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
荀勖此刻滿臉的淚痕。
荀勖是后漢司空荀爽的曾孫。
出身顯赫,超級大族的子弟。
可是在他還很年幼的時候,他就失去了父母。
他因此被送到了外祖父的家里。
鐘繇對這個外孫非常的喜愛,認為他一定能建立非凡的功名。
他十歲的時候就能做文章,通經典,才華橫溢。
只是,寄人籬下的生活并不好受,尤其是在有一個嫉賢妒能的舅舅逐漸長大的情況下。
鐘繇逝世之后,鐘毓對他也算是盡力教導。
只是再親近,終究不能作為父親那樣,這就養成了荀勖那近乎怯弱的性格。
荀勖一生都小心警惕,歷史上,每有他所參與的詔令大事,就算已經宣布,他也始終不說,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參與其事,他的親近們多次勸說他。
他的族弟荀良曾勸荀勖說:“您失去眾人的信賴,給別人做了好事就應該說出來,那樣對您懷德感恩的人就會多了。”
可他最后還是以做事應當警惕為由給拒絕了。
此刻的他,卻是茫然的看著皇帝。
自從失去了父親的庇護之后,他的腰就很難再能挺直了,常常無奈的彎曲下去。
說著些言不由衷的話,盡可能保護自己免受任何的迫害。
他曾說過說過很多的好話,曾奉承過很多人。
但是這一次,他心甘情愿的朝著曹髦低下了頭。
“陛下圣明!!!”
曹髦再次拉起了他,“現在,說說你們預測吧。”
“涼州。”
“涼州可能要發生旱災。”
荀勖說著,趕忙拿出了那些文書,迅速擺放在曹髦的面前,說起了他們有備府最近的預測成果。
曹髦皺著眉頭,翻看著那些諸多文書。
旱災是可以被預測的,降雨明顯的開始減少,這就是一個預示。
歷史上的涼州大旱災,也并非是忽然出現的,那是一個徐徐漸進的過程,越來越干旱,直到顆粒無收。
但是令人費解的是,當時的西晉王朝幾乎沒有采取任何像樣的舉措來進行救濟。
他們甚至都不曾往那邊運輸糧食,反而是很令人費解的派遣軍隊前往,說是可能會發生叛亂
這一點他們倒是預測的挺準的!
看來,涼州大旱災的序幕要被拉開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氣,肅穆的說道:“要提前進行諸多準備你親自來做這件事!全力而為!朕會讓各部全力配合!”
“唯!!”
荀勖隨即說起了自己關于預防的想法。
此刻并不能進行人工降雨,荀勖也沒有說要提議去祭祀求雨之類的,他認為要多建水利,進行調水,多修建水庫蓄水池的來存水,同時在當地多設糧倉,運輸囤積糧食另外要做好遷徙百姓的準備。
曹髦很是認真的聽著他的講述,深以為然。
一直到荀勖請辭離開,曹髦這才獨自留在了東堂內。
他看起來有些擔憂。
盡管從現在開始就可以準備,但是在這般巨大的天災面前,他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愿,自己能像擊敗過去那些敵人一樣擊敗這天災吧。
次日。
鐘會吃著飯,看著放在一旁的厚厚文書,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裴秀。
“如此多好啊。”
“每次都非要等到這種時候才會全力而為,你這樣的,也能成為名臣嗎?”
裴秀不敢多說什么。
這家伙現在大權在握,若是他想要對付自己,除卻皇帝,就沒有人能保得住自己了。
鐘會不緊不慢的吃著飯,隨即方才翻開了裴秀所拿上來的文書。
他看了許久,隨即輕輕點著頭。
裴秀如今所提供的這套方案,跟他在歷史上的想法有些小出入。
歷史上的裴秀選擇了細化爵位,進一步明確可繼承和不可繼承的爵位,同時采取了遞減的方式,以五等爵位為基礎。
而他此刻的方案,卻是在原先的爵制上,進行了細化和遞減,其中并不包括宗室。
鐘會瞇起了雙眼,反復看了幾次。
其實這家伙還是挺有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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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所拿出的這個版本,也就是歷史上爵位改制的變相版,因為此刻還沒有五等爵,所用的乃是八等爵制。
當初曹髦設立列侯、關內侯、名號侯、關中侯、關外侯、五大夫來取代秦漢的二十等爵,后來曹丕又加上了王,公這兩等。
合在一起便是曹魏八等爵制。
而遞減不是說你是王,你的兒子就變公,因為相同爵位內也有高下之分。
且不說王,王不在遞減范圍內,就說公,公也分國公,郡公,縣公,鄉公等等,而列侯也有縣侯,鄉侯,亭侯等等。
故而這遞減就得很有章法,不能亂來。
說起來大魏的爵制也是古怪復雜,尚且還不如當初的二十等爵方便好記。
鐘會看向了裴秀,“一代降一爵一個鄉公變成庶民,那得要多長的時日啊。”
“裴秀啊,裴秀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是想要為大族謀利嗎?”
