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一閃。
寧在非還劍入鞘。
說話那人咽喉嗤嗤噴出血霧,頭腦丹田同時粉碎,兩眼中依然發出不可置信的目光,轟隆一聲倒下去。
鴉雀無聲。
其他九個人同時震怒,恐懼,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位主審官大人。
萬萬想不到,話說了還沒兩句,自己這邊一個身經百戰的高手就被殺了!
但總算還記得主審官大人‘再出聲、死!’的命令,只是憤怒的瞪大了眼睛。
方徹淡漠道:“本官剛才說的很明白,再出聲,死。既然這么說了,也不好意思食言而肥。所以,你們九個就在這站著!”
“若是還想要檢驗一下本官的命令,盡可以再試試。”
方徹森然目光從九人臉上滑過。
九個人都是閉緊了嘴巴,一臉憤怒。
“站直了!”
方徹呵斥一聲:“站不直!殺!”
九個人雖然滿臉都是憤怒,但是,都是刷的一聲站的筆直。
黑風來報:“大人,人已經聚齊!”
方徹起身,道:“過去看看。”
也不管站著的九人,直接轉身進入偏殿。
九個人臉上汗珠涔涔而落。
方徹進入偏殿,一看下面站著的人,立即下令:“所有通訊玉上交!”
“然后一個個查驗!”
“我看看,這緝捕處的人是怎么來的!有誰泄漏了消息!”
這句話一出來,頓時幾十個人臉色慘變。
“勾結別的部門,來打壓我們主審殿,真正是好一出內鬼的好戲!”
方徹看著收上來的通訊玉,淡淡道:“若是讓他們將人帶走了,我們主審殿以后如何立足?”
“若是我不讓他們帶走,主審殿將要面對多少攻訐?”
“只需要一天多的時間,我們審訊就能完畢。結果人剛抓到,后續手段就來了!”
“你們之中的某些人,就這么看不得主審殿好?”
“吃里扒外的東西!”
人群中。
還沒等查,已經有三十多人跪了下來:“我等有罪!”
“查!”
方徹親自主持。
一千多人查完,有五十一人往外通報了消息。
方徹臉色不變,一揮手,淡淡道:“推出去,斬了!”
一聲令下,五十一人被封了修為,都跪在地上拼命求饒。
這其中,甚至有剛剛出任務將守護者暗線抓回來的人三十多個。那位劉隊長,赫然就在其中。
此刻涕淚橫流,滿臉哀求。
“大人,看在我們出生入死的份上……”
方徹輕輕嘆息:“若是平常,我饒恕你們倒也無妨,但是你們此舉……是在刨主審殿的根子!”
“作為新近興起的權力部門,不知道整個教派有多少人在盯著。有些人是盯著這塊肥肉,有些人,是盯著這個桃子;有些人是不想要主審殿存在下去,有些人,是憤怒被搶了利益……”
“人還沒招齊,找麻煩的先來了。正當理由,卻能讓主審殿從此化作笑話。若是主審殿就這么交人,未來沒落乃是一定的結局。到時候,這一千多弟兄……未來全部葬送。”
方徹閉上眼睛:“我不想殺你們,但是你們……逼我太甚。也逼得主審殿太甚了!”
一千多人鴉雀無聲。
方徹沉默一下,道:“給他們一刻鐘時間,給家里留好東西,留好遺言。然后送他們上路。”
“大人仁慈!”
眾人整齊跪下。
方徹鐵著臉。
看著哭哭啼啼被押出去的眾人背影,方徹嘆口氣:“諸位,我不怕你們泄密,也不怕你們搞小動作。更不怕你們心懷鬼胎。對我來說,真的無所謂。”
“無非就是殺了換一批。”
“一批又一批的殺,進行大浪淘沙就是了。給我十萬人,我總能選出來真正屬于主審殿的一千多人。不就是殺九萬多人?”
方徹淡淡說道:“敢問諸位,我怕殺人嗎?”
