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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歲的張嶷從未有像現在這般快活過。
他本就出身貧寒,因豁達豪壯略有薄名,前年時愧領功曹之職。
如今逢亂世,漢室衰微至此,巴蜀外有曹野心勃勃,巴蜀內有劉璋不聞不問。
本以為做好功曹本分,護佑鄉里一方平安就已是萬幸,沒成想不過短短一年,劉皇叔便強勢取代了劉璋,益州開始走上了與此前完全不同的境地。
而且這位漢室宗親還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他的名字,毫不客氣提拔到身邊不說,還毫不吝嗇的點授領兵之道。
交州使者到來之后,吳懿更是力壓司馬主簿的意見,臨時擢升他為領軍別督。
以別督之職,領精銳由進乘道出益州,借道交州支援荊南,這便是吳懿交予張嶷的命令。
兵卒雖少,但這些皆是經歷了近一年南中平亂的精兵,張嶷已經別無所求。
而如今沖鋒在前,張嶷心中對劉皇叔也愈發感激。
此前的功曹之職,雖能護鄉里一方平安,但怎比得過沙場建功讓人熱血沸騰?
后方的吳巨爬上一個小山丘看的相當清楚。
那個此前看起來滿臉儒雅的張將軍,此刻在戰場上宛如一道鋒銳的箭矢直插敵陣,擋者皆死,將江東的陣線撕開了一道口子。
益州的兵卒跟隨在張嶷身后,將這道口子不斷擴大,并最終形成了席卷之勢。
“速速備飯食,以作犒勞!”吳巨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旁邊親衛區景提醒道:
“將軍,眼下勝負未分,不如讓健兒們備戰以作支援。”
吳巨輕松搖了搖頭:
“張將軍已大勝矣!”
戰場上也確實如吳巨所說。
被張嶷撕開的口子愈來愈大再難以彌合,益州兵有條不紊的彼此默契配合,可以說異常輕松的擊退了江東軍的反撲。
而在又一次擊退了垂死掙扎的江東士卒后,張嶷便看到有人怪叫一聲,丟掉了手中的兵器開始反身逃跑。
雖然眼疾手快的軍正反手就是一刀,但騷亂并未就此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不過是幾個呼吸間,潰逃之勢便席卷整個戰場,讓心中無望的士卒們茫然的反身,然后胡亂選擇一個方向開始逃竄。
張嶷開懷大笑,當即一揮手:
“擊鼓,追擊十里!”
荊南多山,潰逃的兵卒極易藏匿,而且這些潰卒若是意欲逃回江東非借助后方的舟船不可。
十里追擊足夠奪下這些戰船,只要令潰卒無法北歸,那么這支江東軍便算是吃下來了。
少頃,吳巨再次見到張嶷時,這個在戰場上先登敢死、嗜血猛攻的悍將已經重新變回了風度翩翩氣質儒雅的將軍。
于是吳巨心下不由得感嘆,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面上也愈發恭敬,殷勤的招呼張嶷落座后,吳巨也嘗試對戰局提出自己的建議:
“如今將軍大勝,江東一時半會兒定無法得知,不如抓緊時間休息以待江東援軍來襲。”
張嶷端起杯子嗅了一下,聞到酒味便重新放下,招手示意要了一杯茶水。
此時聞聽吳巨如此說,張嶷將茶水端到嘴邊的動作停了下來。
就這么保持著喝水的姿勢一番思索,張嶷問道:
“吳太守麾下可有善操船之士?”
“有!”
隨后吳巨凝神聽著張嶷的吩咐,最終神色間還是有一抹擔心:
“此策倒是可行,只是如此一來將軍操勞至此……”
張嶷將一口未動的茶水放回桌上,拱拱手道:
“有道是救人如救火,既如此便麻煩吳太守了。”
“某先去整備士卒,只待吳太守開船。”
說罷張嶷對著吳巨點頭致意然后便出了帳門,聽其大聲呼喊的動靜應該是在告知益州兵們接下來的打算。
看了看這位年輕將軍瀟灑的背影,再看了看一口未動的酒菜茶水,吳巨輕嘆一口氣,旋即也同樣下定決心。
年輕時候誰人沒有一個名將夢?干了!
