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力微被沙漠汗扶著,走出了皇宮。
事情的發展跟他所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樣。
當皇帝就這么輕易的離開,都不曾跟他多說幾句的時候,力微忽然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失落感。
他這些年里,一直都是將大魏當作自己最大的敵人,所有的心思都是如何去應對這個強大的敵人。
他常常會試圖去理解曹髦的想法和用意,思考破局的辦法。
可到了此刻,曹髦壓根就不曾多看他幾眼。
在曹髦的眼里,他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大敵,只能是他那客人團里的一員,可能還是其中地位最低的一個。
看著愁眉苦臉的父親,沙漠汗長嘆了一聲。
他實在是太了解父親的想法了。
“父親,且先跟我回去吧,我有很多話要與你說。”
沙漠汗帶著老父親上了車,很是輕易的離開了皇宮,力微看了看周圍,發現甚至都沒有人叫停他們,或者有甲士跟上他們。
力微抿了抿嘴,縱然是他這般年紀,他都感受到了一種羞辱。
就這么放我走嗎??
根本不把我當人看??
他們一同回到了沙漠汗的府邸,沙漠汗笑著帶著老父親參觀自己的府邸。
只是力微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笑意。
當兩人走進了書房之后,力微的臉色通紅,他問道:“我兒莫不是改了曹姓,拜了曹髦為父?”
沙漠汗大驚失色,趕忙朝著他行禮請罪。
“若我有什么過錯,還請父親寬恕!”
“只是不知父親何出此言啊?”
力微哆嗦著說道:“拓跋部被擊敗,連老夫都做了階下囚,你怎么還笑得如此開心呢?難道不是為曹髦感到開心嗎?”
沙漠汗抬起頭來,眼里滿是悲哀。
“父親,孩兒怎么敢呢?”
“只是事情已經成了定論,孩兒也不愿意讓父親整日沉浸在這些苦楚之中,只是想讓您開心一些。”
力微聽完,頓時更加生氣了。
“開心?我被抓到這里來,皇帝都不曾多看我幾眼,就這么放我出去,這是何等的羞辱啊!!”
沙漠汗長嘆了一聲,他上去關上了門,隨即跪坐在了老父親的面前。
“父親我離開拓跋,前來洛陽,也有很長的時日了。”
“在剛剛到來的時候,孩兒在心里想,要學習中原的文化,回去后振興拓跋,以所學的東西來治理好當地,領著拓跋部崛起。”
“在待了一年的時候,孩兒在心里想,要多交好友,爭取得到皇帝的喜愛,回去之后,每年都不要忘記朝貢,去攻打遠處的領地,盡可能的遠離大魏。”
“到了前不久,孩兒在心里想,若是想要保全宗族,就只能盡心盡力的成為陛下之臣,要利用好教化之策,讓宗族不會滅亡了。”
沙漠汗很是嚴肅的說道:“父親,大魏之強盛,是您所不能想到的。”
“很多人說大魏的強盛是因為他們的軍隊,是因為他們的耕地,是因為他們的人口。”
“但是我以為,大魏的強大是因為他們的君王。”
“魏主曹髦,天降圣王也!”
“我剛剛來到大魏的時候,大魏完全不是如今的模樣。”
“在那個時候,走在道路上,所看到的百姓們皆是面有菜色,骨瘦如柴,洛陽內外的諸多耕地,都是這樣的情況。”
“至于軍隊,鎮北軍團父親總是知道的,其將領多是服散飲酒,甲士皆無心作戰”
“城內紈绔蠻橫,四處惹事,百姓們都不敢出門”
“無論是什么方面來說,當初的情景,跟如今你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變化正在越來越大,如今的大魏,尚且也有很多的問題,因為戰亂,很多領地都是廢墟,人口嚴重不足,糧食也不是那么的充沛但是變化的速度正在越來越快。”
“只要這位圣王還在位,大魏就是不可戰勝的拓跋日進一步,如何能比得上這大魏今日進百步,明日進千步呢?”
沙漠汗說完,又看向了力微。
此刻的力微,神色更加的落寞了。
他知道兒子并沒有說謊,中原的情況他不知道,但是就幽州的情況來說,這些年里的變化確實是很大,不是城池變得多高大,也不是道路變得多平坦,就是那種精氣神,跟過去就完全不同了。
大魏的商賈到達他們那邊的時候,都是趾高氣揚的,即使面對一個部落的首領,眼里都沒有半點的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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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能說明出問題了。
拓跋力微的眼里滿是悲哀。
他問道:“所以我們就該如此滅亡嗎?”
