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肅逝世了。
據說他走的很是平靜,跟自己的子嗣弟子們交代了很多的事情,說著說著便不動了。
他這應當是喜喪。
當曹髦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不由得心痛。
王肅這么一走,曹髦身邊還真的就沒有能接替他的經學大家了。
勉強能治學的還有個鄭沖,鄭沖的經典水平很高,但是這只是因為他對經典的鉆研足夠深刻,這不足以讓他成為王肅那樣的大家,所謂大家,還是得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以及主張的。
無論這主張好壞,哪怕是鄭玄那樣要求天下人皆為皇帝奴隸的這種主張,那也算是有自己的東西。
而鄭沖對前人的東西都很是了解,研究的很深,卻沒有創造力,沒有自己的東西。
下一個能創造出點東西來的,還是杜預。
但是,那是老年杜預,如今的杜預還在學習的過程之中,尚且沒有達到能成大家的地步。
至于竹林里的那些兄臺們,他們倒是有主張,但是他們這主張,曹髦是不喜歡的,曹髦一直都在壓制他們的主張和思想,不可能將他們當作官方學說來用。
這讓曹髦很是頭疼。
不過,曹髦也沒有急著去搞這件事,他派人去為王肅發喪,又對他進行了追封,希望群臣能給予不錯的謚號,并且安撫了他那幾個比較當人的兒子。
至于王愷,曹髦是不準備再將他放出來了,這廝在王肅的兒子里最不當人,而且沒什么腦子,王肅逝世之前請求自己重罰兒子,赦免外孫,這并非是因為他偏心。
而是因為王肅心里明白,外孫倘若犯罪,那肯定是被牽連進了司馬家的大事之中,是要誅族的罪行,可兒子們不同,除非是喝多了往曹髦的臉上吐口水,不然就不可能有誅族棄市這么嚴重,因此就隱晦的告知曹髦一聲。
曹髦將王愷抓起來,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履行對王肅的諾言,王肅其余幾個兒子還行,唯獨這個最小的,若是說他的宗族會出問題,那肯定是出在王愷的身上,那就將他關押起來,給吃給喝,圈養就是了。
反正這廝也是個胸無大志的東西,一輩子最喜歡的也就是享樂,有他幾個哥哥在,就算困在父親身邊想來也不會過的清貧。
曹髦覺得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很對得起王肅了,倘若這廝還不安分,那就是王肅也不能怪自己了。
幽州的書信還在不斷的被送到曹髦這里來。
其中讓曹髦最為在意的就是關于高句麗的那封書信了。
羊祜此刻只是覺得高句麗心懷不軌,而曹髦卻知道,他們在二三十年后,又會重新入寇遼地,應該就是當今這個高句麗王的兒子上位的時候。
就在曹髦一心撲向幽州事務的時候,鄧艾也開始做好了前往益州的準備。
而此時,鐘會卻迅速出現在了太極殿內。
「陛下竟還想要用鄧艾?!」
鐘會剛剛進了殿內,便是忍不住質問了起來。
倘若曹髦要較真,都可以治他大不敬之罪了。
但是,就連孫皓那樣的人都能容忍麾下的賢才,能原諒他們的無禮,何況是曹髦呢。
曹髦示意鐘會坐下來,隨即將手里的書信遞給了鐘會。
「士季,且看看,這是羊鎮北所送來的。」
鐘會收起了不悅,拿起書信,認真的看了起來,看了片刻,他方才開口說道:「羊祜攻打宇文部,一是為了示威,二是為了充實人口,三是為了練兵,河北之兵許久不曾經歷戰事,第四是為了挾制三方鮮卑」
鐘會洋洋灑灑的說出了一大堆理由,曹髦覺得,可能羊祜都沒想這么多
鐘會說完之后,又說道:「宇文部的位置非常的關鍵,能在這里修建堡壘,就能同時震懾四周的敵人,包括高句麗,高句麗人賊心不死,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對各部的應對戰略應該是不同的,高句麗所生活的地方,氣候比拓跋他們居所都要惡劣,而論教化,他們的教化程度遠不如鮮卑,故而,我們能擊敗他們,卻無法得到他們的土地,無法治理他們。」
「因此,對高句麗應該采取不同的政策,陛下可知秦國的范雎?」
曹髦當即搖頭,「不可。」
他知道鐘會想要說什么,當初秦國的范雎,提出了一個比較可怕的政策,不斷的削弱其余各國的有生力量,讓他們的抵抗越來越弱,最后完成了大一統。
鐘會這廝是要殺掉高句麗的有生力量,好讓他們盡快被淘汰掉。
