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徹遠遠看著這僵持的一幕。
終于沉不住氣。
“你們在這等我。”
他一個長身飛掠，就已經站在了東湖洲鎮守大殿門前。
正束手無策的大家紛紛驚喜叫起來：“是方巡查！”
“方隊長，您怎么來了？”
方徹微笑一下，站到了最高處，微笑道：“本不想出來，但是……看到這么僵持著，還是出來說幾句，大家不要嫌哈。”
隨即神色一正，輕聲道：“尋找了多年的父母在外面泣血呼喚，但分離了多年受盡了苦難的女兒就在里面卻不愿意出來……這是為什么，我相信，你們都能明白吧？”
他們比任何人都懂。
方巡查！
方隊長！
這三個詞，一張臉，將會銘刻在她們心里，到死，亦不能忘！
“我知道大家在擔心什么！”
“我不負責她們如何活下去，也不負責她們以后的歸宿；但是這世上的風言風語，我方徹，扛了！”
“這些女子都是我們解救出來的！既然如此，我將負責到底！”
方徹在高處深深鞠躬：“拜托大家了！”
“只要被我知道，皆以殺人罪論處！因為人言可畏，眾口鑠金！對于有過慘痛經歷的女孩子，人的舌頭，比大山還重。很容易被流言蜚語逼死！所以，我只要知道，便以殺人罪直接論處！讓他們知道，縱然是隨口的一句話，就足以葬送生命！包括別人的，也包括自己的！”
方徹這些話，是真正的給所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希望這個世界上，多一些善良。讓我不用揮動我的屠刀！”
“我為你們撐腰，也為可憐的女孩子們撐腰！”
“你們做好準備承受這一切了嗎？如果孩子被人罵一句，侮辱一句，指指點點一下，你們該如何？好不容易逃出魔窟的女孩子們，又該如何？”
正埋頭哽咽的少女們紛紛抬頭看來。
“自古以來沒有同樣的事情和規定出現，但是在今天，我方徹最新規定，并且負責將來執行，那就是：在這件事情上，以言獲罪！在我這里，執法！”
“發生這樣的凄慘事情，不僅是你們的不幸，也是我們守護者，鎮守者的失職！”
方徹挺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別的我管不了，但是……我在哪里，你們知道。你們也知道怎么找到我！”
“多謝方隊長！”
“這一次圍剿黑虎幫，同樣得到了一些銀兩，而鎮守大殿和東南總部在經過商議之后，盡最大的可能拿出來最多，其中有一部分以作為姑娘們的盤纏。”
“既然不會，面對就是問題！”
這張拯救自己出苦海，拯救自己出地獄，更給自己生活下去的希望的人！
方徹！
“更為天下人撐腰！”
方徹大聲道：“但是，你們會放棄嗎？！”
雖然她們自己感覺無顏見人，但是她們更想要牢牢記住這張臉。
“同時也是對各位的家庭，稍作補償。”
方徹用手捂住胸口，真切的說道：“這些……都是即將要面對的。伱們，是否已經在這里有了準備？”
“不會！”整齊的吶喊，帶著蓬勃的怒意與肯定。
“謝方巡查！”
“我明白不愿意出來的女孩子們怎么想，她們在恐懼什么；也明白正在尋找，正在等待的你們怎么想。”
“但是……此條法則同樣適用于你們。若是沒有人歧視沒有人嘲諷，你們卻因為別的緣故要搞別人來告訴我的話，同樣是殺人罪！以殺人罪論處！因為在我執法中，有死無傷！我判定，便是死！”
方徹拍拍自己胸口：“來找我！”
東湖洲鎮守大殿的人紛紛用尊敬的眼神看著這位年輕的巡查隊長，眼神中，是說不出的尊敬和欣賞！
“尋找是沒有終點的希望；但是找到卻成了一個痛苦的開始。而這個開始，就代表了無數的苦難！無數的冷眼！無數的嘲諷！也是無數的指指點點！”
因為，你若是逼得我無法活下去，我有撐腰的人！
我有可以足以致你于死命的人！
這就夠了！
“所以在這里我給大家一個承諾！”
這是強大的倚仗！也是從今后生活的最大底氣！
方徹送出去的不是這把屠刀，不是這個承諾，而是這個倚仗，這份底氣！
方徹說完，轉身進了大殿。
“所以你們誣告別人，也是殺人罪！”
只看到一張張布滿了滄桑的臉上，一行行淚水靜靜的流淌。
十幾萬人，一起沉默。
