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
天帝的溫煦聲音傳來。
“大哥您說。”姜舒月微微低頭，尊敬道。
天帝看了看妹妹稍稍低著的頭，有些無奈，輕聲道：“這段時間，是我一生之中，思想波動最為巨大的一段時間。”
“離開了天宮，住在守護者總部，一種不同的環境，長久住下去。看著守護者總部的每一個人，每一天都忙的不可開交焦頭爛額……”
他頓了頓，沒有在這上面說下去，而是道：“跟咱們天宮，真的是大有不同。”
姜舒月道：“是的，咱們天宮悠然世外，與守護者當然是不同的。他們乃是以天下為己任，而我們，卻是獨善其身。”
“獨善其身么？”
天帝莫名意味的笑了兩聲，道：“也未必。”
“嗯？”
“不說這個，只是我思想發生了變化。”
天帝充滿了感慨的看著天邊云卷云舒，悠然吐了一口氣，道：“舒月……”
叫了妹妹名字，卻良久沒有說話。
姜舒月似乎預感到了什么，也不說話，就這么等待著，但是嬌軀卻多少有些緊繃起來。
一個溫暖的手落在自己腰間，是鬼長歌。
鬼長歌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將妻子摟在懷里。
靜靜地站在妻子身邊。
但這種無聲的溫暖，卻讓姜舒月的身體瞬間再次放松。
一顆心，也頓時安寧下來。
天帝轉頭，看著兩人的樣子，微笑了一下，姜舒月從哥哥眼睛里，竟然看出來‘徹底放心’的感覺，忍不住心中一動。
只聽天帝輕聲道：“當初你們倆的事……我是有私心的……”
鬼長歌皺眉，截口道：“大哥？”
“無妨。”
天帝揮揮手：“舒月不是小女孩了。”
鬼長歌蹙眉，不再說話。
姜舒月疑惑的看著自己哥哥和丈夫，不知道他倆在打什么啞謎。
天帝道：“當初，咱們天宮上一代……本意是想要讓舒月做天帝的，天宮第一個女子天帝，因為舒月的資質稟賦，的確比我好。”
“對舒月的各種培養，也都是在按照未來天帝的規格給予。而給我的就是稍弱一籌。”
“但當時舒月只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根本沒有那么多心機，雖然在天宮熏陶長大，但是畢竟不如我當時大了幾歲，自然是心機比妹妹多。”
天帝苦笑道：“按照正常競爭，只要是在天宮內部競爭，無論如何，我都爭不過舒月，便在那個時候，江湖上爆發了鬼長歌的事情。”
姜舒月愣住了。
鬼長歌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所以我就設置了一次出游，在那次溫泉……嗯，設置了你們兩個相遇。”
天帝輕聲道：“然后一步步，給你們制造巧合……最終，讓舒月嫁了出去。”
他看著天邊云，說完了這長長的一段話，然后轉回頭，看在姜舒月臉上。
看著妹妹的臉說道：“……其實，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哥哥，我為妹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
姜舒月身子輕輕地顫抖著。
如微風弱柳。
天帝說第一件事，姜舒月的臉就變了，隨著越說越多，姜舒月的臉，也就越來越是慘白。
但是……到了最后，臉色卻慢慢的變得平靜下來。
一直握著自己的手的那只溫暖的丈夫的手，似乎一直在給予自己無限的勇氣。
哪怕天寒地凍，但是，這只手依然穩定，溫暖！
終于，天帝說完了。
姜舒月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隱瞞了這么多年，如今卻又為何要說？”
天帝沉默了一下，道：“因為……你這次與我見面之后，回去青冥殿分離派系，然后你就要去化生紅塵了。”
他輕聲道：“所以，我想做一次好哥哥，真正的……好哥哥。”
他輕輕的嘆氣：“我知道這么多年你過得幸福，其實對當初的事情，早已經不介懷，或者你心中也從沒有權力欲望。但是這一次，不同。所以該知情的，你也必須要知情，或者，這也是我作為哥哥，真正為妹妹做的唯一一件事。”
姜舒月身子顫抖著，嘴唇幾乎沒有了血色，道：“大哥……”
眼淚終于刷刷的落了下來。
兩人都明白，天帝這話是什么意思，化生紅塵，散去所有修為，從頭開始，淬煉神魂，去經歷生離死別愛恨情仇。
這是武者的一次大冒險。也是一次巨大的關隘！
稍有不慎，便是真正的魂飛魄散；任何遺憾，都有可能造成不圓滿。
而天帝對妹妹人生的安排，幾乎便如提線木偶一般，這并不是幸福的結局就能說得過去的。
