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襲罔替和世襲遞減,實際上,這項制度最初就是在魏晉時所出現的。
原先的爵位固定繼承,分成了兩種,普通世襲下,爵位每一次傳遞,都要減一級。
而出現該項制度,是因為司馬昭擴大了爵位內容,到司馬炎時因為有爵者極多,故而對這些人進行了區分,有些爵位可以一直不增不減的一直傳遞下去,有些爵位是要不斷降級的。
唐朝時宗室也被納入該體系之中,到了宋朝,世襲罔替基本被降級和不被繼承的爵位所取代。
而歷史上負責這件事的人,是裴秀。
此刻的洛陽之內,群臣的心里大多有氣。
王昶板著臉,坐在上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鐘毓跪坐在了一旁,神色很是恭敬。
“王公,我家弟弟確實有些過分,群臣立下大功,得到爵位”
鐘毓剛剛開了口,王昶便打斷了他。
“鐘毓你也勿要再說了。”
“我與你的關系不錯,這些時日里,也一直都不曾與鐘會計較但是這次,我與他實在是沒有什么要說的了,還請你回去吧。”
鐘毓長嘆了一聲,“王公,我們兩家頗有交際,我們是有親情的。”
“鐘會的想法是激進了一些,但是他所考慮的,也是社稷大業,并非是為了他自己啊。”
王昶驚訝的看著他,“鐘公是覺得我便是為自己所考慮的小人了嗎?”
“以爵位遞減來削弱大族門閥,同時避免出現新的大族,減少廟堂的負擔,這道理難道我就不明白了嗎?”
“只有你弟弟他知道天下大事,我們都是愚笨蠢夫?”
王昶憤怒的拍著面前的案,“我們也都知道這些道理!”
“但是辦事是這么辦的嗎?”
“便是要對爵位進行改制,也得講究一個進展的快慢,如今天下大事諸多,遷徙,以工代賑,各地的學校,稅賦的問題,還沒有一件事是完全辦成的!”
“陛下此番前往雍州,更是發現了吏治的不足,連著下達了兩封詔令!”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就是因為有鐘會這樣的急于求成的人,不知道知足,無視天下的根本,只看到自己所想要看到的,只在乎自己的功勛而無視危險的人!”
“他到現在,都不曾能看明白自己的過錯,還敢指責老夫!”
王昶憤怒的說道:“還請鐘公出去吧!免得從此交惡!”
鐘毓很是無奈。
上一次的尚書臺會議里,鐘會提出了要步步削弱爵位的事情,此事頓時引起了極大的爭議,王昶認為鐘會的想法不適合當下,決定終止會議。
然后,他就被鐘會一頓猛批。
鐘會認為他只在乎個人得失,在意自己的爵位,根本不在意全天下的利益。
因此,他認為應當將王昶給罷免了,讓自己來直接領尚書臺。
王昶當即下令將鐘會給轟出去。
雙方的矛盾也徹底激化。
這卻是讓鐘毓頭皮發麻。
這次眼巴巴的前來求情,可王昶已經是被得罪的太狠了,要不是看在兩家過往的交情上,怕是都要將鐘毓給打出去。
鐘毓只能是繼續說道:“我這次回去,定然會跟弟弟好好商談這件事,還請您勿要擔心!”
他不等王昶回答,便起身行了禮,轉身離開了此處。
走出府邸之后,鐘毓緩緩抬起頭來,眼里滿是疲憊。
對這個弟弟的胡鬧,他實在是有心而無力了。
皇帝對弟弟的恩寵實在太過。
弟弟這些年里的行為是愈發的放肆,一天比一天要張狂,恨不得將百余年的事情都在一天之內辦好。
再這樣下去,他相信,總有一天,弟弟會惹出天大的亂子,然后,他就會帶著自己所渴望的那大志向一同入了土。
皇帝是個什么樣的人,鐘毓再清楚不過。
在幾個親隨的扶持下,鐘毓上了車,隨即咳嗽了起來。
他比鐘會要年長很多很多,他早已不年輕。
馭者當即駕車飛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上。
而此刻的鐘會,則是正在忙著整理手里的諸多文書,這些內容,都是關于目前爵位上存在的諸多問題的。
裴秀此刻就坐在鐘會的身邊,臉上寫滿了愁苦。
早知道會是這樣,裴秀就絕對不敢給他提什么爵位的事情。
就在尚書臺會議之前,曹髦曾來找裴秀,催促他盡快完成學校的事情,裴秀知道鐘會這是將稅賦的事情想的差不多了,為了給他找點事做,就將自己過去所想的爵位細分和爵位遞減的兩個想法說給了鐘會。
按著裴秀的意思,正常人在看到兩個全新的想法之后,第一反應會是去思考這個問題,然后召集心腹來商談。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鐘會能在第二天的尚書臺會議時將其提出來,還讓自己來給眾人解釋。
當看到眾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時,裴秀就知道,壞了,這下攤上大事了。
果然,此刻,他就是被捆綁著上了鐘會的賊船。
他忍不住勸說道:“鐘侍中,這件事關系重大,并非是輕易能解決的,不是短時日內可以去推行的當今陛下還不曾回來,不如先將這件事壓下去,等到陛下回來,我們再談論,您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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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會瞥了他一眼,“當初提出要改制爵位的是你,如今退縮的卻又是你。”
“伱看看群臣的反應,他們像是能答應的嗎?”