“我只問你們，這些年孩子們的遭遇，你們都懂，都知道，但是同樣的，更多的人，也都同樣知道，比如街坊，比如鄰居，比如……親戚，朋友，所有認識你們或者不認識你們的人，也都知道。”
“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人世間，這也是一個殘酷的人世間！殘酷的是遭遇，殘酷的更是人心！更殘酷的是以后長久的歲月！”
他們最擔心的事情，從此有了著落！
雖然遇到這種事情，他們未必會真的找方徹，但是在他們心里，卻永遠有了一根主心骨！
“但有指指點點，但有冷嘲熱諷，但有不公，但有不平……”
“怎么，不敢出去了？”
方徹露出陽光一般的笑臉看著姑娘們，道：“等待了這么久了，若是現在不敢出去……多可惜，多傷父母的心啊。”
眾位少女都是低下頭去，淚水滴滴。
在方徹這陽光般的面容面前，她們甚至感覺到了自慚形穢。
殘花敗柳之身，有何面目參見心中的男神。
“我知道你們想什么，也知道你們怕什么。”
方徹神秘的笑了笑，道：“這樣吧，我教你們一個辦法，一個以后面對風雨的辦法，讓你們在以后任何時候想起來，都能努力的活下去的辦法好不好。”
姑娘們都是震驚的抬頭：還有這種辦法？
方徹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甚至有些狡黠，這個笑容，就好像朋友之間惡作劇的在說悄悄話一樣。
平等而溫暖。
猛然撞進了少女們心里。
讓她們終此一生都忘不掉這個世上最溫暖的笑容。
只見方徹如此笑著，輕輕豎起一根手指頭在自己嘴邊，笑道：“第一句話就是……凡是有資格被抓走的，都是長得漂亮的。說句難聽的話，長得難看的那些，都沒資格被人抓走！”
這句話真是說的現實無比。
配合方徹現在賤兮兮的小表情，甚至有姑娘噗嗤一聲破涕為笑。隨即立即收斂。
不少女子也是臉上露出來怪異的表情，想要笑卻不好意思。
方徹繼續神秘兮兮的豎起來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句話便是……那種地獄一般的地方，我都活下來了，我這輩子還怕什么？還有什么比那種經歷更殘酷的嗎？”
全體靜默。
但是姑娘們眼中都在慢慢的閃光。
方徹依然是狡黠微笑著，道：“我剛才在外面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
“聽到了！”
這一次，姑娘們的回答聲音要大得多了。
方徹微笑著豎起第三根手指頭，道：“我方徹就是你們的主心骨，你們生活下去的底氣。就算世上所有人都看不起你們，但是還有我看的起。”
“所以我送你們的這第三句話，就是：誰敢欺負我侮辱我，你試試？我去東南總部找方徹，讓他直接殺了你們！讓你們明白，有些話是不能說的，說了就是一條命沒了！”
他道：“而且，這件事我最少要做一次，不做便是空話。做了就震懾天下。就看這一次，是誰倒霉先欺負你們中的誰誰了。”
這句話有點繞。
但是女孩子們很神奇的直接就聽懂了。
甚至有些都露出笑容。為了最后這一句‘是誰倒霉，先欺負你們中的誰’；都感覺到了一陣如釋重負。
是的，有方隊長在，欺負我們，真的是他們倒霉！
方徹說完這三句話，就放下手指。
但是所有女子依然癡癡的看著他的臉，他的手指剛才放著的地方。
方隊長豎起手指頭說話的這一幕……終生難忘，永不褪色！
方徹說完這三句，就站起來，溫柔的笑道：“那么現在，你們還害怕嗎？”
“……不怕了！”
聲音稀稀拉拉。
“要有勇氣，你們看看我，即日起與天下為敵，你們看我怕了嗎？來，我在重新問一次。”
方徹笑道：“還害怕嗎？”
“不怕了！”整齊劃一，清脆有力。
方徹哈哈一笑，指著外面道：“爹娘就在外面。他們已經尋找了你們太久太久，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你們雖然不敢出去，但是早晚也要出去。”
“……早點出去，讓他們，少受點罪吧！”
方徹站起身，一下子推開了大殿的門：“姑娘們！回家了！”
大門突然推開，陽光驟然照進來。
便如照進了心里。
這種感覺就像是，方巡查一出手……就給大家推開了一個新世界！
在方徹目光鼓勵下，終于大家開始向著光芒處前進。
腳步越來越快。
