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啊節哀。”
盧毓上前扶起了司馬昭,一臉的悲傷。
“大將軍逝世,吾等皆哀慟不已,不知大將軍逝世之前,可曾留下什么遺言?”
司馬昭搖了搖頭,“不曾。”
盧毓再次長嘆了一聲。
“天下絕對不會忘記大將軍之功,我定會上奏廟堂,請求一個附和他品行功德的謚號”
司馬昭沒有心情再聽盧毓胡扯,他開口說道:“兄長病逝,我已經沒有心思繼續治理天下了,我要辭掉官爵,安心為兄長守孝。”
聽到司馬昭的話,盧毓渾身一顫,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面前的司馬昭。
盧毓本以為,司馬師逝世之后,更加激進的司馬昭會頂替他的位置,開始跟自己正面斗爭。
他都已經做好了防備,可司馬昭此刻居然要退??
盧毓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問道:“此言當真??”
“盧公是認為我不孝嗎?!”
“當初父親逝世的時候,我因為忙于大事,未能收孝,當今兄長的兒子尚且年幼,達不到守孝的年紀,我當為父兄守孝”
“好啊!!”
盧毓拍了拍司馬昭的肩膀,“征西將軍實乃孝順!將軍的孝心,實在令人感動!”
誰都能看得出,盧毓此刻內心的狂喜。
競爭對手死了,下一個競爭對手退出了。
在廟堂斗爭里,只要是退出了權力的核心,想要再次返回就極為困難了,除非司馬昭能做到他父親的那種地步,否則這么一退基本就宣布政治生命被終結。
盧毓是真的難以敘說此刻的心情,雙喜臨門,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成事就在今日了!
盧毓當即就拉著司馬昭,將司馬昭的想法告知了群臣,似乎是怕司馬昭會反悔似的。
群臣同樣很是驚訝,他們不明白,司馬師雖然死了,可司馬家還是那個龐然大物,無論是在廟堂,還是在地方上,都是有著極為強盛的勢力,沒有任何一個大族能跟他們單挑。
群臣甚至認為,先前司馬師的病情拖累了司馬家,讓司馬家無法有力的反擊,而他現在死了,司馬昭又很健康,應當是領著司馬家開始全面斗爭了。
他怎么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退讓呢??
看到群臣們那狐疑的眼神,司馬昭同樣無法理解這件事。
可他還是遵守了兄長的遺令。
此刻,有人急忙站起身來,拉住司馬昭的手,將他拉到了一旁。
此人正是趙酆,趙酆咬著牙說道:“將軍這是想要做什么啊?”
同樣作為河內大族,趙家的命運早就跟司馬家的命運綁定在一起,無法輕易割舍,趙酆完全不明白司馬昭此刻的決定。
司馬昭讓司馬炎負責迎接的事情,就帶著趙酆走出了這里。
他低聲說道:“請您勿要多慮,這不是我要放棄父祖的遺愿,此是我兄長的命令。”
“兄長逝世之前曾說,讓我辭官,等著群臣來勸我再次擔任大將軍”
“什么??”
趙酆皺著眉頭,“這是什么意思?群臣對我們格外忌憚,他們此刻大概都慶幸大將軍逝世,怎么可能會讓將軍來擔任呢?還是求著讓將軍上位??”
司馬昭說道:“他還說了很多,聽他的意思,似乎尚書臺和大將軍還會是我們家的。”
趙酆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大將軍會不會是有些神智錯亂了”
司馬昭忽然瞪向了他,趙酆趕忙解釋道:“我并非是對大將軍不敬,我只是擔心大將軍所說的事情,實在是令人”
司馬昭平靜的說道:“我相信兄長。”
“他絕對不會神志不清,他很清醒,他也肯定做了安排,你不必擔心,此刻,我們不能再出手了,讓麾下眾人都安靜一些,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且讓他們再蹦跶些時日吧。”
“那些不夠堅定,遲疑不決的,就讓他們出去投奔盧毓這倒也是一件好事,如今還留在我們身邊的,都是真心親近我們的賢人了。”
聽到司馬昭這么說,趙酆也沒有再反對,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此刻的群臣已經確定了司馬師的死,甚至還得知了司馬昭不愿意再爭,這些消息都讓他們十分的開心。
漸漸的,這些聚集在大將軍府的大臣們就離開了。
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操辦。
司馬師這么一死,就留下了很多遺產,這些都需要他們來瓜分繼承。
人來人往,前來祭拜的大臣們卻越來越少。
而在昭陽殿內,高柔正在繪聲繪色的跟太后講述著司馬師的死訊。
郭太后的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而接下來就是狂喜了。
她實在是太開心了,就跟廟堂里的群臣一樣,恨不得現在就開始慶祝。
高柔很是聰明,他將自己的作為跟司馬師的死聯系了起來,下意識讓人覺得,好像是因為他,司馬師方才死了。
郭太后激動的說道:“好啊,往后,廟堂里就再也沒有敵人了。”
高柔認真的說道:“太后,尚且不能太早慶祝。”
“司馬師雖然死了,可他的勢力依舊龐大,他的弟弟司馬昭將會接替這些勢力,而司馬昭為人激進,急躁,說不定就會引發更大的矛盾,此刻,太后應當趁機收回大權,讓司馬家徹底沒有反擊的可能。”
郭太后深以為然,趕忙點著頭。
“對,對,是這樣的!”
