跟王昶一同享用。
曹髦對王昶的態度有了變化,曹髦問道:“王大將軍覺得,大一統從內,這個內的問題要如何解決呢?”
“陛下,臣贊同您的看法。”
“事在人為,故而人是最重要的,陛下無論要推行什么樣的政策,無論是要出兵攻打哪里,都是要用人來去做的,治好人,一切則順。”
“陛下如今整頓吏治,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王昶不假思索的說道:“陛下,當初臣曾上表廟堂,獻出了治理天下的五條政略,而當初與如今不同,臣今日想要為您獻出七條戰略。”
曹髦有些驚訝,他并不知道這五條政略的事情。
王昶認真的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原先五條政略。
又說出了增補的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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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點是要禁止官員們服散,禁止他們在假日外聚眾飲酒,禁止他們來往頻繁親近,禁止他們在任職期無故的離開本地。
第七點是要規范地方的行政標準,應當由廟堂來修訂官員治政的方式和方法,讓天下官員們去熟讀效仿。
當王昶說完了這七點政略的時候,曹髦目瞪口呆。
曹髦先前跟鄭袤說了很多的話,其中就包括了考試,提拔方面的事情,還有諸多的禁令。
而在此刻,曹髦驚詫的發現,自己的想法跟這位征南大將軍竟然是不謀而合。
雙方的諸多想法居然都是一樣的!
甚至,王昶比曹髦所想的還要多,他似乎比曹髦看的更加清晰
王昶說完,再次看向了面前的皇帝。
他不知道,這位陛下能否可以聽得進這些。
曹髦在試探王昶,王昶又何嘗不是在試探曹髦。
曹髦想找到一個能輔佐自己成就大事的大臣,王昶想找到一個能讓自己輔佐這成就大事的明君。
王昶看到皇帝的臉色有些愕然。
“陛下,光是靠著監察是沒有辦法治理好的,臣的這些政略”
王昶正要解釋,曹髦卻站起身來。
曹髦幾步走到了王昶的面前,在王昶疑惑的眼神里,曹髦猛地俯身行禮。
“王公!”
王昶嚇壞了,仿佛被什么咬了一下,猛地跳起身來。
“陛下!臣不敢!”
他連忙避開,隨即跪拜。
曹髦看起來有些愧疚。
“王公,朕先前對您有所輕視,頗為怠慢,還請您勿要怪罪!”
“陛下,臣怎么敢怪罪,陛下勿要這般,臣惶恐啊!”
“不,王公有所不知,這些時日里,朕一直都在思索吏治的事情,滿朝公卿,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如您這般得朕心!”
“朕跟他們詢問計策,他們總是以仁政,寬厚的道理來赴宴,說什么圣王不為,群臣自賢。”
“就在五天前,朕召見了吏部尚書鄭袤,跟他交代要考試的事情,就在半個月前,朕吩咐鐘會來推行官員政績考察的事情!”
“朕為了這些事情,已經有很長時日不曾休息,也沒有人能為朕分憂。”
“朕的身邊,就缺您這樣的人來教導啊!”
曹髦的話非常的誠懇。
曹髦也并沒有說假話,王昶是第一個敢在世家大族的時代里朝著自己高呼要整頓官吏的人,他甚至比自己更早,在齊王曹芳的時代就意識到了這些,并且積極想要尋求改變。
這一刻,曹髦忽然有了一種碰到知己的感覺,這些時日里,曹髦一直都覺得自己孤身一人,這種碰到與自己想法一致的人時的心酸和開心,實在無法形容。
王昶很是震撼。
他方才還擔心皇帝是否會聽取自己的建議,沒想到,原來陛下也看到了這些嗎?
“陛下,臣來遲了!”
王昶再次行禮,這次,曹髦上前扶起了他,緊緊的拉住他的手。
“不遲,不遲,怎么能說遲呢?大魏中興,當從今日開始!”
王昶心里也是說不清的感覺,這把年紀,居然還因為皇帝的言語而覺得振奮。
“陛下,當初臣曾上書,但是贊同者少。”
“哈哈哈,這次不會再這樣了!”
王昶又說道:“臣雖然上書敘說政略,但是具體施行的辦法,臣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唐虞雖有黜陟之文,而考課之法不垂。周制冢宰之職,大計群吏之治而誅賞,又無校比之制。”
“如今我們想要重新擬定出來,這是不容易的事情。”
王昶上次的上書同樣被皇帝所看重,但是接下來就沒有下文了。
故而這次王昶提前說清了具體操辦的困難性。
曹髦看向了不遠處,“茂先!”
張華急匆匆的走進了堂內。
“派人去請諸葛太尉,王司徒,鄭司空,陳仆射,鐘侍中,鄭尚書,以及夏侯將軍前來此處!”
“讓他們現在就來,不許耽誤時日!”
張華領命,隨即走出了此處。
王昶有些搞不清楚現狀,“陛下這是?”
“朕得到這樣的良策,就像是行走在荒漠上的人遇到了清水,連一晚都不敢耽誤,今晚我們就召集群臣,商談這件事,最好明日開始就開始具體的推行!”
王昶渾身一顫。
好像,這次確實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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