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忠又連斬數個不信邪的曹騎后。
隨著樂進沖過來的百騎看了看黃忠身后列陣而出的步卒,又看了看不遠處伏在地上用鮮血澆溉土地的將軍以及數位袍澤。
一群人面面相覷,最終選擇下馬投降。
有眼力勁兒的還撿起來那支長槊遞還給黃將軍。
隨后黃忠沉默不語,手執長槊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看著麾下士卒們大聲呼喝著要曹騎投降。
那些被巨石阻隔的騎兵反而陷入了進退不得的狀態。
一番猶豫后,有人上前請降,有人引馬退回襄陽城,并將樂進已然身死的消息傳了回去。
于是襄陽城的士氣猛然潰散到底。
黃忠則是在城外有條不紊的受降。
戰襄陽屬于是黃忠的自告奮勇,作為一個在此蹉跎十幾年的老將,襄陽城的優缺點他也是門清的。
前期以巨舟和水兵威懾襄陽城讓樂進不敢輕易出擊,隨后搶占先機封鎖山谷,襄陽之役基本上就贏了一半。
中間更有徐庶軍師出的各種主意,判斷以樂進的風格,只要黃忠以身作餌,樂進定然會不顧一切的突擊。
每一次的先登陷陣都是一次豪賭,那么賭輸一次也無可厚非。
至于晚上只在晚上動工制作的滾石溝塹什么的,不值一提。
黃忠騎在馬上北眺,關將軍和徐軍師都在血戰,但他現在卻暫時幫不上什么忙。
畢竟即使斬了樂進讓襄陽城群龍無首,但剩余的士卒依然是個大麻煩,故而短時間內這里他還是無法走開。
搖搖頭,隨即黃忠看向西邊,那堤壩,應該是六十里地外的山都吧?
襄陽城頭上的士卒已經愈發的肆無忌憚,畢竟將軍都已經出城了,誰能管束他們?
“將軍若是贏了,咱們回頭是不是就要去攻這樊城了?”
另一卒嗤笑一聲:
“往南不也是攻城?宜城當陽臨沮哪個都得攻,不過江陵應該是不用想了。”
“那這么說要是將軍敗了……”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過危險,雖是袍澤,但難免有那么兩個喜歡曲意逢迎拍馬屁的。
因而幾人連賭錢都沒什么興致了,拍拍屁股起身就要回營房。
也就在這時,下面有喧嘩聲響起,有人傾耳聽了一下,眉毛逐漸揚了起來:
“樂將軍死了?被那老將……哦不,被黃將軍斬了?”
士卒們彼此打量,眼神里帶上了一些說不明的味道。
他們雖不通曉大勢,但天天蹲在城頭看攻防,對于戰爭的嗅覺還是有的。
這襄樊戰場的局勢已經變得越來越大,三百多丈外的樊城已經不眠不休的攻了快三天,城墻下的尸體已經快鋪滿一層了。
誰都不想自己也變成其中的一員,樂進之死帶給他們的便是一張脫離這襄樊戰場的門票,畢竟劉皇叔有仁名,關將軍有義名,降了必然能活。
那如今……誰阻止他們獲取這生機,誰就是他們的敵人。
于是黃忠被襄陽城中驟然響起的喊殺聲嚇了一跳,但好在這喊殺聲來得快去得也快。
喊殺聲結束后,這群親眼見證了樊城陷落、巨舟之威、樊城死尸的曹兵們,零零星星的開始逃出襄陽,向黃忠請降。
而被襄陽曹兵們厭惡的樊城上,徐庶已經十分的疲憊了。
他和趙累的嗓子早已經喊啞,一身白袍也早已被臟污和血跡掛的看不出原本顏色。
徐庶唯一心疼的是這把寶劍因為殺敵崩出來幾個缺口。
除此之外,雖然身體愈發疲憊,但腦子反而愈加興奮。
在許都時他數次都感覺自己要腐爛掉了,于是學著侍弄花草,學著誦讀黃老,但最終都沒什么效果。
而如今徐庶再次找回來了暢快的感覺:
丈夫生亂世,當提三尺劍開太平,理應如此!
衣襟小兜一翻,徐庶將一塊蔗糖放于舌下,甜味炸開精神一振。
雖然這效果比起來一開始已經弱了不知多少倍,但徐庶依然興致盎然。
反手的一劍蕩開曹兵的刀鋒,旁邊有士卒補了一矛結果其性命,然后一腳將這個曹兵踹了下去。
雖然略有心疼這寶劍又多了一個豁口,但徐庶還是用劍擊鐵盾。
“鐺鐺鐺”三聲昭示著主帥還未倒,士氣小幅提升了一點。
而士卒們也沒力氣回應了,這時候每一分體力都無比寶貴。
徐庶拄劍心中思量,只要樂進開始動彈,那樊城就有救了,也不知道黃將軍情況如何了?
