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次日,胡遵早早的就前來拜見皇帝。
昨日的宴會,那是給別人看的,兩個人也很默契的沒有談論其余的大事。
曹髦直接拉著胡遵就進了西堂,其余人都守在了外頭,張華擋著門。
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私下里相處。
曹髦這次就沒有再說那么多的客套話,態度隨意,卻顯得更加親近,他令人弄來了自己愛吃的茶,就要跟胡遵促膝長談。
胡遵此刻卻也是再次打量著面前的皇帝,他看起來有些遲疑。
“陛下,臣乃是邊塞出身,雖粗通幾經,但是在軍中數十年,言語難免粗鄙直白,實在是當不了諸葛誕那樣的人,若是有失禮的地方,還望陛下勿要怪罪。”
胡遵算是先給曹髦打個預防針。
胡遵跟諸葛誕確實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諸葛誕好名,任何時候看起來都是大義凌然的模樣,很符合群臣眼里對儒將的定義,而胡遵呢,他也符合群臣對邊塞武夫的定義。
胡遵是知道自己性格的,就怕自己說話過于激動什么的會被皇帝所誤會。
曹髦笑了起來,他當即說道:“將軍只管言語,當初我也是在元城結交過豪杰的,說起來,到了這皇宮里,卻是一句粗話也不敢說,我就愛胡將軍這般直爽之人!”
胡遵聽到曹髦的回答,心里頓時更有了底氣。
好,既然陛下都這么說了,那老夫就直說了。
“陛下,您是準備赦免曹芳嗎?”
胡遵一開口就是當下最敏感的一個話題,張華都不敢輕易去談論的話題,曹髦卻笑著點頭,“沒錯。”
“為什么呢?他只要還活著,對陛下就是隱患。”
“很多原因。”
“拋開宗室不談,還得要顧忌到車騎將軍。”
“車騎將軍對明皇帝忠心耿耿,齊王若是死在我的手里,他或許不會上書來罵我,但是他心里定然會有愧疚不安。”
“我豈能讓真心跟隨我的人為難呢?”
胡遵許久沒能說出話來,還真的是個值得輔佐的天子啊。
于是胡遵便跳過了這個問題,說起了青州的情況。
“陛下,青州并沒有遭受太大的災難,實際上,也就是城墻受了損失,其余的民居,道路,幾乎安然無恙。”
“那些將領都知道是非,不敢與天兵為敵,紛紛投降!”
“青州內的諸多官員,全部都被我抓了,就沒有不謀反的,不謀反的已經讓孫毓給殺了。”
胡遵大聲的說著,忽然,他的聲音變小了些。
“但是青州的大族豪強受損非常嚴重,已經幾乎被臣給清理了一遍。”
曹髦眼前一亮,“哦?孫毓的叛軍居然敢劫掠這些大族豪強?”
胡遵趕忙點著頭,“對,對,這些人寧死不從,孫毓就劫掠了他們的家產,燒了他們的地契,殺掉了他們的族人不過,陛下不必擔心,臣已經抓住了那些叛賊,他們對自己的行為也供認不諱。”
“我們也算是給他們報仇了!”
胡遵說著說著,自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曹髦點著頭,“該殺。”
“這些缺德的鳥人,我恨不得將他們的頭當蹴鞠來踢!”
胡遵深以為然!
胡遵再次說道:“陛下,當初大將軍讓我在徐州動手,我當時就將徐州那些平日里在給我上眼藥的大族給屠了,豪強更是被我抄的干干凈凈,結果呢,今年徐州大治!”
“這次,臣又將青州也打理了一遍,如今青徐兩州,就像是剛剛被耕犁過的土地,只要有人能精心耕耘,收獲定然巨大!”
曹髦猛地看向了胡遵,隨即,他就拍起手來。
“好將軍!您做了我想做卻沒能下令去做的事情啊!!”
曹髦是真的沒想到,胡遵居然能想到這些事情,他知道胡遵這個邊塞大族跟中原大族有一點點的矛盾。
但是,他沒想到胡遵敢去做這樣的事情。
胡遵其實也是在冒險,畢竟他也只是去猜測皇帝的行為,并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曹髦的一步一步引導下,他將自己做的事情直接說了出來,皇帝果然是支持的。
胡遵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將軍,我本來想以大將軍的位置來恭候您,但是如今大將軍剛剛逝世,廟堂上下還有他的諸多親信,這個位置實在是兇險,只怕會擾亂了當今的部署。”
“胡將軍,朕欲封您為驃騎大將軍,假節,都督青徐。”
“不知將軍是否能暫時擔任?”
