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與灰交織的的戈壁之中,一行人馬正在緩緩前進。
遠處的落日照耀出別樣的紅光,伴隨著晚霞,頗有些孤苦伶仃的悲切。
諸葛緒騎著駿馬,走在隊伍的正中間。
他們從洛陽出發也有很長一段時日了,如今剛剛來到了敦煌郡。
諸葛緒還是初次走這么遠的路。
可這路程卻是連一半都沒能走完。
他們這一行人也不少,算上保護他的騎士們,也是有兩千余人。
最讓諸葛緒好奇的就是那些隨行的浮屠僧。
像過去雍州也有不少的僧人,但是影響力只是局限在上層。
有些名士們好浮屠,喜歡設宴邀請僧人來為自己講經。
當然,此刻能讓百姓們去信仰的神靈就實在是太多了。
在漢初的時候,除卻五帝,在地方還有四百多位神靈,到成帝的時候,已經有了683座由官方所運營的神靈廟宇,至于民間信仰的神靈不在其中,到王莽的時候,官方神靈達到了一千七百位,東漢則是不計其數。
魏晉受到玄學的影響,各種神靈層出不窮,官方性的祭祀常年進行。
但是佛教跟道教卻選擇了不同的路線。
佛教選擇的是上層路線,他們會主動跟那些宗族名士們接觸,跟他們講學,進行經學的翻譯工作,再以這些名士和官員的影響力來壯大自己。
至于道教,在方士時代,他們走的也是上層路線,但是因為多次被打擊,逐步開始走下層路線,甚至有能力組織民眾掀起一場滅國級的叛亂不對,是起義。
可是在涼州,沙州等地。
浮屠的影響力已經是非常的強悍了。
尤其是在沙州。
沙州的幾個大國君王都是信浮屠教的,他們常常驅使國內百姓來打造佛塔。
在那些城池內,能跟王宮保持同等高度的建筑,就只有佛塔。
甚至很多城池內的佛塔都是建立在城池最中心位置的,道路以佛塔為中心,朝著四方擴散。
諸葛緒跟這些作為向導的僧人們走在路上,越是往沙州這邊走,這些僧人所受到的待遇就越是高。
沙州刺史劉頌親自領著人來迎接諸葛緒等人。
諸葛緒雖然被皇帝處置了,如今無論是官職和爵位都不算高,但是畢竟他過去也輝煌過,名聲也大,又是持節前來,一路上也沒有人敢對他無禮。
諸葛緒跟劉頌并沒有什么交情。
兩人過去都不曾見過,初次相見,兩人都有些拘束。
劉頌設了宴會來款待諸葛緒。
諸葛緒看著宴會內的諸多官員們,忍不住開口問道:“劉公啊,進了沙州之后,道路上見不到其余的馬車,有些時候走上好幾天也碰不到驛舍,前方的道路該不會都是如此吧?”
劉頌聞言,頓時沉默了下來。
其實這還算是好的,你要是再往前走,走上半個月可能都見不到人。
可他不能這么說,也只好勸慰道:“沙州新立,道路還都在修建之中,或許等您回程的時候,就不會是這樣了。”
諸葛緒聽到這句話,頓時也就明白了接下來的道路會是如何的。
肯定不會太好走。
諸葛緒也就不愿意再多說什么,宴會草草結束,可結束之后,劉頌卻邀請諸葛緒前往自己的書房。
諸葛緒雖然驚訝,卻還是跟著對方來到了書房內。
等雙方入座之后,劉頌卻長嘆了一聲。
“諸葛公啊,這監察之事,實在是不容易啊,您過去也曾擔任過一州刺史,不知可否能跟你請教呢?”
諸葛緒看著面前這位年紀并不大的劉頌。
他心里多少清楚,這人以如今的年紀能擔任刺史,往后肯定是能被重用的,再不濟也是六部尚書之一。
可說要請教諸葛緒搖著頭,“我自己都不算是個合格的刺史,犯下大錯而被陛下治罪,又怎么敢說指教別人呢?”
