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徹聲音沉重道:
“唐正,你知道嗎?選擇,便是歸途,你今日選擇了做男人,做英雄,便也是選擇了歸途。”
“在這個紅塵人世生活著,并非每一個人都是志士,也并非每個人都是斗士;有些人選擇茍活,有些人選擇硬剛。茍活的人往往能長命;但是硬剛的人,往往很快死去。”
“茍活,硬剛,與隨波逐流,是三種人生態度。”
“在和平時代,說不上誰對誰錯。”
“但是……”
方徹輕聲道:“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若是沒有那些硬剛的人,那么,茍活的人和隨波逐流的人,會更加的艱難!”
“雖然他們都死的早,但是他們才是這個大陸真正的脊梁!”
“茍活的人,和隨波逐流的人,其實他們都是在享受那些硬剛的人帶來的福利。有些時候,他們還看不起那些硬剛的人……認為他們是傻逼。多活幾天不好嘛?非要急著去送死?”
“不能怪他們不理解。因為他們人生觀不同。他們選擇了茍活,那么在他們看來,茍活才是正確的。哪怕是投降,哪怕是屈膝,哪怕是做狗,活著才有希望。”
“但是硬剛的人,寧可死,也不肯要那個活著的希望!這是兩種人。甚至,嚴格來算,應該說是兩種生靈。”
“抗爭的人不斷的死了,茍活的人始終在享受他們帶來的福利。”
“公平嗎?很不公平。但是有些事情,必須有人去做!”
“只有有人做了,那么這個世界才有希望,才會出現一批又一批硬剛的人!才能讓這個大陸的脊梁,不至于完全被砸斷!”
唐正迷惘道:“您說的話,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方徹淡淡的笑了:“不需要懂。做你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就好。茍活,沒多少人怪伱。硬剛,也沒多少人感謝你。”
唐正壯著膽子道:“方執事,其實按照您的修煉速度,您的天才,很快就能在武道有大成就;到那種時候,就算是趙長官,也奈何不得您。您為何……”
方徹有趣的笑了:“你是想說,干嘛不修煉到天下無敵再出來?”
“……算是這個意思吧。”
其實唐正想說的是,為什么你要硬剛趙長官呢?但是方徹刷的一下,就把話題扯到了天邊。
方徹輕笑搖頭:“躲在一個地方,一直修煉到天下無敵再出來……這便像是那些世外山門一樣了。不去看任何悲慘,也不去管任何是非,更沒有任何良心譴責對吧?女人被凌辱,不是我不管,而是我在沒有人煙的地方修煉。百姓被欺凌,不是我不管,而是我沒看到。無辜者被殘殺,不是我不管,而是我不在那里。等我天下無敵,一定出來拯救蒼生,對吧?哈哈哈哈……”
他譏誚的笑了一聲,道:“那種人,都不能算是人,只是山中一棵草!拯救蒼生?就憑他們?!天下無敵?就憑他們?!”
“哈哈哈哈……”
方徹的大笑聲,充滿了嘲諷。
良久,才微笑道:“等我們這些敢硬剛的人都死光死絕了……再去指望他們吧,哈哈哈……”
便在這時。
一個聲音淡淡的說道:“這位執事,莫非看不起我們山野閑人?”
方徹駐足。
只見路邊上,一個白衣人正臨風而立,背負長劍,站在那里。
此人身上白衣似乎是特殊材料所做,一塵不染,格外的白,而且看起來輕柔絲滑卻又不失厚重感。
頭上一個發髻,用一根白玉簪子挽住。兩綹黑發自然從臉頰兩邊垂下,三縷長髯。
劍眉鳳目,一臉清氣。
背負長劍露出來的劍柄,造型奇古。
渾身上下,自然而然有一種出塵脫俗的氣質。
便如是不屬于這個塵世間一般。
我來人間一游,隨時都能乘風歸去,杳無痕跡。
方徹早就看到了這個人。
而剛才那些話,自然也是有感而發。
因為只是看到這人,方徹心里就自然而然的冒出來四個字:世外門派。
便在這一刻。
唐正駭然發現,就在自己身前的方執事,居然就這么憑空不見了。
一種清晰的感覺就是:自己被隔絕在了某個世界之外。
唐正慌了:方執事呢?
而方徹也是同樣。
他只感覺眼前一花,就進入了一個特殊的空間,白霧翻卷翻騰,無邊無際。
而整個世界之中,卻只有兩個人。
自己和那個白衣人。
方徹立即想起了那天晚上,有人來送神性金屬的那晚上。
就是這樣。
走著路,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另一個世界里面去。
眼前這個白衣人,難道還是一位蓋世高手?
方徹心中凜然。
只聽那白衣人再次問了一遍:“這位執事,莫非看不起我們山野閑人?”