鐘會看著堅決的曹髦,說道:「陛下,仁政可用以內治政者不可無取舍,不能遲疑。」
曹髦瞥了他一眼,「士季,先前阿鴦給朕送來了書信,講述了那邊的情況,那里嚴重缺人,據說尚且不如涼州無論是要開墾,要修路,還是要做什么的,都需要人來做。」
鐘會平靜的說道:「匈奴,鮮卑,羌胡等皆受王教久矣,陛下想讓他們變成中原之民,尚且可行,可這高句麗人,不過是野人而已,全然不知耕作,不明紡織,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被教化呢?」
「這件事,羊將軍知道該怎么去辦。」
鐘會頓時語塞,他沒有再繼續說羊祜的事情,又將話題引到了鄧艾的身上。
「聽聞陛下準備讓鄧艾來接替張華?」
曹髦不動聲色的說道:「朕聽人說,張華年幼,在巴蜀多造屠戮,使大族寒心,又提拔了很多寒門子弟,皆蜀人,讓中原的大臣們也很是不滿,有人說他行事任性,缺乏治理地方的才干,既然完成了官吏的安排,就該換掉他。」
鐘會笑著點頭。
「陛下說的對啊!!」
「這張華有什么才能可以去治理蜀地呢?陛下對他的恩寵太過,他對地方的政務一竅不通,此番若不是有諸葛太尉在身邊相助,他能治理好蜀地嗎?」
「此人缺乏做大事的膽魄,只能待在陛下身邊做個埋頭做事的小官吏,卻無法在地方上當一個執掌大局之人!」
鐘會對著張華就是一頓訓斥,「最令我不悅的,是此人提拔了太多的蜀人,說是提拔寒門,可這些寒門,哪個身后沒有蜀地大族呢?本來征服了蜀地之后,應該清除那里的大族,趁著大勝的姿態來削弱他們,可張華卻沒有這樣的膽魄,往后再想要治理,就不知有多難了,陛下應該治他的罪行!!!」
聽到鐘會的話,曹髦笑著解釋道:「茂先也是因為朕的詔令,無論是中原還是巴蜀,皆是朕的子民,要一視同仁啊。」
曹髦又說道:「但是就如士季所說的,他還是太年輕,不適合治理當地,故而,朕準備讓鄧艾去,您可是覺得不妥?」
鐘會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
鄧艾跟張華之間選一個??
鐘會此刻的心情非常的復雜。
仿佛曹髦是讓他從兩堆矢里選出一個好點的。
鐘會沉默了下來。
曹髦也不催他,只是很有耐心的等待著。
鐘會忽然問道:「陛下,大魏賢才何其多啊,何必非要從這兩堆個人里選呢?」
曹髦笑著說道:「也好啊,那士季可有比他們更適合的人選呢?若是士季舉薦別人,那朕也是求之不得啊!」
鐘會迅速思考了起來,能代替這兩個人的,跟他們有差不多才能的,還得是空閑狀態的,不能耽
誤其余事情的
鐘會這么一想,腦海里頓時空白。
且不提空閑之人,就是那些有重要工作在手的人里,好像也找不出幾個能跟鄧艾張華相媲美的。
并非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被鐘會所厭惡。
看著面前糾結的鐘會,曹髦只是輕笑著,等待他的回答。
鐘會呼出了一口氣,神色變得有些隨意,「這件事,還是陛下來選吧,臣一時間也不知該巨劍何人了!」
鐘會才不會在這兩個人里做出選擇,要選就讓曹髦自己去選。
曹髦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鐘會不愿意再扯這件事,將話題帶到了逝世的王肅身上。
曹髦也忍不住感慨了起來,「失去了王公,朕在經學如斷一臂啊。」
「天下間再也找不到這般的經學大家了。」
「當然,士季肯定是可以的,但是士季如此忙碌,經學的事情又很耗時,也不敢讓士季來做。」
看著面前憂心忡忡的皇帝,鐘會的嘴角卻帶著一抹笑容。
「陛下,除了臣,天下當真沒有能接替王公的經學大家了嗎?」
聽到鐘會這問話,曹髦覺得他似乎有什么人選。
他有些遲疑的問道:「難道還有什么大家能繼續王學之推廣?」
鐘會笑了起來,「陛下方才還與臣說,無論是中原或者蜀地之臣,您都一視同仁怎么,偏偏此時就想不起蜀地的譙周了嗎?」
曹髦猛地驚醒,對啊!
蜀地的譙周也是經學大家啊,鉆研諸經,而且原先就曾表現出了對王學的吹捧和贊揚,而且,他還是跟王肅一樣骨頭不是太硬的大家,曹髦若是在經學上有什么要求,他能幫著皇帝去完成的那種
他連忙看向了鐘會,「哈哈哈,若非士季提起,朕還忘了有這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