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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起身,在身后的那幅地圖上細細查看。
修長的手指從洛陽以東緩緩上移,最終在幽州點了點道:
“遼騎長驅指宋都城,可朝發夕至也。”
“不得幽州,宋祚難安。”
說起來此事,張飛與馬超皆正經了起來。
“三路取幽州,欲以巧勁而成大事,反不成也。”
張飛也踱過來,一雙手掌在地圖上比劃了兩下,最終在太行山脈上淺淺劃了一下道:
“山西之兵不足為懼也,或勝或敗或死或活,皆無損于河北局勢。”
“反倒是這河北,乃是可供騎兵縱橫電掣之地。
緩了緩,低頭思忖了一番繼續道:
“或,屯重兵結堅城,守望相助以使遼騎不可撼,傾兩三載之功步步為營,則幽州可下河北可平。”
“或,傾盡財賦入關中求良馬鑄精騎,步騎協同堅城為餌,滅遼精騎則攻守之勢自異也。”
張飛這番話并沒讓孔明覺得意外,笑瞇瞇揮著羽扇點頭以示嘉許。
倍感欣慰的是劉備,眼睜睜看著三弟從龐統破漢中平雍涼,數月前又只身平叛。
以往用兵急躁的他能說出“傾兩三載之功步步為營”,便可見此時三弟與那后世所說的鞭健兒生仇怨死醉酒的張飛愈發相去甚遠,怎能讓劉備不欣慰?
“或還不須如此麻煩。”
馬超也不甘人后,同樣在地圖上簡單丈量了一下他最熟悉的雍涼地區,以此對河北的大小有了一個概念,隨后從自己最熟悉的角度入手:
“這宋能以馬步兵推至這幽州跟前,可見突然之態。”
“搶據先機反倒欲為疑兵,乃下乘也,當于太行山隘置一軍大聲鼓噪以為疑兵,隨后大軍傾力全出。”
“傾全力于幽州,只要城破則河北能定。”
馬超這簡單粗暴但活用龐大兵力的打法也讓孔明頻頻點頭。
只不過這個讓士卒在山上大聲鼓噪作疑兵的手法怎么這么眼熟?
張飛不管那么多,直接問馬超:
“若幽州不能克呢?”
“怎么可能?”馬超大搖其頭:
“幽州自古為漢土,憑什么為那契丹人賣命?”
馬超自小就被罵雜胡,如今領軍后已沒人敢在他面前提這兩個字,但毫無疑問他對于漢兒的團結也是有所知曉的:
“重軍圍城,契丹若是猜忌城中漢兒,則守城人手捉襟見肘。”
“若不猜忌,只需內外聯結,幽州城則可一鼓而下。”
張飛沉默,雖然是這么個理兒,但他總覺得這其中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甘露殿中,那魏羽勸諫時引戾太子之事,情不自禁的讓眾臣想起來了如今的太子,嗯……還有那許久不見的潞國公。
侯君集的去向眾人隱隱都有猜測,因此也多有唏噓。
畢竟曾經陛下對這位秦王府故舊的看重,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無那般幺蛾子事兒,西域本該是潞國公大展拳腳之地。
而且李藥師這般年齡也不宜久駐西域,理論上侯君集是最適合作那將來的安西四鎮大都護的人選,但可惜……
至于李承乾嘛,如今不過才十二歲,秦王府舊臣也算是看著太子長大的,很難有什么苛責之言。
眾臣不敢說,但長孫皇后就無這般顧忌,她眼底有著一抹憂色,看著丈夫輕聲道:
“過兩日陛下不如抽出時間來指導承乾武藝如何?”
李世民還能說什么?當即也只能點頭答應。
但心中卻也平白對那趙二又添了兩分惡感:
怎么連個兒子都管教不好?