宛城下,張飛已經和帶來的二百巧匠將兩臺井闌立了起來。
靠著這東西,數十名弩兵將城墻上的曹軍壓得抬不起頭來,射的曹操心生絕望。
但很快他便看到,這立起來的臺子上雖然還有人在射箭,但后方能看到有一支兵馬整備之后,朝著北方行去。
“子廉又救我于危難之間!”
幾乎不需要思考,曹操就知道這支兵馬所為何事。
東西兩面的駐軍都已經不敢再抽調,因此能作為決勝兵馬唯有從鄴城調兵。
而城下僅有張飛,那關云長定是攜兵馬去應對曹洪曹子廉矣!
等了兩天沒有等來樂進的捷報,曹操已經略有絕望,而如今峰回路轉,一切都太過刺激。
堅持!曹操心中默念。
至于井闌的應對,命許褚從城中征調物資,在這面城墻上造更高的巨盾,只要能湊活用就行。
畢竟這又被關云長調走一軍,這張飛攻城的人馬也已經捉襟見肘。
與關羽一同離開的還有關平,他心中雀躍,但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一絲不茍的給父親念讀情報:
“斥候在東北方魯陽方向發現有曹軍,約三千騎,或為前軍。”
“主帥是誰?”
“不知。”
荊州方面的情報還好,再往北的情況確實匱乏,關羽也不以為意,點點頭知曉。
從宛城往北不過六十里就是西鄂,過了淯水就是博望。
關羽一時間倒是想起來舊事有點唏噓,沒想到這么幾年過去,還是要與曹軍在這里定勝負。
“將軍認為曹軍會在這里渡河?”關平問道。
宛城戰場在淯水西,曹軍從淯水東而來,只要想支援就必須要過河。
那么在何處過河就是一個問題了。
“博望往北,俱為大澤,不宜行軍。”
“博望往南,便是宛城,我等可兩軍合擊,阻其渡河。”
“故而必從博望而來,逼我等分兵他顧,如此方好強渡。”
關平心中細細數量,最終也覺得老爹說的很有道理。
不愧是父親!
關羽則面無表情,北上之前,徐庶已經拉著他將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做了個預案。
在江陵城中的那個沙盤房間里,兩人已經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故而對這類問題想的極為明白。
而如今唯一不知道的,便是這曹軍的主將到底是誰,有幾斤幾兩?
以及……元直安否?襄陽城克否?
襄陽城士卒意外的“嘩變”給黃忠提供了許多便利,面對徹底了無戰心的曹兵,黃忠也順利加快了自己接收降兵的進度。
在另外起了幾座營寨將降兵分開關押后,黃忠命馬良看守降兵,隨后自己帶了千余士卒趁著暮色西進。
對于這片土地,不需要沙盤,黃忠自己閉著眼都不會走丟。
往西二十余里便是隆中,再往西走,左邊是山右邊是河,地勢變得逐漸狹窄。
而在上方有一座小縣城名喚山都,要是黃忠和軍師所料不差的話……
果然,因為屯田被遷走百姓而破敗的山都重新熱鬧了起來,一支曹兵駐扎在此,旁邊人聲鼎沸,還在不斷加高堤壩。
堤壩的北面開了個小口,黃忠記得那邊還有個水澤,應當是將水引到了那里。
既如此就不需要再猶豫什么了,黃忠面無表情的抽出了長刀,帶領身后的士卒撲了上去。
夜色逐漸彌漫了上來,但樊城依然燈火通明,攻城還在繼續。
此時兩邊都已經是強弩之末,曹仁自己都帶隊沖擊了幾次,但樊城借著城高和弩箭托底,最終還是頑強的打退了一次次進攻。
而在又擊退了一次進攻之后,剛裝填好弩箭的趙累抬頭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但嗓子又干又啞,努力許久,最終也只是發出了一個短促的詞:
“黑色……”
徐庶抬頭看去,夜色中能看到一片更黑的東西從西面漫了過來。
而在近了之后,還能看清楚這黑色的東西映著火把的光芒,是水。
“水?”曹仁剛準備躺下就聽到親衛來報。
這幾日他同樣也不好受,亟待睡個好覺,但這個消息擊碎了他的打算。
“蔡瑁好狗賊!”休息不好的曹仁當即發火。
但隨即反應過來,派去截水的蔡瑁曉水事,不會犯如此低級錯誤,因此解釋唯有一個。
山都失守了,但曹仁想不明白:
“劉備哪里來的人手?”
但不管想不想的明白,曹仁更清楚另一件事:攻樊城終究是失敗了。
現在也沒有下雨,如果是前兩日,士卒完全可以被強令著繼續攻城,但現在任何一點微小的變化都會變成改變結果的因素。
而這場小洪水,便是如此。
攻城的士卒們很快退去,徐庶毫不猶豫拉著趙累一起睡了個久違的懶覺。
而第二日起來,站在城頭,徐庶已經重新恢復了活力,感嘆道:
“好一片澤國!”
上游漫下來的水并不多,只夠淹到腳背,但這些水足夠讓土地泥濘,讓士氣大跌。
徐庶笑的很開心:
“看來,樂進這個膽烈猛將,終歸還是不敵荊州老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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