終于。
第一個女孩子走到了方徹跟前。
突然流著淚，鼓足了勇氣湊近了一些，聞了聞方徹身上的味道。隨后深深鞠躬，走出門去。
她本想要發自內心的抱一抱表達自己的感謝。
但是卻擔心自己污穢的身子臟了方巡查。所以只是聞了聞。
一個一個的女子，魚貫在挺拔直立的方徹面前經過，都是輕輕一聞，深深鞠躬，然后出門。
外面，已經傳來親人相見抱頭痛哭失聲的聲音：“……爹！娘……”
撕心裂肺。
越來越多的姑娘狂奔出去，外面的哭聲，也就越來越多。
最后一個姑娘終于壯著膽子，張開手輕輕抱了抱方徹，紅著臉退后，深深鞠躬，額頭幾乎到了地，聲如蚊蚋：“方巡查，我……我剛被抓進去，我還沒……我還是干凈的，請您……不要介意……”
方徹溫和微笑，真誠道：“我很高興，我會永遠記得，你的這一次抱我。”
少女低著頭，臉色紅如血：“…謝謝您……這是我畢生的榮耀……我也會一輩子記得。”
終于轉身，跨入了那一片燦爛的陽光中。
外面一片哭聲，但那是久別重逢的哭聲，那是希望的痛哭，也是痛苦悲哀最后的宣泄。
終于，還是找到了。
這些年的跋涉尋找，這些年的艱難苦楚的等待，都值了！
但是更多的人，都是在默默的看著，羨慕的看著已經團聚的人家。
他們的女兒不在這里面，他們還在繼續期待，繼續期盼，繼續……等待尋找！
找到家人的一千五百家，都在門口等待著。
他們想和方巡查告個別，無論如何，也要深深地鞠個躬，磕個頭，表示一下感謝。
到現在他們才知道，寶貝女兒出來，身上還帶著鎮守者發給的銀票。
而且數額雖然不大，卻也不算小。
雖然那都是查封的黑虎幫的，但是……這筆錢就算不拿出來分給這些苦命的女孩子誰又能說半句話？
但是鎮守者畢竟還是拿出來了。
他們都堅信，這便是方巡查的安排。
他們不知道巡查是多大官，只是樸素的認為：這就是我們的青天！
但他們等了許久，方徹并沒有出來。
里面出來一個人告訴他們：方巡查已經走了。
所有人都悵然若失。
他就像是高空明月，照亮了我們的前路，拯救了我們的人生之后，就這么飄然而去了……
出來的人告訴他們：“方巡查臨走時說了，他的承諾，永遠都有效。”
“方巡查還說，回去好好過日子。不要急著給女兒找婆家，先讓她們在家里安樂的休息生活恢復一段日子。”
“方巡查還說，請你們放心。也請你們相信，未來的日子，一定會更加美好。”
“方巡查還說，他就在巡查廳，第六隊。就算將來不在這里，他去了哪里，等你們真的有事情去找的時候，也會有人告訴你們。”
“他說，這么多年，你們也辛苦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好好生活，好好活著。”
“明后天陸續還有四千多位女子出來，還請沒有等到家人的，再多等兩天。”
所有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方徹站在東湖洲鎮守大殿高空。
看著下面的一家家帶著女兒離去。
也看著剩下的人還在癡癡等候，只感覺心中壓了一座山。
這種人間慘劇，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徹底消失？
這些喪盡天良的人渣，什么時候才能絕跡？
都是同樣的人類，都是相同的生活著，都是有自己的家庭兒女，都是母生父養，為何就能做得出來這種事？
東云玉秋云上風向東站在他身邊，看著下面依然是黑壓壓的不見減少的人群，都是輕輕嘆息。
“方老大，這幫人……找回自己女兒的幾率是多少？有多少會……永遠找不到了？”
東云玉問道。
“最低……十萬以上……是找不到了。永遠的，找不到了！”
方徹微微閉上了眼睛。
風向東憤慨到了極點的怒罵道：“這幫混蛋，就算是妓女，但是年紀大了，沒生意了，趕出去自生自滅也好啊？或者哪怕是有什么做工的地方，讓她們去做苦力，也總比直接殺了好吧？”
“那樣雖然也是殘酷，但是總是給人留了一線希望啊！”
方徹靜靜地道：“他們若是能這么想，這么做，那么他們就干脆不會做這種事情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殺了他們！這種喪盡天良的人渣，殺的越干凈越好！哪怕因此背上無邊殺孽，也在所不惜！”
