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裴行儉。”
李世民哭笑不得:
“即使自己不親去,好歹也要遣人送上一程吧。”
蘇定方嘿嘿一笑,推測道:
“使團不過數十人,能平亂擒賊,甚至還能勒石稱功,可見功勞之大。”
這話說得蘇定方自己都頗為動心了。
相較之下,那波斯都督真是誰愛送誰送,反正不要攔著我回長安表功!
“將人從西域送至吐火羅,折返一趟徒耗半年。”
掃大街蘇定方搖搖頭,等你回來,皇帝也不可能單獨召見一次,可能早忘了你是誰了。
行吧,李世民表示理解。
畢竟這末代王室也就是借來用用掩人耳目罷了。
雖然亦贊嘆于這裴行儉的謀略,但李世民還是略有不解:
“安西四鎮無人乎?”
“西域偏遠,然位置緊要,故而更應有良卒鎮守才對。”
滅高昌之后有駐軍他是有印象的,而且若置安西四鎮,這四鎮當然應該是四軍鎮。
雖然這裴行儉計策值得夸贊,但難道不應該直接發四鎮之兵殄滅賊虜以震懾宵小才對?
此等手段為國惜力。
但,不是李世民的風格。
每當遇到疑問杜如晦就會簡略翻翻之前的記錄,此時綜合了一下做出了猜測:
“與高句麗連綿十三年戰爭,恐怕……”
怎么稱呼李治一時間讓杜如晦有點犯愁,最后含糊道:
“恐怕彼時天子為節約財賦,方撤安西四鎮之軍。”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只是稍一思索,想起來這個兒子對吐蕃瞻前顧后的態度,以及絲毫不明朗的行事風格,便知曉杜如晦這個猜測很有可能為真。
“這李治,當真不理智!”
長孫無忌在心里點了個贊,并思索:
今天有沒有辦法留在宮里吃個飯呢?
不要誤會,只是想和好外甥親近親近罷了。
而且,還得私下給陛下解釋一下什么叫做“長孫無忌弄權”。
此前他以為自己復出之路應該是相當順遂才對,但如今……
諧音之批評讓眾人哭笑不得,眾人當中唯有李世勣紅了臉。
已知高句麗把大唐打窮了。
且已知滅高句麗的乃是李世勣。
那么請問……
“高句麗之戰,其責在朕。”
看著李世勣的表情,李世民趕緊攬責:
“等之后親征平遼東,必然海陸并進,一戰而定,不使懋功愁困。”
李世勣張了張嘴巴,仿佛看到一個名垂青史的功績長了翅膀飛的越來越遠。
然后,“啪”的一下被陛下揮手奪走了。
安穩端坐的蘇定方此時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裴行儉的這種行為,泥涅師表示很難評,可能還有很多臟話要講。
對李治來說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驚喜了,因為此時的大唐實在是太缺帥才了。
667年,鎮守河西的蘇定方病死。
兩年后,李勣病逝。
隨后緊接著就是大非川之敗,吐蕃跳臉,西域諸胡蠢蠢欲動。
這種情況下裴行儉的出現讓李治臉上終于不那么難看。
于是就在裴行儉押著西突厥反賊回長安的同年,李治就馬不停蹄的把他派了出去。
因為東突厥又鬧騰了。
而這次,自恃名將在手的李治直接起了三十萬大軍交由裴行儉統帥。
此戰被《舊唐書》稱贊,出師之盛,未之有也。
但說實話,不管是衛青霍去病的大勝,還是貞觀年間的連滅數國,其實都能看出來一個要點:
打游牧民族,人多人少從來都不是決定性因素,士卒太多反而還有可能拖垮自己的后勤。
但好在裴行儉能力夠硬,將三十萬大軍指揮得井井有條,既保護了后勤,也壓迫了突厥的活動范圍,最終在黑山一戰而定。
此戰之后,后勤告急,且已經逐漸入冬,裴行儉不得已班師。
次年裴行儉又領一軍北征,此次用的則是離間計,東突厥的兩個造反頭子被裴行儉挑撥的反目,其中一個人迫不得已將家眷輜重留在金牙山,打算襲擊唐軍自證清白。
結果剛上路,金牙山的老家就被裴行儉偷襲了,兩個造反頭人徹底反目,分別寫信給裴行儉控訴對方,在得到裴行儉投降不殺人的承諾下,兩人分別向裴行儉投降。
這場東突厥的叛亂本該到此為止才對,但入朝表功時意外發生了。
宰相裴炎稱亂賊投降乃是因為程務挺作戰勇猛,且退路被回紇人占據,故而投降。
裴行儉何功之有?
李治的理智所剩不多,不加思考相信了宰相的說辭,并將兩個突厥頭人斬首示眾。
被除功的裴行儉長嘆,認為以后東突厥必然不可能再歸順唐朝了。
事實也如裴行儉所說,僅僅兩年過去,突厥再次叛亂,李治依然還是點了裴行儉的將。
只不過裴行儉這次不太給李治面子,領命之后不久就在家中病逝,享年六十四歲。
但亂子總得有人平吧?
