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跟這樣的蠢物打交道會令人覺得厭惡,但是蠢物也有好用的時候。
就例如現在。
楊綜這無比蹩腳的離間計,竟能讓郭豐對此深信不疑,甚至一口氣說出了好幾個大族的名字,這讓楊綜都忍不住驚嘆起來。
為了能套出更多,楊綜甚至給郭豐換了住所,改變了對他的態度。
郭豐自然也就更賣力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涼州開始出現各類的動亂。
這是大族們的反撲,可是在馬隆的鐵騎之下,什么反撲都失去了作用。
別看楊綜這次前來收拾各地大族極為容易,實際上,這還是因為楊綜出手迅速,沒有拖泥帶水,況且手里帶著名單。
在這過程里,若是緩了一步,情況可能就會完全不同。
只是楊綜做的實在太果斷,出手又重,完全沒有給這些人任何緩和的機會,但是,其余大族已經做好了準備。
但是楊綜已經很知足了。
他這次的收獲已經不小了,該處置的都已經抓了起來,接下來慢慢審訊就是了。
至于這邊的教化問題,往后大概也沒有人再敢亂伸手了。
郭豐在這些時日里遭遇了很多的審訊。
這老頭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他堅決的認為,遲早會有這些人后悔的時候。
當他又一次被送回來的時候,看著被一同關押起來的其余大部老者那滿臉絕望的模樣,他甚至還嘲諷了幾句。
“我當初跟太后可是最親近的!”
“太后這些年里,對我也是極為的尊崇,每年都不忘記給我送賞賜,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就這些人還想要處置我?”
這就是郭豐敢這么張狂的原因了。
他跟太后的關系極為親近,甚至可能是整個宗族里與太后最親近的那個人。
只因為他過去就很寵愛這個小孫女,郭太后也沒有忘記要報答他。
他們郭家在廟堂里還是有人的,當那些人得知之后,一定會告知太后。
到那個時候,就這些人都得被抓起來處死!
郭豐仿佛都已經看到了那一刻,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來。
楊綜不斷的跟他索要名單,郭豐盡管意識到了對方是在騙自己,卻也是照給不誤。
因為他需要的只是拖延時日,無論什么罪行,只要太后在,他就倒不了,宗族也不可能滅亡。
除非是皇帝不在了!
郭豐自信的坐在囚房內,大口的吃起了飯菜。
哼,等太后知道了,看你們怎么哭!
“勿要讓太后知道。”
太極殿內,曹髦正看著面前的郭老公,瞇著雙眼,低聲吩咐了起來。
郭老公雖然也是郭家之人,但是他因為受了刑的原因,被郭家那幾個人瘋狂鄙夷,早就沒有了對郭家的什么羈絆。
相反,曹髦對他倒是很看重,在得勢后也沒有更換他,繼續對他委以重任,進行了提拔,還常常給與賞賜。
郭老公此刻很是堅決的說道:“請陛下放心吧,奴婢絕對不會讓小人來擾了太后的清凈!”
曹髦笑了起來,隨即說道:“朕也是擔心母親啊,若是母親為了這些瑣事而心煩意亂,那豈不是朕的過錯?與其如此,倒不如讓母親繼續在皇宮內享樂,至于外頭的這些事情,就交予大臣來辦理,你說呢?”
“陛下至孝!奴婢當真是”
郭老公擦了擦那壓根不存在的眼淚,看得出,他也是很感動的。
曹髦隨即又囑咐了幾句,這才送走了郭老公。
對如今的曹髦來說,太后真的算不上是什么大問題。
別說太后不知道了,就算太后知道了,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況且,只要曹髦愿意,太后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誰能見到太后,太后能聽到誰的話,這都是曹髦可以決定的事情。
這次,曹髦也是下定了決心,先從邊塞這些大族下手,對曹髦來說,大族遲早都要對付,只是先后的順序不同而已,而這次先打掃一下涼州內外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在郭老公離開之后,曹髦這才打開了面前的書信。
陸抗回信了!