劉頌頓時也不知該說什么了。
諸葛緒又說道:“不過,若是劉公想要與我談談治下的事情,我還是愿意聽的。”
劉頌也順勢說起了自己要請教的事情。
劉頌本身是一個很嚴厲的人,執法嚴厲且公正,故而讓眾人又驚又懼。
但是在此刻,他卻遇到了一群強勢的屬下。
曹髦對沙州實在是太重視了,故而所派遣的地方官員們都是那種極有能力,且非常強勢的人。
劉頌雖然在官職上穩壓他們一頭,但是年紀和資歷都有些跟不上,放在其余州或許還行,放在這人才云集之地,就顯露出了很多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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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是讓劉頌最為糾結的。
讓劉頌覺得最難以解決的,還是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劉頌向來是個非常公正的人,可眼下卻要去面對一些屬下所興起的陰謀。
例如當今長史劉寔,他就在謀劃著挑起龜茲國與焉耆國的爭斗,然后趁機去實控這兩個小國。
這兩國之間本來就有矛盾。
若是能讓他們彼此斗起來,那劉寔就有正當的理由去收他們的王印,或者讓他們答應將國相派遣到他們身邊去。
但是這件事在劉頌看來,就有點不太妥當。
若你說要挑起康居啊,或者鮮卑這種外敵的爭斗,那劉頌絕對不多說什么,但是這兩國如今都屬沙州治下,這些年里也算是長期朝貢,沒有不順從的意思這么做總覺得會讓廟堂在沙州失人心。
諸葛緒很是認真的聽了劉頌的煩惱。
他很是狐疑的問道:“為什么不直接詢問陛下呢?”
劉頌嘆息著說道:“我上奏告知了陛下,可陛下卻沒有告知我該如何,只是說讓我繼續盯著。”
“各地官員都覺得陛下沒有反對便是答應了他們,都覺得可以動手了。”
“我到底該怎么辦呢?”
諸葛緒這下就明白了,他認真的說道:“陛下曾多次說起,這刺史不治內政,只是負責監察而已,你完全沒有必要去插手這件事,你只需要不斷的將這官員的情況,各國的情況,乃至你自己的想法如實的告知陛下就好了。”
“陛下很不喜歡刺史插手地方的政務,伱也勿要將自己當作是過去的州牧,只要監察眾人的行為就是了。”
“不過,就你方才說的這件事,我是覺得劉寔等人不太可能辦得成。”
“陛下派遣我們前往月氏人那邊,他還準備往后能進行大范圍的通商,他怎么可能會允許沙州出現戰亂呢?”
“龜茲是大國,若是出了動亂,半個沙州都會受到影響。”
“起碼在這幾年內,長史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劉頌點點頭,也覺得是這樣。
經過一陣攀談,諸葛緒對面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是愈發的不錯了。
這家伙有希望在五十歲之前擔任尚書!
諸葛緒在心里默默做出了評價。
劉頌也給諸葛緒告知了一些情況。
“我這里常常有來自月氏那邊的僧人。”
“從他們那里得知了很多的情況。”
劉頌說道:“過去,他們有位君王喚作波調。”
“波調這個人,曾在太和二年派遣使者前來大魏,朝貢奉獻,被封為親魏大月氏王。”
“中原對此人的情況知道的很少,但是我卻聽說了很多,據說此人英明神武,年少時就繼承了王位,立下了極大的功勞,諸國都以他為首,為貴霜王。”
“而我大魏以漢時故名,稱其為大月氏王。”
“只是此人年邁之后,卻多暴行,重用小人,遠離賢才,濫殺宗室,故而,在他逝世之后,大月氏國便開始沒落,據說他們如今被強敵所欺,丟失了大量的土地,不敢與敵人爭斗”
諸葛緒一聽就懵了。
少年時登基,英明神武,打敗強敵,老年開始濫殺,昏庸無道,向大魏低頭稱臣,被封為王怎么聽著如此熟悉呢??
總感覺好像在哪里看過。
劉頌此刻卻是說起了月氏人的強敵,安息人。
可劉頌對安息知道的都不多,也說不出個什么來。
他只知道這個國家非常的強盛,奪走了月氏人大量的領地,對四周虎視眈眈,實力強大到很夸張的地步。
顯然,劉頌等人尚且還不知道安息跟如今的薩珊并非是同一個。
實際上,如今正在瘋狂欺負貴霜的并非是安息帝國,而是薩珊王朝。
正如如今貴霜也已經變成韋蘇提婆王朝了
諸葛緒還是非常的感謝劉頌,起碼他現在對大月氏人有了一個模糊的印象。
在劉頌的形容之中,大月氏現在的處境非常的難,他們丟失了南部的領地,南邊如今是諸國林立,而北邊又被敵人暴打,蜷縮在了一起,瑟瑟發抖,他們都已經達到了滅亡的邊緣。
當然,真正的情況,諸葛緒還是要過去了才能知道。
諸葛緒在當地休息了兩天,又再次啟程。
在真正進入沙州內部之后,諸葛緒方才明白,原來敦煌的道路還是挺好的,人還是挺多的,難怪劉頌都支支吾吾的。
不過這里的環境倒是不錯,處處都是肥沃的耕地,草原,湖泊。
似乎這里的環境比敦煌甚至要好一些,風沙便少了很多,不過聽聞到了南邊情況就會不同。
諸葛緒只能暗暗叫苦,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