于是已經被流放五年之久的薛仁貴被召回,再次掛帥。
六十九歲的薛仁貴奉命出征,在京城和病重的李治見了一面后就匆匆趕赴云州前線。
對于裴行儉的病逝,再次造反的東突厥是松了口氣的,本以為唐軍會一蹶不振,沒想新的統帥一見面沖的比他們突厥人還猛。
突厥人便遣人問話:來將可留姓名?
“薛仁貴!”
突厥人不相信:我們都聽說薛仁貴被流放后死在象州了,你扯淡呢?
于是薛仁貴再次單騎沖陣,到突厥陣前脫下兜鍪,這張臉讓突厥人頓時大驚失色,失卻戰心。
一些曾經隨著薛仁貴征討過回紇鐵勒的突厥人更是下馬便拜,拜完后直接撥馬而走,不愿也不敢與薛仁貴對戰。
看到突厥人士氣跌落谷底后,薛仁貴慢條斯理的重新戴好兜鍪,然后毫不客氣的領軍出擊。
此戰斬首萬余,俘虜三萬,得牛羊三萬頭,唐軍跟隨著薛仁貴追殺了數百里后方才戀戀不舍的回返。
對唐軍來說,這種“貞觀式”的大勝已經太久沒嘗到過了,我唐有神將如此,獠寇安敢叩邊?
但對晚年坎坷的薛仁貴來說,這場云州大捷不過是回光返照,大勝后不過半年就病死在前線。
這個曾經被李世民欽點,但沒用上的白袍神將,在高宗一朝發光發熱,并拖著老邁之軀奮不顧身為太宗高宗兩朝畫上了一個相對體面的句號。
聽聞自己的死訊,李世勣和蘇定方都很淡定。
如果覺得七十歲也算早逝的話,不妨看看陛下。
如果覺得病逝不算太好結局的話,不妨看看長孫無忌和侯君集。
兩個歷經隋末亂世的老將對此無比灑脫。
“功成名就,此生甚幸。”
蘇定方的感慨簡簡單單。
然后就又被李世勣上了一課:
“能一展所學,可為國開疆,為陛下除后患,為大唐誅獠賊。”
“此般功績皆賴陛下不棄,安敢居功?”
蘇定方忽然很想現在就出去,跟李世勣分別披甲打上一場,出出心頭的一口惡氣!
不過可惜李世民此時是沒空在乎這些言語的。
他只是感嘆了一句:
“三十萬大軍?”
其中內里感情相當復雜,他居然有點羨慕自己兒子了。
然后就是巨大的不解。
文臣武將,士卒國土都給伱留的明明白白的,怎么還能讓人蹬鼻子上臉的?
打個區區東突厥要亮三十萬大軍,那田地誰來種?封賞要發多少?又能起到多少震懾作用?
“對此獠屬,只需扶其親唐一脈,并以雷霆之威剿滅貳心者即可。”
“有何難?”
李世民不自覺搖搖頭:
“三十萬大軍盡出,人吃馬嚼皆為財賦,來時賊獠退避,回返則再行侵占,又有何用?”
就連房玄齡也是點頭贊同:
人多有啥用啊,等你離開人家不還是該干嘛干嘛。
能震懾蠢蠢欲動者,唯有獠賊的鮮血和頭顱!
而只需要想想三十萬人,房玄齡都不敢想需要支取多少財賦。
有這么些錢拿來干啥不好?
而且看這些老將遭遇和結局,眾人也算是看出來了,這位皇子治對于打仗似乎真的不太懂。
而對于這兩位老將,李世民摸著微微蜷曲的胡須沉思。
裴行儉看上去似乎是帥才,對軍略頗有心得。
但或許只是因為彼時年歲已高,老邁之軀使得此將不能縱騎踏陣。
畢竟這裴行儉的哥哥裴行儼可是出了名的猛將。
那趁其年歲不高,多加培養,說不得也是一位神將!
而薛仁貴就更別說了,李世民簡直越看越喜歡。
要不是其家道中落非顯貴,還需民部去查籍冊,他恨不得今晚就召進宮來指導箭法。
而同時,李世民也愈加鑒定此前的想法:
“唐之天子,可以不親征,但不能不懂軍陣。”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盲目指派,既靡費財賦,又損唐之威信,如何能行?”
法正一邊感慨這大唐神將真是厲害,六十九歲還能臨陣破敵。
一邊則是發出了疑問:
“我怎么覺得,這唐軍好似越來越不能打了?”
劉備換了個姿勢讓小腿輕松一點,肯定道:
“不如說是那貞觀時太過能打了。”
這裴行儉的戰績與打法雖依然厲害,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反觀初唐時,三千里奔襲追擊滅吐谷渾,三千騎雪夜突襲破東突厥。
這是人干的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