這是曹髦沒想到的。
陸抗這個人,有種跟常人不同的灑脫。
魏晉名士的優點,都可以在他身上發現。
他的那種不羈,跟那些服散吃酒裸奔的瘋子們不同,那是一種灑脫不羈的態度,放在陸抗身上就非常的順眼。
他似乎生來就該是這樣的人。
他作為吳國鎮守一方的統帥,居然能毫不在意的跟曹髦開始書信往來。
陸抗的書信里同樣沒有提到任何的天下大事,只是單純的談論了一下他對王學的諸多認知。
曹髦發現他還是個比較幽默的人,他在書信里甚至開起了幾個小玩笑。
看到這書信,曹髦內心便無比的火熱,難以遏制。
在蜀國,他最想得到的人是姜維,而在吳國,他最想得到的人是陸抗。
可惜,姜維他是得不到了。
姜維一心赴死,哪怕劉禪都投降了,他也不愿意投降,而曹髦也不愿意像養著寵物那般去養著姜維。
那似乎對姜維來說是一種羞辱。
至于陸抗,曹髦就更喜歡了。
吳國最后的棟梁,愣是扛著吳國走了很多年的猛人,忠誠,清廉,關愛底層,正直,能教育好孩子
怎么這樣的猛人就是他孫休的呢?
曹髦只覺得心痛,他發現自己忽然間能理解自家曾祖父了
曹髦跟陸抗書信,并非是要離間陸抗。
別說孫休了,就是孫皓也不會對陸抗出手的,歷史上孫皓上位之后,濫殺無辜,推行暴政,就陸抗連續上書,各種勸諫,完全就是不怕死的勁,就被陸抗如此騷擾,孫皓也沒有產生過要殺掉陸抗的想法。
就是要自毀長城,也不能在敵人攻城的時候毀掉。
曹髦只是在做一個嘗試,他在嘗試著保下陸抗的性命。
他希望能得到此人的效力若是能與他成為朋友,哪怕最后他不歸順,只要能讓他留在自己身邊,當個好友,那也行啊!
時不時還能問策什么的。
曹髦開心的讀著陸抗的書信,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曹髦手忙腳亂的將書信藏了起來。
緊接著,鐘會大步走進了堂內。
“陛下!!”
曹髦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士季來了!且坐!”
鐘會坐在曹髦的面前,開口說道:“陛下,這是我對討伐吳國所做出的具體戰略。”
鐘會獻出了自己的戰略上書。
鐘會的辦事效率就是猛,哪怕手里有著再多的事情,也不會耽誤了成事,倘若曹髦麾下的人都有這效率,什么吳國啊,拓跋力微都早已被抓過來給自己敬酒了。
曹髦拿起了上書,認真的翻看了片刻,隨即笑著說道:“士季辦事,朕還是放心的。”
鐘會此刻忽然說道:“陛下,拓跋力微給我書信,說起了文鴦和羊祜的事情。”
“按照他的說法,羊祜讓文鴦前往他那里示威,打傷了他的人,還四處挑釁,想要故意引發戰事,而羊祜對此竟無動于衷”
曹髦點點頭,“朕知道這件事。”
就在曹髦以為鐘會要批判羊祜的時候,他忽然說道:“沒想到,羊叔子也有能辦成事的時候。”
鐘會不太喜歡羊祜。
他覺得這個人總是唯唯諾諾,只能算是個假名士,算不上真名士。
可羊祜這次的行動,卻很符合鐘會的口味。
鐘會繼續說道:“拓跋部的這個老頭,他接觸魏國只是為了自保而已,他絕對沒有歸順或者接受教化的想法,從他拒絕跟大魏互市就能看出這一點來,他是在避免自己的臣民被大魏所影響。”
“羊祜這件事并沒有做錯,不過,陛下,現在還不是出兵鮮卑的好時候,同樣也不是出兵吳國的好時候。”
“等到吳國將那湖田修建好了,等鮮卑將制度推行下去了,我們就可以去攻打他們了。”
聽到這句話,曹髦笑了起來,“那士季可能要失望了,有斥候來報,吳國已經停止修建湖田了。”
鐘會的眼神格外明亮。
“陛下,他們會修建的”
“可他們付出了很多的代價”
“就是因為他們已經付出了很多的代價,所以才不可能輕易放棄。”
“倘若是最開始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妥,那他們就可以停止,但是他們已經耗費了太多的東西,人在一件事上所付出的東西越多,便越是不舍得放棄廟堂也是同樣的道理。”
“他們現在若是停止修建,那這些時日里的付出豈不是白費了嗎?陛下且等著就是了不出三個月,他們就會再次開始修建的,那個濮陽興,肯定還會得到提拔。”
曹髦想起了陸抗在吳國的行為,他平靜的說道:“或許不會。”
鐘會輕笑了起來,“有臣在,他們就一定會的陛下可拭目以待。”
曹髦有些驚訝,難道鐘會是準備再施展計策?讓濮陽興上去?
那這就是鐘會對戰陸抗?
看著欲言又止的曹髦,鐘會輕聲說道:
“陛下對那陸抗有些太過譽了在臣的眼里,彼不過犬豬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