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他摸了摸鼻子,看向了不遠處的羊祜。
此刻,曹髦就站在太極殿外,看著甲士們來來往往,羊祜正在進行指揮。
原本寂靜的皇宮內,此刻卻滿是甲胄碰撞的聲音。
滿長武站在一旁,嚴肅的看著面前的這一幕。
曹髦看向了這位極似父祖的大個子,滿長武并沒有滿寵那樣的才能,但是,在恪盡職守這方面,好像曹髦麾下還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他。
曹髦對此人還是非常信任的。
“滿君,今日起,您就留守在此處,不要讓人走進殿內。”
“也不能讓任何殿內之人泄露朕的行蹤。”
曹髦吩咐了起來,滿長武自然是當即領命。
此番曹髦是要離開皇宮,甚至是要離開洛陽的,如今司馬昭的軍隊部署在河內郡的武德,懷縣,野王等縣城。
他本人是在野王和懷縣交接處的州縣,而曹髦此刻要去的地方,就是州縣西南側的溫縣。
司馬昭因為成倅的錯誤情報,不斷的調整自己的位置,越來越靠前。
鐘會曾分析過司馬昭的想法,他大概是以野王的軍隊為主攻,直逼陰平,而自己則是要切斷河南尹與中原的門戶,因此有了這樣的部署。
司馬昭如今的部署,是最有機會的。
如是野望的軍隊南下,那直取司馬昭的道路上就會憑空多出不少障礙,若是司馬昭南下,想要再將他再弄到洛陽也就會變得困難。
在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后,鐘會決定要動手了。
趁著三方軍隊還沒有行動的時候,將軍隊部署在溫縣,直接斬河北大軍的“首級”,攻破州縣。
鐘會派的人到達皇宮后,曹髦沒有任何遲疑,當即選擇了出發。
曹髦這次是必須要親自到達現場的。
這不是說曹髦不信任鐘會,主要是收服大軍,還需要皇帝親自出面。
何曾跟陳本都已經被鐘會所抓獲,但是他們本身的立場模糊,難說他們收服大軍后會有什么樣的舉動,只有皇帝在場才是最安穩的。
當然,這也會有一定的風險。
畢竟那是兩軍對壘,司馬昭近十萬人分布在河內,一旦謀劃出了問題,雙方開打,那里就會變成大魏最殘酷的戰場。
可曹髦并不怕這所謂的風險。
他所經歷過的風險,比這可要大多了。
但是曹髦也不能大搖大擺的前往溫縣,故而,他提前做好了在廟堂里的準備。
今晚,他準備跟羊祜一同離開皇宮。
曹髦并沒有帶走皇宮內太多的宿衛,畢竟洛陽內的情況也不得不提防,而且大軍出征,想要掩飾就不太容易了。
這些時日里,中軍按著皇帝的命令,常常在夜里于洛陽內行軍,今日皇帝帶著宿衛外出,有宵禁政策來配合,很難有人能發現有不妥。
就算有人發現了,也難以去插手阻止。
趁著夜色,曹髦坐上了車,張華跟成濟分別跟在他的身后,羊祜親自開道,這一行人就這么離開了洛陽,朝著溫縣的方向行駛而去。
曹髦坐在馬車內,吃了幾個果子,隨即看向了坐在對面的張華。
“張君,你看起來怎么有些不安?”
張華長嘆了一聲,“陛下,我們就這么離開了洛陽,就怕廟堂內出了什么變故。”
曹髦笑了笑,“有夏侯將軍坐鎮,應當是無礙,況且,明日開始,群臣大概就沒有精力來管別的事情了。”
“若是在這種情況還有事發生,那我們便打回去就是了。”
張華是少有的幾個對本次行動知根知底的人,他此刻還是覺得,皇帝的謀劃實在是有些太冒險了。
張華不是反對“斬首”的套路,他反對的是皇帝親自前往那里。
他對鐘會都有些不滿。
張華認為,鐘會的謀劃應當是為了皇帝所用的,可在鐘會這里,皇帝反而是為他的謀劃所用。
如今廟堂聚集在那邊的中軍數量不過兩萬多人,甚至為了不引起司馬昭部下其余人的警覺,最接近他們的地方只有不到千人規模的士卒。
而司馬昭那邊可是足足有十萬人的軍隊啊。
鐘會自己去行動,若是行動失敗了,廟堂尚且還有抵御的能力,可若是皇帝也在場,行動失敗的后果簡直不堪想象。
鐘會這種讓皇帝犯險來完成謀劃的行為,讓張華很是憤怒。
他想要通過廟堂的安危來勸說皇帝回去,奈何,曹髦心意已決,全力配合鐘會,完成這次行動,說什么都不愿意留在洛陽。
成濟同樣在這馬車內,皇帝的馬車極大,若是曹髦愿意,甚至可以叫五個美女來陪自己在馬車內休息。
成濟看著張華那擔憂的臉色,笑著說道:“張君啊,您不必擔心洛陽的情況,我已經給群臣放出了錯誤的消息!”
