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不曾亮,鐘會便起了身。
仆從也早已做好了準備,在更衣洗臉之后,鐘會沒有急著去吃飯,反而是直接坐在了銅鏡面前。
家中的發匠熟練的拿出了工具,彎著腰站在鐘會的身邊,開始為他收拾頭發。
將頭發整理好后,又開始修飾他的胡須。
古代是有理發師的,不過,一般來說,只有大族子弟才會天天去修自己的頭發跟胡須。
鐘會便是如此,他是個很在意穿著打扮的人。
發匠將他的鬢角修剪整齊,剃掉了多余的毛發,在修了面后,鐘會只覺得是意氣風發。
他這才起身,前往吃飯。
鐘會喜歡獨自吃飯,他對飯菜也頗為講究。
還是名士的那一套,每天吃的東西都不能重樣,而且根據不同的時日,不同的節日等都有不同的飲食要求。
鐘會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等到吃完,天色大亮。
盡管府邸內外都是格外的明亮,卻聽到什么嘈雜聲,內外都是格外的寂靜。
這是因為鐘會不喜歡吵鬧,故而連他府內的下人都不敢大聲喧嘩。
鐘會吃完了飯菜,便去挑選衣裳。
他這里有著各類的衣裳,而且各個都是精品,在認真挑選之后,鐘會終于出了門。
看起來精神奕奕,容光煥發。
走在路上,鐘會都忍不住的要甩一甩衣袖,高高仰起頭來,顯示出自己的名士做派。
上了馬車,便有馭者帶著他前往皇宮了。
這是要開始工作了。
鐘會在皇宮外下了車,這才跟著近侍們走進了宮內,一路走到了太極殿,滿長武看到是他來了,也不敢阻攔,迅速放行。
鐘會就這么來到了東堂,堂內坐著幾個大臣。
鐘會瞥了一眼這些人,便快步走到了他們最靠前的位置上。
坐在他對面的乃是盧欽,如今的另一位侍中。
而坐在他身邊的那些人,皆是黃門,侍郎,給事中,散騎,議郎,大夫等等。
他們低著頭坐在兩側,這是屬于皇帝的內臣系統。
在西晉建立之后,這套系統就改名為門下省,三省由此而來。
鐘會的眼神在張華的身上逗留了片刻,隨即便挪開了。
很快,曹髦就出現在了此處,群臣紛紛起身拜見。
曹髦笑著回禮,隨即坐在了上位。
曹髦的這套近臣系統,主要是負責幫著曹髦來擬定國策。
例如這一次,曹髦就是要在各地設立學官。
漢朝是有治學從事的,蜀國為了培養人才,在地方上設立了典學從事和勸學從事。
典學從事的地位略低于刺史,總領一州的學政,而勸學從事就更低一級,算是個幫手。
曹髦開口說道:“朕繼承先祖之遺志,開疆擴土,行大一統之事,州郡增加,卻少實干之才,朕欲效仿后漢之制,在各地設學官,總領學政之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呢?”
曹髦這么一開口,眾人便明白了這次要商談的是什么。
他們皆看向了鐘會。
以往,鐘會向來是最先開口,不太給別人機會的。
鐘會迎著眾人的目光,輕聲說道:“諸位,陛下問政,何以不答?”
眾人這才說起了各自的想法。
張華的想法就很簡單,他希望能效仿蜀國的制度,設立典學從事,勸學從事,以及治學從事,分別對應州,郡,縣。
將學政分離出來,交予這些人管轄。
另外,還要給他們分配足夠的學吏,由他們來負責當地的教育事業。
張華曾經去過蜀國,故而對那邊的政策很是了解,他基本上就是照搬了當地的政策,又加了點自己的東西。
其余幾個大臣卻覺得不妥。
堂堂大魏,豈能去用蜀國之政呢?
大家的想法各不相同,有人覺得可以將此事交給地方,由郡守縣令分別設立和安排,直接納入地方體系之中。
也有人覺得教育還是要握在廟堂這里,不能交予地方。
刺史是不屬于地方體系的,刺史是監察體系。
曹髦很是認真的聽著他們講述。
直到眾人先后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鐘會方才清了清嗓子。
“張華的想法是有可取之處的。”
鐘會這么一開口,滿堂皆驚。
鐘會竟然開始同意張華的政策了??
見鬼了!!