“況且,像這種被認為不仁德的事情,難道都要讓陛下來推行嗎?我們是做什么的呢?”
裴秀實在是無法理解面前這個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再一次解釋道:“鐘侍中,我這兩個都只是不成熟的想法而已,爵位的事情事關重大,況且還聯系著宗室,陛下耗費了那么大的精力來安撫宗室,您這一句話傳出去,就得讓宗室驚懼,讓陛下的諸多心血付之東流,您又如何忍心呢?”
鐘會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們才需要商談,爵位如今尚且不是什么麻煩我也不是要在今天或者明天就推行此政。”
“我在尚書臺提起,其實就是想要聽聽群臣的想法,是否能查缺補漏。”
“不曾想到,群臣各個都是只在意自己爵位,不注重天下的小人。”
裴秀完全沉默了下來,不知該怎么去說。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腳步聲,鐘會笑著看向了裴秀。
“這是王昶的說客來了!”
他趕忙起身,做好了迎接兄長的準備。
可當鐘會走出門的時候,發現來的竟然是自己的兒子,鐘邕。
“父親!!”
鐘會看了他一眼,隨即看向了外頭,“兄長呢?”
“父親!伯父他從王尚書令家里出來后,身體不適,此刻正在自家府內,我是特意前來告知您的!”
鐘邕臉色蒼白,看起來極為的恐懼。
鐘會卻瞇起了雙眼,轉身走回了書房內,坐在了裴秀的身邊。
“我這個兄長啊為了壓著我,讓我不再跟王昶作對,這是佯病來詐我。”
裴秀皺起了眉頭,“鐘公病了?您不去看望?”
鐘會揮了揮手,“兄長身強力壯,能打我這樣的三個,他病倒了?怎么可能呢?”
“不過就是計策而已,且來繼續商談大事吧。”
鐘會繼續說起了事情,裴秀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可鐘會說的卻不再像方才那般利索了,說幾句便停頓一下,時不時還會沉思。
忽然間,鐘會猛地合上了面前的文書。
“罷了”
鐘會無奈的說道:“你先回去吧。”
裴秀行了禮,逃一般的離開了這里,鐘會這才讓劉淵準備車馬。
劉淵很快就準備好了馬車,鐘會這才上車,朝著自家兄長的府邸趕去。
劉淵跟他同坐在車內,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鐘會,他問道:“老師?出了什么事情嗎?”
鐘會嗤笑。
“明知是計,卻還要跑去中計,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很愚蠢呢?”
劉淵有些不明白,“什么計?”
鐘會卻沒有回答他。
當馬車到達之后,鐘會這才大搖大擺的朝著內屋走去。
看到那些哭著向自己行禮的侄兒們,他大手一揮,制止了他們的哭泣,讓他們都去外院。
當他走進來的時候,鐘毓躺在床榻上,太醫正在為他把脈。
鐘會也不行禮,走到了兄長的身邊。
他低著頭,看著床榻上的鐘毓。
“兄長我來了,不必再如此了。”
鐘毓緩緩睜開了雙眼,眼神明亮。
鐘會沒有半點的驚訝,只是讓太醫出去,自己坐在了兄長的身邊,側身看著門外。
“為何天下除卻陛下就沒有人能理解我呢?”
鐘毓只是看著他,“士季我可能撐不住了。”
鐘會的手抖了一下,“好了,我等陛下回來再商談就是了。”
“跟這沒有關系我年紀大了,年少時服散飲酒,身體卻是愈發的無力士季,我再也不能去幫你解決麻煩了。”
“你還力壯!為何唬我?”
鐘會不悅的看向了兄長。
兄弟兩人對視。
鐘毓搖著頭,“士季,怕是熬不過這一年,到了如今的年紀,我也算是兒孫滿堂,功成名就,沒有什么遺憾,唯一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了。”
“倘若我走了,你該怎么辦呢”
鐘會扯了扯自己的衣領,神色愈發的暴躁了起來。
“你的年紀還不大,你還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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