高柔趕忙說道:“故而,臣以為,現在最關鍵的是,應當將軍權收回廟堂所有。”
“大將軍逝世了,那他的位置就當由您來安排一個合適的人來擔任。”
“以大將軍的身份,號令天下的軍隊,讓他們臣服,不敢再鬧事。”
“如此也能避免司馬昭等人作亂。”
高柔認真的分析了起來,并且不斷的暗示著。
郭太后點點頭,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于是乎,她趕忙詢問道:“您覺得若是以王太常來擔任大將軍,如何??”
高柔深吸了一口氣,額頭上頓時出現了青筋。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太后,自己都暗示的這么明顯了,你在這里給我說王祥??
那老匹夫何德何能來當大將軍?你現在將他叫過來,你看他敢不敢當!
這蠢婦人到底是在跟自己裝糊涂,還是說她真的沒有聽懂自己的暗示?
高柔無奈的說道:“太后,王公的資歷怕是不夠,他才擔任九卿不久,又沒有軍功”
說起軍功,太后恍然大悟,“那王尚書王觀如何?!他有資歷!也知道帶兵打仗的事情!”
高柔沉默了許久,“太后,您覺得臣如何呢?”
郭太后愕然,“您年過八十,還能帶兵打仗嗎??”
高柔默然,事情并沒有他所想的那么順利,郭太后在大將軍的人選上,并沒有那么輕易會被說服,她覺得這個位置得慎重考慮。
高柔也就打消了今日就說服她讓自己上任的念頭,暫時打道回府,也留給太后一些慶賀的時間
大將軍府。
到了晚上,幾乎已經沒有多少大臣前來祭拜了。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大臣來到了府前。
司馬干趕忙起身,此番前來的人,是鐘會。
鐘會皺起了眉頭,神色格外的復雜。
司馬干親自領著他來到了靈堂。
司馬昭也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前來,他起身,行禮迎接。
鐘會只是平靜的看著躺在上位的那人,隨即跪坐在了他的面前。
鐘會有些愣神,在他非常年幼的時候,就常常聽兄長說起洛陽里最厲害的三個士人。
何晏,夏侯玄,司馬師。
鐘會跟他的兄長,都很崇拜這三個人,或者說,當時的洛陽士子們,就沒有不欣賞崇拜這三人的。
鐘會屢次哀求兄長,讓他帶著自己去參與他們的聚會,就為了能見他們一面。
司馬師對這位神童很是欣賞,還曾指點過他的學業。
當鐘會年長之后,就直接投靠了司馬師,從此成為了他的心腹。
鐘會很喜歡給司馬師辦事的感覺,他也一直都堅定的認為,司馬師就是自己這樣的賢臣所需要的圣王。
他認為他們倆會開辟出不世的偉業,當今的天下,誰能敵得過我們的聯手呢?
天命在我們兩個人的身上,我們將會開辟新的時代。
可是,賢臣還沒有完全發揮出才能來,而圣王卻已經逝世了。
鐘會坐在這里,什么都沒有說,更沒有哭,只是很平靜的坐著。
“士季”
司馬昭開口說道。
鐘會卻看向了他,“大將軍沒輸。”
“嗯?”
“今日所有彈冠相慶,洋洋得意的那些人,他們都沒有能戰勝大將軍。”
鐘會自顧自的說道:“大將軍沒有敗給盧毓,沒有敗給王祥,也沒有敗給陛下。”
“他只是輸給了時間,倘若他還能再活二十年,你覺得那些人有機會嗎?”
司馬昭一臉茫然,他不知道鐘會為什么要說這個,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鐘會說完,就起了身,“我也沒有輸。”
他轉身離開了此處。
司馬炎看向了父親,“他這是什么意思啊?”
司馬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