沙漠汗此刻卻搖著頭。
“父親,您還活著,我們也不曾被殺害,部落眾人也都在,怎么能說是滅亡呢?”
“當今陛下允許各地的人參與考核,無論身份,都能在大魏擔任官員。”
“這次的教化之政,就是我們的機會,陛下向來愛才,只要有足夠的能力,我們在魏國所能得到的權勢就不會低于在塞外所得到的,我們的部族也是如此我們的家族或許能在大魏得到再次振興的機會。”
“您當初不也是如此嗎?”
聽到沙漠汗的詢問,力微陷入了很長時日的沉默之中。
兩人就這么坐了許久,力微方才看向了沙漠汗。
“我已經很年邁了,對諸事都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你是我的繼承者,又久在大魏,學有所成,往后這些事情,就由你來辦吧。”
“你是要帶回伱的弟弟也好,是要在大魏做官也罷,我都不會再干預了。”
沙漠汗起身行禮,“多謝父親!”
接下來的時日里,力微便待在了兒子的府邸里,他們一家人都是進出自由,曹髦并沒有派遣甲士來盯著他們,只有幾個近侍在他們的府上。
沙漠汗卻很是忙碌,整日都不在府內。
沙漠汗很早就預感到了部落的滅亡,在大魏這里學的東西越多,他就越是能明白部族聯盟制到底是一個多么落后的制度。
雙方的差距,不只是體現在軍隊上,拓跋部空有人口和軍隊,卻根本不能將他們整合在一起。
畢竟他們的首領連官員委任都做不到。
他很早就開始為自己的部落而奔走了起來,沙漠汗在洛陽內有很大的名聲,認識了一大堆的名士朋友們。
他積極的參與名士們的各種活動,一同鉆研經典,在洛陽之內,也能被他人稱為名士了。
沙漠汗知道皇帝所推行的教化之政,倘若自己能帶著拓跋部在此政內發揮突出,是定然能得到皇帝的寵愛,甚至是能帶飛整個宗族的
而力微就顯得無所事事了。
他在府內待了一段時日,皇帝也不召見他,他平日里就讀些書籍什么的。
這一天,力微終于走出了兒子的府邸。
在幾個近侍的陪同下,他準備去拜見一位好友。
盡管兩人從不曾見過面,但是書信往來已經有很長時日了。
鐘會的府邸在洛陽內還是挺有名的,近侍帶著他來到此處的時候,鐘會早已得知了消息。
劉淵站在門口,平靜的看著面前這位拓跋之主。
“拓跋公,我的老師等您很久了,請跟著我來吧。”
拓跋力微看到這么小的孩子,竟能單獨出來迎接客人,言語里沒有半點的慌亂,鎮定自若,也是不由得嘖嘖稱奇。
不愧是鐘公啊,連弟子都是如此的不凡。
劉淵領著他一路走到了書房門口,稟告之后,力微方才走了進去。
“哈哈哈,可是拓跋公當面?!”
力微進去便看到了坐在府內的文士,這文士比他所想的還要年輕的多,身材高大,穿著奢華,雙眼細長,眉宇之間自帶一股傲氣。
鐘會笑著起身,熱情的拉住了力微的手,指著面前的諸多文書說道:“我這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未能出去迎接,拓跋公勿要怪罪啊!”
力微看到書房內堆滿了各類的文書,卻并不雜亂,看起來是一個人在同時操辦很多件事。
“與鐘公往來許久,竟不知鐘公如此年少!”
力微這都九十多歲了,鐘會這年紀,在他面前都不能說年輕,得說年幼了。
鐘會請他坐下來,這才長嘆了一聲,“拓跋公啊,這次的戰事,實在不是我所能決定的,還望您勿要怪罪。”
力微趕忙搖著頭,“豈敢。”
鐘會解釋道:“拓跋公仰慕圣人之學問,那也該知道大一統的道理,陛下執意要傳圣人學問于四方,使天下歸心,這不是別人能進行勸諫的。”
力微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他問起了一些別的事情,例如如今拓跋部的情況。
鐘會熱情的跟著他交談,態度友善,滿臉的笑容。
劉淵從不曾見過自家老師這般模樣,只是站在一旁服侍著他們兩個人。
兩人攀談了許久,鐘會方才說道:“其實這對于你們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啊,您的兒子沙漠汗,如今在洛陽內就成為了名士,陛下都幾次跟我談論起他,往后或許能在大魏得官拜爵當今的太學之中,有羌胡,有匈奴,哦,對了,您看,我這位弟子,他父親便是匈奴左部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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