方徹淡淡道:“既然是山野閑人,何必在乎本執事看不看得起?看得起,又怎樣?看不起,又怎樣?”
白衣人瞇起了眼睛,淡淡道:“山野閑人,也有脾氣的。”
“既然是山野閑人,有什么資格對鎮守人間的執事有脾氣?”
方徹嗤的一聲,譏誚道:“這是到人間來采購了?還是來化緣了?或者是,山里缺什么別的東西了?”
他哈哈一笑,道:“總不能是為了屠魔衛道而來的吧?我不信!”
白衣人白玉一般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怫然道:“鎮守大殿執事,極少見這么沒有禮貌的!”
方徹淡淡道:“是么?但是世外門派的人,屠魔衛道的更少!”
他現在就在對方的領域里,可以說生死都在對方一念之間,但方徹心中毫無畏懼。
老子當年面對段夕陽的槍,都敢往上撲,你算什么東西!
不過就是個死。
說得好像誰害怕似的。
所以他言辭之間,寸步不讓!
針鋒相對。
白衣人淡淡道:“好大的膽子。”
方徹傲然道:“膽子不大,怎么直面世上風雨?”
白衣人默然,道:“不錯,你的確配得上這直面二字!”
他身子在濃霧中行走,淡淡道:“隨我來。”
濃郁霧氣隨著他前行,大海波浪一般翻涌又分開。
方徹跟在他身后,恍惚間,已經到了一座涼亭里。
涼亭在云海之間。
面前便是無盡云海波濤。
他轉頭,聲音卻變的平和,道:“小友貴姓?”
“方!方徹!”
“方執事。”
白衣人淡淡點頭,道:“本不想打攪,但剛才,聽方執事一番話,卻有幾分感觸,更有幾分不滿。所以便臨時起了妄念,與小友理論一番。”
方徹道:“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浪費在無聊的理論上。你要付錢!”
白衣人愕然,隨即道:“不知道方執事要什么價錢?”
方徹譏誚道:“與你理論的這段時間,我可以殺一個魔頭。”
白衣人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待我從這里離去,專門斬殺三個魔頭,來付方執事今日聊資。如何?”
“成交!”
方徹同樣負手而立,站在白衣人身邊,目光看著云海翻騰,淡淡道:“你想要聊什么?聊吧。看在你出了錢的份上,我陪你聊個痛快。”
白衣人微微一笑:“方執事真是快人快語。”
他沉吟了一下,道:“剛才方執事說了一段話。是這么說的……躲在一個地方……那種人,都不能算是人,只是山中一棵草!拯救蒼生?就憑他們?!天下無敵?就憑他們?!”
他竟然將方徹剛才說的一大段話,一字不少的復述出來。
出塵的臉上露出來淡淡的慍怒:“你這番話,意有所指。而且,是因為看到了我,才說出來的。”
“所以,吾便要來與你理論。”
方徹負手,淡淡從容:“你說。”
“正如你所料,吾乃是世外門派之人,一生之中,難得出幾次山門。”
白衣人道:“但是門派弟子,一批一批的出去,也是屠魔衛道,也是拯救蒼生,為何在你嘴里卻……”
“錯!”
不等他把話說完,方徹就直接打斷:“你這番說法,大錯特錯!”
“為何?”白衣人的目光凝注在方徹臉上。
“屠魔衛道,拯救蒼生?你們的門人弟子,不配用這八個字!”
方徹目光如箭,轉頭與白衣人的深邃目光對視,毫不讓步,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們那叫歷練!”
“所謂的屠魔衛道,拯救蒼生,只是你們的歷練。”
“通過歷練,提升戰斗經驗,提升修為感悟,提示心境修養,提升個人戰力,提升門派實力。”
方徹冷冷道:“而你們的門人弟子在歷練之后,是為了回到山里,更好的修煉。繼續坐在冰冷的石頭上,長年累月。”
“然后等他們修為到了瓶頸了,需要戰斗來突破了,于是再次出來,進行你們所謂的屠魔衛道!”
“這叫什么?”
方徹目光冷冽:“我不否認你們這種門派,做出過貢獻,也的確是在行為上來說,是屠魔衛道,但是你們的心,與頑石何異?”
“當你們歷練的差不多,哪怕整個天下還是生靈涂炭,哪怕整個世間已經民不聊生,你們也會立即毅然決然的回山而去!”
方徹露出一個譏嘲的笑容:“你們有什么資格說屠魔衛道拯救蒼生?!”
白衣人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世人,誰沒有私心?難道方執事你便半點私心沒有?難道方執事你這一生一世,便是只為了碧血丹心?”
方徹臉上露出來一抹莫名笑容,這一刻,他的眼神臉色,鐵血剛烈,風骨凜然。
一字字道:“你這句話,問對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