眾人都是跪著,鴉雀無聲的聽著。
“你們若是想要在主審殿真正的混個前途,那就好好干。我這邊,不存在阿諛崗位,不存在馬屁官職,不存在請客送禮,不存在尸位素餐!”
“有能力的,我哪怕看不上你但是功勛不會少了你的。”
“沒能力的,也別抱怨功勛沒給你。”
“整個唯我正教教派,我夜魔敢說,咱們主審殿一切都是公平的!你們到別的地方試試?”
“一切都是透明的!連功勛,獎勵,薪水,福利,都是掛在墻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你們不珍惜,我也沒辦法。”
“但我也不在乎你們珍惜不珍惜,我甚至不在乎我手底下是誰!”
“想要搞動作,搞便是!別讓我發現,就可以,發現就是死!我這邊沒有毒龍鞭,也沒有關押你們的監獄。”
“或者獎勵上升,或者就是死路一條。”
“今晚上給你們一晚上考慮,想要退出的,調出的,害怕的,明日一早將報告交給黑風。我會立即安排人員來接替你的位置和工作。但是,只允許這么一次退出。”
“所以諸位,下去好好思考。”
“留下,未來可能會死在我手里。也有可能在這里功勛積累足夠飛黃騰達。走了,就不屬于我關心的事情了。”
“散了!”
方徹揮手,大踏步從人群中直接邁步走出去。
所過之處,整齊分開。
一直到主審官大人帶著寧護法走了許久,眾人還是靜默無聲。
默默地想事。
是的,唯我正教權力部門不少,但哪個部門不是充斥著大量的關系戶?
各種裙帶關系,各種低聲下氣拍馬屁還拍不好。
努力拼命一輩子幾百上千年依然原地踏步的還少嗎?哪個部門不存在千把的?
功勛夠了又怎樣,你有門路嗎?資歷夠了又如何?你有關系嗎?
如今在夜魔大人這里,完全憑自己本事,不僅是功勛,連升遷都是透明的!到了你該升官了,大家都能看得到。
然后你果然就升了。
如此公平的一個平臺,還苛求什么?
至于薪水,福利,資源……在別的部門發到手的是不是自己的還未必,怎么也要用一部分來打打關系啥的。
但是在主審殿,發到手多少就是多少。連一個子兒的損耗都沒有!偶爾聚餐還是夜魔大人出錢。
下屬們甚至都沒有付錢的機會。
所以……走?走是不可能走的。
這輩子有福氣才進來這個部門,還想走?瘋了吧?
至于那些被大人斬殺的,怎么滴?不該殺嗎?
吃著主審殿的,拿著主審殿的,在主審殿升官發財,結果出賣主審殿消息,讓主審殿被針對,被打壓,被挑釁……
殺了還冤枉嗎?
一點都不冤枉啊!
方徹寒著臉,負手走進大殿。
帶著一股凜冽的殺氣。
坐在寶座上,身子斜斜靠著靠背,一派舒適。
然后才抬起眼睛,看著站著筆直的九個人,淡淡道:“你們,是來干什么的?”
為首那人已經滿頭大汗:“稟報大人,乃是我們緝捕處聽說主審殿抓到了守護者暗線,所以上峰命令我們前來提人。”
“提人?提誰?提我嗎?”
方徹懶洋洋問道。
“不,不敢,是提那三個守護者臥底。”為首那人戰戰兢兢。
同伴的尸體還在腳下散發血腥味。
“到主審殿來提人?”
方徹半躺在寶座上,淡淡道:“你那位上峰是誰?”
“是文一品大人。”
“文一品啊……他腦子壞了吧?”
方徹淡淡道:“什么時候主審殿需要聽他文一品的了?怎么?文一品想要指揮我主審殿嗎?”
“不敢……文大人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緝捕那是我們的本職工作……”
“你們的本職?那你們怎么沒抓到?反而被我們抓到了?你們緝捕處這是瀆職知道么?嚴格來說,你們緝捕處,是負責緝捕的,懂嗎?我們主審殿,是負責審訊的,懂了沒?能認識字不?”
方徹淡淡的說道:“緝捕處居然到主審殿來提人過去審訊?這不是倒反天罡了嗎?”