四人沒有回巡查廳，而是直接又回了關押監獄。
這里已經是人滿為患。
趙山河竟然來了，此刻正站在門口，滿臉怒氣。
“怎地了？”
方徹問道。
“黑虎幫的幾個頭腦，死了。”
一個執事低聲道：“心脈缺了一塊。”
“不是早就知道他們是唯我正教的嗎？這有什么稀奇？”方徹問道。
“但是他們之前，是封印了所有修為的。五花大綁，連口中毒囊都被搜了出來，好幾天都沒死，偏偏今天死了。”
執事說的很含蓄。
方徹皺起了眉頭。
與風向東等人對望一眼。
心中同時冒出來兩個字：內奸！
而方徹更清晰的知道，這黑虎幫是唯我正教封家的下屬勢力，雖然微不足道，但是也有封家的人在主持。
而現在東南總部的掌舵人，是封云。
或許，與封云之間的對弈，現在就開始了。
他走進去，趙山河正在大發雷霆。
“查！一查到底！在我東南總部，還有內奸，丟不丟人！勞資無地自容！”
趙山河咆哮著。渾身殺氣騰騰。
周圍的人都是噤若寒蟬。
方徹上前行禮：“總長官。”
“方徹！”
趙山河神色和緩了一些，道：“你有什么看法？”
方徹傳音道：“總長官應該知道，這黑虎幫，乃是唯我正教封家的勢力。而現在唯我正教東南總部，是封云在掌舵。”
“東南，西南，正南，這三個方面，恐怕現在都是封云掌舵。”
“封云不可能在咱們這里沒有內奸的。這一次，只是逼得出手了一次而已。而唯我正教與我們戰斗多年，內奸早已經隱藏的嚴嚴實實。如此大張旗鼓的查，是絕對查不到什么的。”
方徹道：“所以，總長官您現在這么查，只是給對方機會。太騷亂了！”
趙山河嘆口氣，同樣傳音回來：“以你看如何？”
方徹道：“平息事件，將幾個罪魁禍首的尸體，剖開胸腹，露出缺失，懸尸示眾，證明為唯我正教魔徒，昭示天下。此其一。”
趙山河皺眉道：“這樣做……是不是太過？”
“這是穩定東南，同仇敵愾，怎么會過？死了就不是敵人了嗎？何必要在意他們的尸體？他們活著的時候，喪盡天良，拆散數十萬上百萬家庭流離失所，所作所為，惡貫滿盈，天怒人怨，罄竹難書。就這么輕輕一死了之？豈不是太便宜了？”
方徹驚奇的道：“如今，用一下他們的尸體，怎么了？唯我正教牛逼，來搶尸體啊！我們等著他們來！”
趙山河眼神一亮：“妙計！”
“搶尸體，他們不會來的。我只是這么說而已，活人他們尚且懶得救，怎么會來搶尸體？”
方徹立即又潑上一瓢冷水。
趙山河郁悶了：“你這……特么什么話都是你說了。”
“我的意思是，他們的尸體是最最直觀的證據，只要懸尸示眾，胸口缺失一眼就看到了。所以，民眾的憤怒，不滿，還有仇恨，折磨……都會轉移到唯我正教身上去！這樣，就從一方面，減輕了我們東南總部的壓力。而這只是第一步。”
方徹頭痛的詳細解釋。
他現在有點理解安若星。
伺候著趙山河這么個總長官，貌似不怎么輕松。
至少現在，對于趙山河這位總長官，簡單接觸這么多次來說，只看到了粗。并沒有看到粗中有細的樣子。
但方徹也明白，作為一部總長官，趙山河當然不止就這么兩把刷子。
這絕對是表象。
但具體內秀到什么地步…還沒看出來。
果然趙山河道：“第二呢？”
“第二便是我要看看審訊進度，到了什么地步，才會突然死了，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可供利用。”
方徹道。
趙山河點點頭，轉頭喊道：“衛長風！”
頓時監獄總長官跑步而來：“總長官。”
“我讓你封存的那些，給方巡查看。然后，負責審訊這幾個人的那幾個，也同時叫過來配合方巡查調查。記住，單獨叫。人死之后，審訊人員都各自隔離好了吧？”
“總長官放心，一切都沒問題。絕對不存在串供可能。”
“那就好。帶過來吧。”
趙山河隨即轉頭看方徹，道：“方巡查，還有第三嗎？”
“暫時沒有了。”
方徹道：“究竟有沒有后續，還需要我看過后再說。”
趙山河道：“既如此，方隊長就下令，將唯我正教魔徒懸尸示眾吧，并且下令剖開胸口這件事。”
方徹心中一震，抬頭。
看著趙山河。
果然那種所謂的‘粗’，是故意裝出來的。這就是一頭徹頭徹尾的老狐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