鐘會又說道:“但是大魏跟蜀國的情況不同,不能照搬,州學官是沒有必要的,蜀國不過數州,郡與郡相近,故而可以用一個學官來總領州學政,但是大魏不同,不同郡的差別巨大,無論是從人口,富裕程度等諸多方面來看,郡與郡的差距都不像過去的蜀國那般均衡可以設典學從事,應該治郡,勸學從事,可治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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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隨官吏的數目,應當按著規模來區分,若是大縣,就設大從事,若是小縣,便設小從事,郡亦然”
“縣從事可以直接交予地方縣衙來進行安排,廟堂若是硬要插手,光是委任完成,就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地方學政作為縣令等人的重要政績,他們來做這件事,也定然不會出太大的紕漏。”
“況且,這其中利益并不大,不足以出現大問題,況且,交予地方,肯定是多以地方名士豪族之士來擔任,其實這不是什么壞事,這些人本來就喜歡提攜同鄉,這是讓他們去做自己擅長的事情。”
鐘會逐一的分析了起來。
這下,不只是那些大臣們,就是張華,也都很是認真的聽了起來。
別看鐘侍中平日里總是格外囂張,不可一世的模樣,但是人家是真的有東西的,真材實料,哪怕是最厭惡他的人,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當他講述完成之后,便是曹髦,也忍不住夸贊了起來。
“諸位可還有異議?”
眾人自然是沒有異議的。
于是乎,新政就要由鐘會所說的來進行擬定。
鐘會看向了眾人,開口說道:“諸位都是要跟隨在陛下身邊,為陛下出謀劃策,商談國策的人,想事一定要周全,不能片面,否則如何能輔佐圣王呢?”
眾人皆低頭稱是。
曹髦這才讓眾人離開。
鐘會是最先離開的,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東堂,頗有些群臣之首的風范。
看到跟在后頭的張華,他停下來,開口問道:“聽聞你收了個弟子?”
張華點著頭,“正是如此。”
“呵。”
鐘會冷哼了一聲,“要好好教啊,可不要誤人子弟,我也有個不成器的弟子,改日倒是可以讓他們辯一辯”
因為曹髦親口讓張軌拜師張華,這件事在洛陽內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大家都很驚訝,難道張溫這家伙的兒子還真的是個天才?
鐘會也知道了這件事,在知道之后,他對劉淵就只有一個要求了。
怎么都行,就是不能被張華的弟子給超過去了,要是比不過張華的弟子,我就親手清理門戶!!
張華苦笑著不敢回答,鐘會這才得意的離開了。
盧欽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笑著說道:“今日鐘會竟然不曾為難我們對你也只是說了一句,這是出了什么事了?”
“陛下與他說,他乃是群臣之首,應當領著我們建功立業,他現在覺得我們都是他的麾下,又怎么會跟我們攀比呢?”
張華解釋道。
盧欽笑著說道:“這也是好事啊。”
“或許吧。”
就在內臣們各自離開,返回自己崗位的時候,鐘會卻帶著諸多文書匆匆來了中書臺。
華表,衛瓘等人趕忙前來迎接。
鐘會將商談出的那些結果丟到了他們的面前。
“就按著這些想法,盡快擬定詔令,要準確,不能出現紕漏!”
“唯!”
衛瓘趕忙領命。
然后,鐘會就坐了下來。
在以侍中的身份宣讀之后,他還能以參中書事的身份來參與擬定具體詔令的事情。
中書臺迅速開始忙碌了起來,因為有鐘會這個擬定者的存在,擬定相關政策就變得簡單了很多。
侍中那邊是負責說,這邊是負責正式下達。
衛瓘只覺得汗流浹背。
平日里,他來做事的時候,鐘會總是會粗暴的打斷他,然后說出他的過錯來,將他訓斥一頓。
可是今日,他無論說什么,鐘會都只是笑呵呵的看著他,輕輕點頭。
這感覺實在是太嚇人了。
他總覺得鐘會有些不懷好意。
這莫不是憋著要給一個狠的??
“鐘侍中,您看看這一封”
衛瓘小心翼翼的將工作成功遞給了鐘會,都已經做好了被鐘會訓斥的準備。
鐘會看了片刻,竟是點著頭說道:“中書臺里,也就你一個人能算是人才,能跟得上我的辦事速度,往后,你要更加的努力,好跟著我來建功立業!”
“知道了嗎?”
鐘會反問道。
衛瓘自然是趕忙點頭。
鐘會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了中書臺,坐上了他的馬車,觀看著手里的諸多奏表,還沒等到他看完,馬車就已經停靠在了尚書臺門口。
鐘會走下了車,快步走進了尚書臺。
他迅速召集了各部的尚書們。
作為仆射,他倒也是有這個權力的。
當眾人到齊之后,鐘會打開了那詔令,平靜的看向了諸多官員們。
“這次要我們去做的,乃是治學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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