九個人都不敢吭聲。
“人,是不會交給你們的。如今你們也來了,這個人我也殺了。”
方徹懶洋洋道:“你們給我帶幾句話回去給你們緝捕處的長官們。”
“是。卑職一定帶到。”
為首的人的汗水順著鼻尖往下淌。
“告訴那個文一品,問問他算什么東西!?再問問你們緝捕處,緝捕處算什么東西!”
方徹眼神清冷如刀,一字字道:“告訴你們上峰,別特么跟著別人瞎摻和,他摻和的起嗎?這里面水很深,告訴他,進來是要淹死的!”
“滾!”
方徹一聲冷喝,將人趕了出去。
九個人不敢有半句反駁,雖然被罵在臉上狗血淋頭,卻也只能受著。
將同伴尸體收拾了,走出去,卻正看到門口斬臺上,五十多人一臉絕望的跪在那邊。
旁邊,黑風手中舉著旗子。
厲聲喝道:“……擅自泄露主審殿消息,導致緝捕處上門欺壓,吃里扒外,罪不容赦!奉主審官大人之令……斬!”
斬字一出。
五十一把大刀同時落下!
五十一個人頭同時落地,鮮血迸射而出。
頓時血氣沖天而起。
緝捕處九個人呆若木雞。
這……這就殺了五十一個人?
泄密?
還有……什么叫做‘導致緝捕處上門欺壓’?
這到底是誰欺壓誰?
九個人滿腔的怒火悲憤在看到這一幕之后,頓時嚇得無影無蹤。
主審官大人的聲音從身后冷森森傳來:“這次,緝捕處害死了我們主審殿五十一個人!這個賬,我遲早也要去跟你們緝捕處算一算的!”
九個人面如土色。
幾乎便是抱頭鼠竄。
什么叫做我們害死的?你自己殺的好吧?
但是九個人心里都很清楚的就是一件事:咱們緝捕處,這一次真的是惹到了一個瘋子!
一個無法無天的瘋子!
這件事,還是趕緊回去匯報給大人吧。看看文大人怎么說。
但估計,后續指定是有的。這位夜魔大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件事也是明擺著的。
剛剛走出來主審殿大門,走在大街上。
就聽見天空中一聲大喝,便如驚雷炸響,正是寧在非的聲音。
“唯我正教總部神京,還有哪個部門想要找主審殿麻煩的?趕緊的!不敢來,你們就是狗!!”
我草了!
九個人一溜煙跑了。
瘋子瘋子!
來這么一趟,還能活著回去真是特么的祖宗保佑了……
太嚇人了!
主審殿。
方徹轉身:“寧護法,你來配合我審訊守護者。”
寧在非一臉菜色:老子已經是絕殺令背在身上的人了,真心不想要再審訊守護者了。
但是沒辦法,夜魔大人點名了。
只能跟著去。
孫無天鬼魅一般的現身,一臉疲憊。
“祖師回來了。”方徹恭敬地躬身行禮。
“滾!”
老魔頭根本沒有好臉色,沒好氣的踹了方徹一腳,順便看到寧在非也給了一腳。
“別在老子面前晃蕩!”
老魔頭氣哼哼的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這段時間被這個徒孫指揮的被累得夠嗆。
不僅身累,而且心累。
“總護法這段時間經常見不到人影,不知道在忙什么。”
寧在非道。
“是幫我查另外的事情。”
方徹充滿了感懷的說道:“他老人家很累啊,對我也真是沒的說。祖師是好人啊,這么大歲數,還為了我的事情奔走,我以后若是不好好孝順祖師,我夜魔還是個人嗎?”
寧在非差點想要一口唾沫噴在這張全是誠懇的臉上。
你這馬屁也拍的太明顯了吧。
以孫無天的修為,他雖然離開了,但是能聽不到?你分明就是對孫無天說的,不是跟我說的!
真惡心!