曹髦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胡遵自然是感激涕零的朝著曹髦大拜,他是裝不來諸葛誕的那種口是心非,否則高低也得來個拒絕,可胡遵沒有謙讓,當場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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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若是來個拒絕,那就成了看不起驃騎將軍之位,何況,陛下給的還是驃騎大將軍,有了這個大字,胡遵的地位就是高于毌丘儉,跟司馬昭也平起平坐了。
胡遵的年齡資歷以及軍功都大于毌丘儉,何況此刻又月內平定青州叛亂,聲名赫赫,若是讓他排在毌丘儉的后頭,這不太合適。
胡遵對這個任命也算不上有太多的可惜,他是挺想要當大將軍的。
但是,胡遵也知道,這個位置不是那么輕易能上的去的,就是皇帝這里點頭了,群臣那里未必會答應。
況且,大將軍是在皇帝年少無法治理天下時才設立的,是用以代替年幼的皇帝來治理天下的,當今皇帝都親政了,你再設個大將軍,這廟堂豈不是又要亂起來了嗎?
但是胡遵對自己頗有信心,他已經看到了很多功勞在朝著自己招手,若是能繼續立功,這大將軍也并非是夢。
胡遵當即開口說道:“陛下,青徐的官員們死傷慘重,胡威與李熹已經是忙的不可開交,若是廟堂不能及時派遣人手來幫助他們,只怕今年的秋收會出現一些問題”
胡遵很是嚴肅的說著,曹髦緩緩點著頭。
“胡將軍所言有理,這人選,朕會好好安排的”
“咳咳,其實,陛下,臣已經想過了一些人選,不知道合不合適”
胡遵忽然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封名單出來,放在了曹髦的手里。
曹髦驚訝的翻開,隨即就發現了一大堆熟悉的名字,都是地方官員里政績出色,道德過關的那些人。
曹髦頓時大笑了起來。
“胡公啊,看來您這是很早就開始挑人了啊!”
“可惜啊。”
曹髦搖了搖頭,忽然從衣袖里掏出了另外一封書信。
“你看看,這是鎮北將軍昨日所派人送來的!”
胡遵急忙翻開了那封書信,卻發現書信的內容居然都差不多,都是要人,都是在訴苦,甚至要的人都差不多。
胡遵匆匆看完,頓時勃然大怒,“這廝怎么還能要我徐州的官員呢?!”
曹髦笑呵呵的坐在上位,對兩位都督的行為,他是半點都沒有放在心上,他不怕都督去干涉地方政務,他就怕都督不去干涉。
地方的那些滾刀肉,尋常刺史還真的嚇不住他們,只有這種手握數萬精銳,能殺的大族人頭滾滾的都督們,才能讓他們閉上嘴巴。
胡遵跟羊祜對治理地方的事情都挺上心的,還認真的查看了各地的官員,這讓曹髦非常的滿意。
張華站在門口,看著正為了太守的事情而糾纏住皇帝的胡遵,臉上也不由得出現了笑容。
這兩個人才像是真正的君臣。
司馬懿詭詐,司馬師狠厲,司馬昭魯莽,在他們的麾下,很難能感受到這種君臣彼此信任的感覺。
張華正思索著呢,忽然聽到了那急促且沉重的腳步聲。
張華甚至都不用回頭,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整個皇宮里,只有一個人,敢以這種步伐肆無忌憚的趕路。
張華轉過身來。
沒錯,來者鐘士季。
鐘會的臉色看起來很是難看,手里還捏著什么東西,看起來像是書信。
“陛下可在堂內?”
“在,但是陛下正在與胡將軍商談大事,不得入內。”
張華擋在門前,鐘會倒也沒有要強闖的意思,聽說里頭的人是胡遵,鐘會就沒什么興趣往里湊了。
鐘會還是更喜歡諸葛誕,姜維這樣的文雅的將軍,他不喜歡太過粗鄙的將軍。
例如胡遵,又例如鄧艾。
當然,也可能跟他們的長相有關系。
等到胡遵從這里出來的時候,迎面就碰到了鐘會,胡遵對鐘會倒是挺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隨即說道:“你兄長撫養你長大十分不容易,勿要辜負了他的恩情!”
聽到這句話,鐘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胡遵卻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此處。
“陛下!!”
鐘會火急火燎的走進了堂內,他將手里的名單直接塞進了曹髦的手里,“你為什么要讓我的兄長來負責我的事情呢?!”
“他向來對我有成見,一直都在破壞我的大事,此番更是如此您就不該讓他知道這件事,就不該讓他出府邸!!”
鐘會此刻可是氣壞了,他的事情都進行了大半,兄長卻忽然跳出來壞自己的事情。
倘若是別人這么做,鐘會早就開始謀劃著要誅其族了。
只可惜,這是他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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