半個時辰后益州軍便已重新整備完畢,在張嶷的命令下依次登上了從江東繳獲的戰船,隨后一個個在船艙中換好江東士卒的衣服后就地躺下,調整了一個熟悉的姿勢后便一個個進入夢鄉。
操船的是吳巨麾下的健卒,親眼看到益州軍的善戰后,這些平日跟山蠻土人們打的有來有回的蒼梧軍徹底服氣,乖乖放下了環首刀轉而老老實實的操船弄櫓,并且還下意識的輕手輕腳一點,以求讓船艙中的益州軍睡個好覺。
這支船隊順著深水河順流而下,不過半個時辰后就從營浦縣疾駛而過。
與吳巨僵持十數日之久的江東軍便是從營浦出發,每過江東軍便會返回營浦取糧草,因此守軍對戰船樣式熟悉得很,第一時間心里還犯嘀咕,昨日才取的糧草,今日怎么又來了?
但眼看著這這支船隊龐大的模樣,而且在營浦絲毫不停直奔下游,再遲鈍的守軍也嗅到了不一樣的消息:
“前線莫非敗了?”
“不可能!前兩日還與取糧草的袍澤閑談,說前線占優!”
“蒼梧郡守軍憊懶,怎可能大勝,且都無消息傳回?”
“眼下最要緊當送信泉陵,莫要為賊人所乘!”
營浦守軍議論紛紛,一時間一個個都好似無頭蒼蠅一般拿不出一個決定。
但事實上所有人也都知道,泉陵城在這深水河的下游,他們想要送信過去必須仰仗這條河。
可此時若是派小舟去送信,恐怕第一時間就要撞上那支船隊的屁股,栽倒在人家手里。
故而,雖然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但此刻對他們來說是切切實實的無計可施。
過了營浦后一百余里便是泉陵,此處也是零陵郡治所所在,深水河至此匯入湘水,然后一路奔騰向北最終匯入云夢澤,在荊南的干系十分重要。
太陽西陲時,熟睡的張嶷也被吳巨喚醒。
這位身上絲毫沒有貴氣的平民將軍起身出了船艙,此時泉陵儼然已經在望了。
張嶷回頭笑了下:
“是讓某來,還是太守自縛?”
此時吳巨反倒是一臉坦然:
“任憑將軍施為。”
眼看著吳巨一臉的大義凜然,張嶷倒是生出來幾分感動,抱拳笑道:
“既如此,某便不客氣了。”
不過片刻后,被用麻繩像是包粽子一樣捆縛起來的吳巨便知道,這張將軍是真的不客氣啊。
粗糲的麻繩在身上勒得很緊不說,張嶷還在他臉上端詳了一會兒,對著他臉頰和眉頭來了兩拳。
于是等到了泉陵城下時,吳巨臉上就已經腫脹了起來。
船隊很顯眼,雖然看起來是江東的沒錯,但出于戒備泉陵還是關上了城門。
張嶷扮作兵卒,與另一個機警的且有江東口音的士卒推搡著被綁縛的吳巨來到了泉陵城下。
不過還不待親卒講出背的滾瓜爛熟的臺詞,張嶷就聽到城墻上傳來一個張狂的聲音:
“吾乃孫侯帳下零陵上將軍邢道榮!汝等乃……吳太守?蒼梧郡失守了?”
張狂的聲音說到一半就變了腔調,顯得驚愕不已。
張嶷心中一突,此處竟有人識得吳巨?
不過親卒十分機警,當即也對道:
“不錯!孫將軍于營浦大破賊軍,就連賊軍首領也被孫將軍生擒!”
“還不快快打開城門,兄弟們船上皆是斬獲,要趕緊卸了糧草回去裝斬獲呢!”
城墻上旋即就陷入了沉默,似乎還能聽到這邢道榮和旁人的爭論聲。
很快城墻上便垂下來一個吊籃,此時也沒得選,張嶷和親卒只能押著吳巨上了吊籃,躲在船艙中的益州兵此刻都屏息凝神,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吊籃被守軍合力拽了上去,親卒第一時間便將手中的印信遞了上去。
這印信自然真的不能再真,畢竟乃是從那位孫將軍的尸體上搜出來的,唯一的麻煩就是洗干凈上面的血跡花了不少功夫。
印信勘驗無誤,泉陵的守將也不由得有點嘀咕:
“我怎么看汝頗為臉生……”
張嶷做好了隨時撲上去的準備。
關鍵時刻只聽一道聲音大咧咧道:
“這有啥稀奇的?吳太守練兵之能僅次于俺,孫將軍雖勝,但必是慘勝,將軍你熟知的那個說不定已經身首分家嘍。”
這應該就是那邢道榮了,張嶷凝神看去,只見此人身材略顯肥碩,一張圓臉上兩個如豆似的小眼正盯著吳巨看個不停。
“既如此……”那個守將覺得也是,雖總覺得有點不對,但也懶得多做計較:
“大軍不可入城,派百十人搬運斬獲即可。”
張嶷松了一口氣,如此便已足夠了,正要感謝等這將軍開城門呢,便眼看著這邢道榮自然的轉到了這守將身后,然后干凈利落的一刀砍在這守將脖子上。
橫生變故驚呆了所有人,然后張嶷就看到這邢道榮繼續一刀放翻了身邊的吳兵,同時還在大喊:
“兄弟們動手,殺吳狗,復零陵!”