但是不得不說,孫無天就吃這一套。
在自己房間里的孫無天老臉上露出笑意,喃喃道:“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哼哼。不過這活兒是真的不好干……”
方徹帶著寧在非,來到關押三個守護者暗線的牢房。
只見三人身體都已經恢復。
連斷胳膊斷腿的,也都止了血,形成一個肉包。
每人單獨一個牢房,被牢牢看守著,防備自殺。
三人臉上都是從容自若,發著湛然之光,看著方徹和寧在非走進來,都是露出冷笑之意。
寧在非嘆口氣,傳音道:“看到了么,這三個家伙……跟之前那些家伙一樣,都是這種表情,對這種人,無論什么手段……都特么沒啥用。”
方徹點點頭。
來到牢房前,微笑道:“三位,住的可還習慣?”
“還成。”
中間一個虬髯大漢道:“若是有點酒就更好了。”
“那都是小事。”
方徹微笑道:“你們都知道我是誰吧?”
“夜魔唄。”
虬髯大漢哈哈一笑,道:“聞名已久了,夜魔教主。”
“賤名居然能被諸位得知,榮幸至極。”
方徹道:“不知道,我夜魔可有資格,邀請三位共醉一場?”
三人哈哈大笑:“求之不得!盡管來!”
虬髯大漢道:“不過,有句話要說的明白,夜魔你若是想要從我們口中得到什么,那就趁早熄了這份心思。”
方徹哈哈一笑,道:“只不過是單純聊聊天,喝喝酒。也算是先禮而后兵了,畢竟還要對各位動用大刑的。什么都不動,我也沒指望能從三位口中得到什么。”
隨即吩咐道:“去了鐐銬,打開門,擺酒席。”
“爽快!”
三人大笑。
方徹道:“寧護法,可愿意陪我與這三位守護者好好喝一場?”
寧在非笑道:“大人有此雅興,我自然奉陪。”
方徹道:“那還要寧護法用無邊神功隔離一下空間了。”
旁邊遠處,一個聲音道:“夜魔,你就不請我喝一杯?”
正是封家二爺封暖。
方徹哈哈一笑,道:“二爺想要過來喝,恐怕有點不方便,一會開喝,我讓寧護法給您送過去一席如何?”
那邊,封暖哈哈一笑,贊道:“懂事!”
封暖現在已經確定會出去的,方徹對這位封家二爺是有想法的,此刻給點吃喝,也算是提前結個善緣。
在寧在非操作之下,一個單獨的空間形成。
隨后方徹讓寧在非給封暖送過去兩個小菜,毫不吝嗇的給了一壇子酒。
封暖哈哈大笑:“竟然不是三個菜,夜魔,你可比我那個侄子大氣多了。”
“二爺這話說的我都不敢回答。”
方徹笑道:“你就悶聲吃你的吧。”
“好好好。”
封暖哈哈一笑,果然開始自斟自飲,居然還哼起了小調,似乎全家都被殺光的那種慘事,對他來說已經完全忘記。
方徹哈哈一笑,回到這邊。
寧在非空間之力籠罩過去。
頓時就將封暖和牢房隔絕在另一個空間。
守護者三人都已經去了鐐銬,衣衫整齊的盤膝坐在地上。
面前,方徹擺了十幾個菜,堆出來幾個大壇子的酒。
香味撲鼻。
方徹笑著回來坐下,面對三人平靜的目光,笑道:“三位不必顧忌,這酒里什么都沒有。只是說……縱然必須要對三位刑訊逼供,各種折磨,但不能否認,三位在我眼里,乃是好漢子。所以,趁著一切都還沒開始,一杯薄酒,致以敬意。”
“還有,我夜魔也在守護者大陸那邊混過許久,與你們守護者,也打過不少的交道。不得不說,來到神京之后,那種守護者大陸的氛圍,在這邊反而不多見。今日這一場酒局,也是我對過往的一種懷念。有勞三位作陪了。”
絡腮胡子淡淡的笑了笑:“夜魔大人有心了。守護者大陸與唯我正教神京,自然大不相同。神京齷齪骯臟,哪里比得上我守護者大陸山清水秀,風暖日和?差得遠了。”
方徹淡淡一笑:“三位遠離家鄉,跋涉萬里,卻要死在這里,不覺得遺憾么?”