裴秀當即就坐不住了。
若是過去,伱說我謀利我也就認了,可這次,我分明是已經站在整個天下的角度來考慮了,這還說我謀利?
怎么著,要一代降八級嗎?
父親是公,兒子直接貶為庶人??
你看各地的群臣反不反你吧!
裴秀深吸了一口氣,“侍中,并非是我有私,而是因為這樣的遞減是最合適的,您方才以鄉公舉例,大魏才有多少個鄉公呢?公爵大多給與宗室,您應當從侯來看,一個立下大功的縣侯,倘若子孫不曾建功,需要四代人成為五大夫,至五代丟爵,我認為是比較穩妥的。”
“雖說陛下威望極高,但是也不能如此使有功之士寒心啊”
鐘會下意識就要訓斥。
可不知為何,他又遲疑了一下。
眼前猛地閃過一個人來,仿佛凝視著自己嘆息。
裴秀看著鐘會的臉色從惱怒又逐漸恢復平靜。
“再改進一次,倒也不是讓你必須要寒功臣之心,但是也不能太過拖延,福澤三代,已是足矣,五代便有些太久遠了。”
裴秀無奈,但是他心里也知道,這已經是這位做出了讓步,否則,非得一代就斷。
“我回去再進行修改。”
“給你十五天的時日。”
“多謝侍中。”
“裴楷就先安排到我這里為郎吧。”
“唯!!”
裴秀垂頭喪氣的離開了此處。
劉淵親自將他送出去,隨即又回到了鐘會的身邊。
“老師,其實我覺得裴秀說的也有些道理,天下能做到縣侯的又能有幾個人呢?倘若是能做到這種地步,定然是立下了不世大功的,讓他們子孫能多得到賞賜,也沒有什么不妥當。”
鐘會瞥了他一眼,冷笑著說道:“富貴一旦長久,就會滋生出各種禍端。”
“第一代是人杰,第二代或許也能不錯,第三代便驕橫自負,再往后,那便是丟盡先祖的顏面,這不是庇護他們的后人,這是取禍之道啊。”
鐘會跟曹髦喝酒的時候,曾聽到曹髦以玩笑的方式說起了大族子弟進化論。
鐘會對此深以為然,只是,他覺得自己是第一代,他兄長才是第二代,因為他兄長繼承了父親的爵位,而他自己卻沒有他是屬于靠著自己的能力單獨開了一個爵位。
同樣的,曹髦也被鐘會認為是第一代,畢竟是第一個大一統之君。
鐘會瞥了沉思的劉淵一眼,“我聽聞,陸抗也收了個弟子也是陛下所安排的。”
“我兄長十五歲就擔任了官職,我二十歲就在尚書為郎,下次科舉,你非得參與,若是拿不到第一”
劉淵皺了皺眉頭,若是別的都還好,可這經典并非是自己的強項啊。
可他卻也不害怕。
名士豈能懼怕呢?
“定得第一!”
只要能通過前兩個考核,走到第三關,那就不怕拿不到第一,畢竟殿試不可能考經典,陛下肯定是考治國,論這個,劉淵自以為能吊打一百個張軌之流。
鐘會很快就出了門。
這爵位只是如今鐘會所負責的諸多事情里的一項而已。
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往西派遣使節團的事情。
鐘會已經找到了幾個合適的人選,雍涼那邊送來了幾個浮屠僧人,這些人是在西域多年,并且親自去過大月氏那邊。
他們作為向導和翻譯是絕對夠格了。
原先跟曹髦見過面的那位經學家,也是被找了過來,作為向導之一。
而在主使方面,鐘會直接越過了禮部,安排了人選。
鐘會覺得由諸葛緒前往是最合適的。
這出使月氏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這家伙原先在雍州犯下過錯,可以讓他將功補過,何況他懂經典,知外交,擅言辭,身份也不算卑微年紀不大也不小,能扛得住這路程。
自從諸葛誕病倒之后,諸葛家便有點走下坡路的意思,鐘會覺得,這廝是不敢不出全力的,這是他們能再度興起的好機會,若是能順利的完成這件事,重新打通往那邊的商路,或許他們家還有抬頭的機會。
否則,只要等諸葛誕一死,他們家就得迎來徹底的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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