若是有一天突然想起來，尤其是化生紅塵結束，魂魄回歸的那一刻想起來，恐怕會造成劇烈震蕩。
而化生紅塵最后魂魄回歸的那一刻，是對兩世人生的所有事情一次融合總結！
到了那種時候，神識澄透，便如圣賢一般，姜舒月就算是平常再傻，在那種時候也會識破自己哥哥的所有布置。
那是重大靈魂沖擊！
“如今我已經知曉了。”
姜舒月突然感覺心中無比的輕松，她不是傻子，這些年里，也不是不想這些事情，但是，始終不愿意去懷疑自己的大哥。
因為那是自己唯一的親情。
天帝猶豫了一下，見到妹妹淚水不斷落下，卻定定看著自己。
手腕一翻，取出一塊白色絹巾，上前一步，輕輕為妹妹擦去淚水，輕聲道：“好好的去化生紅塵，什么都不要想，舒月，你這一生，是圓滿的。”
姜舒月遲疑的抬手，終于兩手輕輕抱住了哥哥的胳膊。
她用力地抱著，將自己的臉貼了上去。
輕聲道：“其實……哪怕你當時明說，我也會讓你。因為……你是我哥。”
天帝愣了一下，為妹妹擦淚的手停在空中。
“我這一生，是圓滿的。因為哥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我鋪墊幸福，雖然有你的打算，但是卻也從未傷害過我。”
姜舒月抱著自己哥哥的手臂，幸福的道：“哥，我走了。”
“嗯。”
天帝心中溫暖，點點頭。
卻見到姜舒月一用力，將眼淚鼻涕都擦在自己衣袖上，還狠狠擤了一下。
“呀！”
天帝本能的驚叫一聲：“臭丫頭！”
“哈哈哈哈哈……”
姜舒月卻早已經松手，小姑娘一般飛奔而去，窈窕的身影，充滿了活潑，在雪山之巔，就好像一個快樂的精靈：“哈哈哈哈……哥，我走了！”
一路手舞足蹈狂奔而去。
天帝看著妹妹離開，臉上忍不住露出來一抹笑容。
罵道：“沒大沒小。”
一邊，鬼長歌拱手：“大舅哥，我去追舒月。”
“去吧，照顧好她。”
天帝擦著胳膊上妹妹的鼻涕，道：“化生紅塵兇險萬分，你要看護好。”
“我明白。”
鬼長歌鄭重向著天帝躬身行禮：“大舅哥，今天多謝了！”
天帝愣了一下，皺眉怒道：“那是我妹妹！”
“哈哈哈……”
鬼長歌身子飄起，在空中行禮，隨后黑袍飄飛，身子旋轉轉身，隨即就化作了一道黑色利箭，向著妻子離去的方向追去。
等兩人都沒影了。
天帝才停下擦袖子的動作，有些悵然的看著妹妹離去的方向。
嘆口氣：“這輩子，第一次見她在我面前這么高興活潑……若是我能早點說，豈不是能享受兄妹真正的親情數千年？”
想了想，搖搖頭。
之前沒有天宮的危機的事情，也沒有東方三三的觸動，怎么可能說？
“人心啊，真是傻……”
天帝在原地流連了許久。
腦子里，全是妹妹的笑臉和那銀鈴一般的笑聲不斷地回響，從妹妹十五歲以后，再也沒有聽過，如今，終于再次聽到了。
良久之后，他才終于恢復了平靜。
就坐在這里，開始仔仔細細的思索東方三三說的每一句話。
不是他不想思考，而是昨日整整一夜，天帝都在想妹妹的事情，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費盡心機得到的天帝的位置，居然是一個死局之后……
這件事對天帝的沖擊實在是大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一萬多年的籌謀，連自己的妹妹也都在不斷地算計，到最后居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天帝甚至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一生籌謀一生錯，為誰辛苦為誰忙？
這種感覺真的難以形容，所以天帝才會做出來今天和妹妹坦誠說開的舉動。
而現在，他在考慮，三方天地的每一個細節。
的確，在下一次之前，所有三方天地的秘境試煉，都屬于唯我正教獨享。
這一次，東方三三真的能插進人手去？
如果是真的，那么天宮的覆滅，就真的進入了倒計時了。
這就是不用考慮的。
他皺著眉，每一句都思索了無數遍之后，包括東方三三當時說每一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
終于仰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隨即展開身法，白云一般飄起，向著守護者總部回去了。
結果半路上就接到了地尊的傳訊：“你人呢？”
天帝忍不住心中苦笑一聲：自己這次回去就是要去找地尊商量的，想不到地尊居然比自己還急。
居然已經開始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