“我等遠離家鄉死在這里,正是為了守護家鄉。”
絡腮胡子輕蔑的笑了笑:“有何遺憾可言?男子漢大丈夫,埋骨何必桑梓地?死在神京,正是死得其所,我等平生最大的榮耀,便是死在這里。”
方徹嘆息一聲:“我在想,用什么辦法,才能讓三位不死?”
“哈哈哈哈……”
虬髯大漢狂笑一聲,道:“對于死,我等甘之若飴。夜魔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我等既然到這邊來,便是做好了一切準備,夜魔你或者不知,這位天王簫大人是明白的,任何的迷魂之藥,任何的控魂搜魂,對我們現在來說,都已經無用。”
天王簫對方徹點點頭。
示意這三人在爆神丹后,這些東西的確已經沒用了。
絡腮胡子笑了笑,道:“所以,唯一還沒見識的,就是唯我正教的刑訊手段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說不定,就撐不住了呢哈哈哈……”
他笑的爽朗。
眉目之前,竟然有些期待。那種蔑視,那種生死置之度外的豪邁之氣,撲面而來。
另外兩人也都是臉上露出來微笑,從容灑脫,其中一人笑著說道:“但愿我不要給九爺丟了臉。否則,真是死了都無顏了。”
最后一人道:“斟酒斟酒,夜魔,不是我說,你這請客的,可不大夠格,居然還需要我們當客人的催促,真是……這禮數,你以后需得注意。”
這三人的從容灑脫,生死看淡的樣子,讓寧在非心里都在嘆氣。
再次遇到這種鋼鐵漢子。
上次就是這種。
自己情不自禁的就不想要折磨這種好漢子,所以干脆一掌鎮殺,今天可倒好,一下子三個。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這種人,別看嘴里一個勁兒在說沒自信,沒把握,丟了臉等等的這種話。
但是,你盡管放心就是。什么都不會說的。
寧在非甚至敢用自己性命打賭:就這三個人,你夜魔若是能從他們嘴里但凡掏出來任何一個有用的字。我寧在非當場表演倒立拉屎然后不落地接著吃!
“恕罪恕罪。”
方徹笑著,拿出來大酒杯,想了想收回去,換成了大碗。
這樣能喝的過癮些。
三人也不客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旁若無人。
兩手滿嘴,都是油光。
方徹端著酒碗,笑吟吟道:“三位,請。”
“好!”
三人端起酒碗,大口喝下。
方徹笑道:“不知道在下,可否能知道三位新酒友的真正名字?”
虬髯大漢道:“容易容易,我叫王大!”
“王二!”
“王三!”
三個毫無誠意的名字,但方徹本就沒報指望,舉起酒碗:“好名字,男兒生來便要為王;為了這三個名字干一杯。”
虬髯大漢哈哈一笑:“來!”
一碗酒下肚,虬髯大漢笑道:“不錯不錯,哪怕最終還是被折磨打死,能在被打之前,先吃喝一頓好的,也算是值了。”
方徹一邊斟酒一邊笑道:“三位什么都不能說,但來到這里幾年了總能說吧。”
“這個不是不能說,但我還真忘了。”
虬髯大漢有點尷尬,道:“來的時候,才是圣級修為……你倆還記得不?”
那自稱王二的翻個白眼道:“我來到這邊,反正是一百一十九年了。”
“那我比你早六年,一百二十五年。”
虬髯大漢頓時笑了笑,有些感慨道:“一百二十五年了呢。都沒回去過。”
另兩人苦笑一下,用肉堵住了自己的嘴。
“一百多年臥底,這一次敗在什么地方可知曉?”
“知道。”
虬髯大漢有些悵然,卻沒有怨恨,只是嘆息一聲:“我應該提前將他送走的。他情緒有些不穩,想家了。我能看得出來;此番,死在行俠仗義之下……呵呵。”
“有沒有想過,這樣死,有些不值?有些可笑了?”