城墻上喧鬧了起來,張嶷向來果斷,當即挑斷了吳巨身上的繩索,然后手持環首刀加入了戰局。
因為他眼看著那零陵上將軍在幾個吳兵的進攻下左支右絀,眼看就要身死了。
張嶷的加入宛如一道旋風,開始無情橫掃著城墻上羸弱的吳兵。
邢道榮緩了兩口氣,等心跳平復后恨恨道:“本將軍差點斬首三具,竟被搶也!”
守軍晚上的士氣本就不如白天高昂,更何況此時守將身死,而且身邊那些此前降服的荊州兵此刻也忽然對他們兵戎相見,一時間吳兵大亂。
借著騷亂,張嶷也帶領著吳巨和親卒順利殺到了城下,與反水的荊州兵合力放翻了城門守軍之后,泉陵的城門也被重新打開。
藏在船艙中的精練的益州軍有條不紊列陣,隨后以伍為單位殺入泉陵城支援他們的將軍。
而隨著這支精兵加入戰局,泉陵城也被迅速平定。
只不過讓張嶷哭笑不得的是,事后他詢問這邢道榮是如何識破苦肉計的時候,這零陵上將反倒是滿臉驚愕:
“這便是苦肉計?”
“不然你以詐降之法搏得江東信任是為何?”
“本將軍是詐降?”
張嶷頓時無語,等到再細細詢問才知道,這零陵上將軍壓根沒想那么多,只不過是想救吳巨罷了。
“玄德公治荊南用心,幾年間賦稅降了不少,本將軍和鄉里種地守城好了不少。”
邢道榮說起來此事滿臉的理所應當:
“結果這吳兵占了零陵后,第一時間便是要加稅,誰人不思玄德公?”
“至于這吳巨,俺們皆知,此乃玄德公舊友也,玄德公有恩于零陵,本上將軍自要報恩,使其不能落入江東之手。”
聞言張嶷也只能嘆息運氣使然了。
若是吳巨真被吳兵生擒至此,恐怕這邢道榮即便奮起,也只有跟吳巨一起被亂刀砍死這一條路。
而且這所謂的上將軍,沒玄德公一個正經封號,也似乎并不懂領兵作戰,其中有多少水分張嶷都不清楚,但其人終歸還是幫了大忙,于是張嶷也一臉鄭重拱拱手:
“若是見了玄德公,某必將此功告知玄德公。”
于是邢道榮便一臉喜滋滋的走了。
雖是深夜,但張嶷在船上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就好似精力盡復,此刻已經在拉著吳巨交代:
“形勢不等人,等天亮之后某還需依計劃北上,泉陵安危便托付于太守之手了。”
今夜的經歷已經足夠刺激,吳巨鄭重拱手:
“如今軍情緊急,但等將軍凱旋路過蒼梧時請一定歇息一番,好讓巨盡地主之誼。”
對泉陵吳巨倒不擔心,因為按照張嶷給的情報,那交州的公子還領了一軍從郁林方向攻入零陵以作響應。
而如今張嶷將軍兩戰連捷,零陵的江東軍已前所未有的衰弱,守之不成問題。
簡單客套一番,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這支益州兵就在張嶷的帶領下繼續上路。
繼續順流而下百余里,到了永昌之后這支隊伍棄船,走陸路直接北插至昭陵。
繼續行突襲之舉滅了此處的江東軍之后,三千余精兵擠一擠乘坐上了在昭陵繳獲的戰船。
昭陵旁邊就是資水,沿著這條河流繼續順流而下,張嶷打算去攻打益陽。
而益陽的北面,就是荊南中心,漢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