成濟很是得意的說道:“他們今晚大概是徹夜難眠,都覺得明日陛下就要動手,要收走他們那什么經典權,廷尉和御史臺混戰,群臣不敢分心的!”
張華沒有說話。
曹髦說道:“茂先所擔心的不是洛陽,他是擔心朕的安危啊。”
成濟聽聞,再次大手一揮,“這就更不用擔心了,去了溫縣,陛下身邊還有我跟文將軍,我們兩人在,誰敢對陛下不利呢?”
成濟自從慘敗給文鴦之后,就對文鴦客氣了很多,再也不敢將他稱為紈绔,一口一個文將軍。
曹髦還以為他會嫉恨文鴦,會跟他不和,沒想到,成濟完全沒有那種想法,他在起來之后,就去拜見了文鴦,甚至還是帶著禮物去的。
從那之后,成濟就將文鴦當成了自己的摯友,也不知道文鴦認不認。
反正在成濟的眼里,陛下身邊兩大虎將,就是他成濟跟那文鴦。
他們行駛了許久,到了次日,羊祜就前來稟告情況。
曹髦讓張華跟成濟下車去守著,讓羊祜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舅父”
羊祜畢恭畢敬的坐在了皇帝的面前。
說起來,羊祜此刻的立場實在是有些復雜。
他從未明確的跟皇帝表達過自己的忠心,但是他在先前的政變時站在了曹髦這里,同時呢,他跟世家大族,乃至司馬昭都有很深的關系。
在這次的政變之中,所有跟隨曹髦的人都得到了賞賜。
就連啥也沒干的成濟都因為巡視之功而晉升,還得到了錢財和一處宅院。
可唯獨羊祜,是沒有得到任何賞賜的。
這似乎又在說明,在皇帝的心里,羊祜算不上是自己人。
羊祜此刻就很是糾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屬于誰了。
當初曹髦曾找過他,請求他來幫助自己,而那時的羊祜,選擇了拒絕。
當然,羊祜心里也清楚,若是此刻自己去找皇帝,表明忠心,自己就能名正言順的成為皇帝的自己人,但是,因為過去的選擇,羊祜實在是拉不下這個臉。
他是群臣里少有的幾個要臉的人。
曹髦此刻也是盯著面前的羊祜。
曹髦如今能完全信任的大臣實在不多,就是鐘會,曹髦也不敢說完全信任,只能說,在自己還能被他算為圣王的前提下,可以去信任他。
一旦鐘會覺得他自己才是圣王,那就得出事了。
而羊祜不同,若是能得到此人的效忠,曹髦是完全可以去信任他,重用他的。
曹髦沉吟了一下,方才開口說道:“舅父啊,朕看,等這次事成之后,廟堂里也就平定了,您這鎮護將軍,也就不要再繼續干了。”
羊祜有些愕然,卻又很快點著頭,臉上沒有半點的憤怒或者不滿。
“唯。”
他純屬半路出家,曹髦對他不能完全信任,這身邊人的位置要交給別人來做,羊祜也沒有任何的異議。
曹髦隨即說道:“您給朕當鎮北將軍吧。”
“啊??”
羊祜抬起頭來,羊祜是一個相當沉穩的人,可是在此處,他也有些失神。
鎮北將軍??
那可是四鎮啊。
羊祜的年齡,放在諸多大臣之中,絕對不能算是大的,而軍功資歷更是別提。
一時間,羊祜竟覺得皇帝是在調侃自己。
自己有什么能力來當四鎮將軍啊。
可是他看到面前的皇帝臉色是那么的肅穆,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陛下!臣惶恐!”
“臣何德何能,安敢出任這般重任”
羊祜連忙拒絕。
羊祜對軍事不能說是一無所知,畢竟他讀過很多書,兵法也是比較了解,但是,他沒有帶兵的經驗,更沒有任何的資歷和軍功。
曹髦卻很是認真。
“舅父,勿要拒絕,您是我最信任的將軍,河北之地,遠離蜀吳,朕之所以讓您在這里,一來是磨礪您本身,讓您擁有統率大軍作戰的能力,其次,也是因為河北外的情況。”
“河北之外,有諸多胡人,當初宣文公在遼東等地大開殺戒,殺的人頭滾滾,使得這些地方都被胡人所填滿。”
“鎮北將軍,所要做的就是解決這邊塞的難題。”
“此位,若是交給一個暴虐好戰的將軍來做,或許會比當初的宣文公還要糟糕。”
“您不會為了軍功而主動挑事,您也有道德能安撫邊塞的百姓,您有治政的本領可以分化胡人。”
“就目前來看,您是最適合這個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