方徹問道。
“除了有些不值,別的沒什么好說的。”
虬髯大漢淡淡道:“大家十二個人在這邊,相依為命。一人過失也就過失了,我們十二人共同承擔就是。好兄弟本就應該肝膽相照,生死與共。互相推諉埋怨,那就沒意思了。”
王二笑道:“不錯。縱然過失的代價是我們的性命,對我們來說,也算得上是解脫。更何況那混賬已經第一個戰死了。有什么氣憤的,等我們下去了找他算賬便是。若是在你們一眾魔頭們面前還要埋怨他,豈不是辜負了守護者這三個字?”
“守護者,本就也是互相守護的。這么多年,他為了我們不知道多少次出生入死,大家今日一起去,有什么好埋怨的。”
王三哂然道:“只是弟兄們這一次難免對不住東方軍師了,可惜了這一條線不能再發揮作用。是我們兄弟們失職了。”
王大道:“來來,咱們哥三個,遙敬九爺一杯,九爺,對不起了。”
三人竟然旁若無人相互碰杯,一飲而盡。
“敬我們大陸一杯。不能再守護大陸了,對不住了。”
“敬家鄉父母一杯。孩兒們不孝,再也不能給你們上墳了。說起來,這么多年了,還真的很少給二老墳前祭奠。你們生了我們這樣的兒子出來,也真是虧了。墳前連個香火都沒……”
“孩兒們出來闖蕩江湖想做個英雄,如今英雄是做成了,但可惜回不去了。”
“九泉之下,孩兒任打任罵便是!”
三人哈哈笑著,相互舉杯。
眼圈稍稍有些發紅。
但一股凜然之意,壯烈之氣,卻在這牢房中縱橫捭闔,幾欲沖天破云霄。
終于,虬髯大漢端起酒碗:“敬九位死去的兄弟一杯,莫愧疚,莫自責;我們無不值!無不甘!無埋怨!無怪罪!你們切莫走的太遠,等等我們,我們隨后就到!”
“我們替你們嘗嘗唯我正教的手段,下去和你們吹吹牛逼。”
“來生,還做兄弟!”
三人同時哈哈大笑,豪邁的舉杯,一飲而盡。
“痛快!”
方徹一直端著酒碗,微笑著看著。
這也是他現在利用職權唯一能做的事。
而且還拉上寧在非一起。
就算是雁南在這里也說不出什么。
“寧護法。”
方徹輕輕道:“你不敬一杯酒?”
寧在非哈哈一笑,道:“按道理說,你們三個修為這么低,我敬酒多少有些太給面子了。不過,看在你們這么義氣,都是好漢子份上,我寧在非敬你們一杯!”
三人整齊端起酒碗:“我們敬寧護法一杯,祝你早日死在東方軍師絕殺令下!”
“咳咳……”
寧在非嗆到了。
一臉無語。
我好心好意敬酒就換了個這?
但他也知道,這三人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現在乃是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罵,哪怕是段夕陽現在在這里,這三人也敢罵他祖宗。
所以,這三人居然到現在還沒開始罵自己的娘,就已經是看在夜魔這一桌酒菜的面子上了。
但這碗酒是不能喝了。喝了豈不就接了對方的祝福?
悻悻的放下酒碗,道:“真特么不給臉。”
王大嘿嘿一笑:“咱哥們想給你臉的時候,你才有臉,不想給你臉的時候,你天王簫又怎樣?你寧在非算個幾把?”
他充滿了惡意的看著寧在非,淡淡道:“我現在指著你的鼻子罵你娘,你都不敢殺我,你吹什么牛逼?”
“還有你夜魔,你算個什么幾把東西?你一滿手血腥的魔頭,有什么資格請我們喝酒?今日落到你們手里,聽你們擺布,才讓你有了這個機會,若是在外面,老子正眼都不看你!看在你拿來酒菜還不錯的份上,本不想罵你……但你特么的這張臉是真的讓人看不慣,這么丑,你爹是怎么日出來的?”
方徹知道,這三人這是喝酒喝夠了,感覺差不多了,開始故意的找死了。
反正我激怒你,你一巴掌拍死我,我就達到了目的。
你若不敢拍死我,老子一直罵,過癮的很。
方徹苦笑道:“三位,等到我給你們上刑訊手段的時候再罵可不可以?畢竟我今天也算是好心好意吧?雖然我是魔頭,但是,這酒菜也是真心實意的,而且我連套話都沒有吧?”
“最遲,吃完喝完再罵也有力氣不是?”
三人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道:“你這王八蛋說的也有道理。先吃先吃。”
“不得不說,雖然是個王八草的,但是這酒也對了老子胃口。”
“就先不罵這個幾把東西了,媽的,估計這也是最后一頓好飯了,真特奶奶滴,老子這么高貴的胃口,居然吃魔頭的飯食,我侮辱你了啊我的胃口。咕嘟咕嘟……哈……”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
口口聲聲不罵,口口聲聲在罵。
寧在非一臉黑線。
看著方徹。
傳音道:“早說這一套沒用吧,白白的挨一頓罵。”
方徹沉聲傳音:“這三個玩意兒也的確是嘴太臟了,我有些按耐不住。”
寧在非嚇了一跳,道:“你若是殺了他們,你也就完了。”
方徹嘆口氣:“本想混混,問點東西,誰想到這……”
“這幫死疙瘩每一個都這樣……”
寧在非表示理解:“沒辦法的事,他們自己都不想活了。”
眼看著三人說話越來越難聽,方徹忍不住笑了:“三位,這樣吧,我的本意的,也是想著諸位上路之前,本著對硬漢的尊重,所以送諸位一場酒。也算是為諸位踐行。”
“而你們也應該知道,現在無論你們怎么激怒我,我都不會殺的。”
方徹輕聲道:“在寧護法空間領域里面,你們也死不了。如此,我兩人就不相陪了。三位吃好,喝好。”
說著站起來,點點頭,微笑:“或許下次見面,就要動刑了。屆時,可以盡管罵我。告辭。”
和寧在非一起走了出去。
三人對望一眼,都是有些稍稍奇怪。
這個夜魔,還真的是好心好意招待一頓?唯我正教居然還能有這么懂事的人?
但是夜魔和天王簫卻是真的走了。
真的將這個私密的空間留給了三人。這是寧在非的領域,三人自然也不會說什么秘密。
天王簫先出去,方徹在后面慢了一步。
臨出去的時候嘴唇動了一下。
虬髯大漢眼中神色一震,瞬間低頭。
他耳朵里聽到了一句細如蚊蚋的傳音:“咬死刀平波。”
這五個字,讓他突然低下頭,鼻頭控制不住的一酸,眼中驀然涌出來兩股熱淚。
心中一片滾燙,直燙的五臟六腑,都暖洋洋一片。
剎那間,無限想哭的沖動。
但他終于忍住了。
端著酒碗,舉杯一飲而盡,目光恢復正常。
“這夜魔竟然真的走了。”
虬髯大漢淡淡笑了笑,道:“有趣,有趣。既如此,等被審訊的時候,就不罵他倆便是。”
他端起酒碗,有些懷念,道:“居然是守護者大陸的陳釀鐵血臺。倒也算是有心了。”
他站起來,舉碗感慨道:“兩位兄弟,這可能就是咱們最后一頓了。大哥此生,很榮幸認識你們,很榮幸結識你們,很榮幸與你們一起上路。此生已矣,這一碗酒,就告別這個紅塵人間了。”
腳下不著痕跡的寫了一個字,隨即擦去。
另兩人眼神似乎沒動,只是目光凝注了一下,隨即同時舉碗:“此生無悔無愧無憾!只恨對不住東方軍師,只恨不能看到覆滅唯我正教!”
三人相視一笑,盡是坦然,共同舉杯:“干杯!”
“這萬丈紅塵,我等兄弟……就此告辭了!”
三人一飲而盡。
然后便是默默的喝酒,吃肉,放開胸懷,大吃大喝,卻再也不說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