趙普的復出就如咱們此前所說,是出來給趙二擋槍子兒的。
事實上如今翻開史冊,對趙普一半的惡評也多集中在這“三度拜相”上。
就如此前所說,趙二一輩子不玩兒小的,要玩兒從來只玩兒大的。
僅用高粱河之戰與雍熙北伐兩役,就成功將宋朝的家底輸了個干干凈凈,此時的宋朝已無力再戰。
但此前趙二為了營造自己英明神武形象所提拔的一大批主戰派還在朝堂內,怎么辦呢?讓趙普來唄。
趙普拜相之后,宋廷之內主戰的如樞密副使趙昌言,有“陳三更”和“董半夜”美稱的陳象輿和董儼等人,或遭貶或外放。
北宋朝堂對契丹的態度由戰轉和,皆為趙普一力為之。
也是因此,靖康之恥后,南宋的文人對趙普便多有詬病,認為趙普的第三次拜相是宋朝的戰略失誤,北宋滅亡的恥辱,趙普也應該擔上三分功勞。
這更多的是南宋當時眼看國恥的激憤之言,畢竟內外交困的情況下趙二不管將誰擺在相位上,都是要做出休養生息暫且止戰的策略的。
而且早期趙普給趙大定的統一策略也是先南后北先易后難,而不是說平定南方咱們便就此龜縮了。
只能說某種方面來說趙普確實有夠倒霉,原本一起制定策略的趙大離奇離世,趙二又是個眼高手低的把家底敗了個精光。
南宋文人義士對趙普主和的策略洋洋灑灑恨不得批倒批臭,但對從根本上導致了高粱河大敗和雍熙北伐失利的趙二卻反倒選擇性失明。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雍熙北伐的主責是連個樞密使之職都沒的曹彬,怎么會是英明神武的太宗陛下呢?
另外除開主和這個策略不談,趙普第三次拜相的五年里也確確實實提拔了不少年輕人才。
呂蒙正、張齊賢、寇準、馮拯、王繼英等頗有贊譽的宰輔皆出自趙普的舉薦提拔,宋初頗有清名的硬骨頭文臣王禹偁也多受趙普禮遇。
因此可以這么說,趙普對北宋來說確實是做了不少實事的,無論如何都算得上一個干臣。
至于趙二呢?帶清時乾隆批其“有慚德”,簡單來說就是德行不行。
咱們的教員曾評其“不擇手段,急于登臺”,而且著重評價稱其“無能”。
并未肯定或否定燭影斧聲和金匱之盟真偽,更多著筆于趙二取皇位的急切之態。
不過相較而言,趙二自己還是挺看得開的,比如曾銳評二鳳:
“……見太宗所為,蓋好虛名者也。每為一事,必豫張聲勢……此豈自然乎!”
《太宗實錄》當中更是絲毫不落于人后,與臣下言談間認為自己功蓋秦皇、才逾漢武、德超唐宗,心態健康得出類拔萃。
另外對二鳳的評價上,趙二和自己六世孫完顏構很有共同語言:
“唐太宗……可謂賢君矣。然夸大而好名,雖聽言納諫,然不若漢文帝之至誠也。”
劉備:世宗皇帝才質高妙,外攘夷狄,內修法度,躬履仁義盡討不服,功德茂盛不能盡宣,雖有窮兵黷武之嫌,亦有輪臺悔詔,汝有何才?
張飛:乃太祖能居馬上而卻敵,汝這直敢上下唇亂動之輩又是何人?
馬超:若臨陣對壘,吾必斬汝。
李世民:呸!
裴行儉:俺也呸!
尉遲恭:馬孟起,汝涼州大馬能快過高粱驢車?
趙光義此時已經徹底蔫巴了下去,垂眼不敢看那幾位先人所書的文字。
尤其是那唐太宗簡簡單單一字,但不屑之意已道得淋漓盡致。
昭烈皇帝言語雖繁,但功過同言,這便已足夠讓他不敢多說了。
張飛罵的直白,但仔細想想其人說不定還真是先祖,畢竟同出涿郡,某種意義上也算同鄉。
而那馬超之言更是讓他略有心驚,尉遲恭相和的恥笑言語也更是讓他笑不出來。
若無今天事,眼看著那些只見于史冊上的名字嬉笑怒罵,他觀賞起來應當也饒有興趣才是。
但如今這般嬉笑怒罵皆沖著他而來,便讓他難以抑制的心中發苦。
此時殿中清凈了少許,讓趙匡清楚聽到了身后的垂泣之聲:
“臣慚也。”
趙匡嘆了口氣,也不回頭安慰,只是想了想便緩緩道:
“終歸是為宋做事,后輩亦不污汝名。”
隨即便振奮道:
“但如今,禁軍尚未損耗,當以江南之糧財圖北漢。”
“緩而行之,復克燕云于幽州,使華夏歸一也。”
趙匡仰頭看著光幕,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渴望,既為帝誰不想創一統之基業讓后世念?
且他不同于弟弟這般只會在嘴上耍功夫的,猶記得光幕所說趙普制定的“先南后北”便是十年前雪夜與趙普所議。
而這弟弟……看著已萎靡不振的趙光義,想想那被其空耗的禁軍,趙匡還是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若汝真有蓋秦皇漢武唐太宗之德,吾終則汝即又有何不可?”
趙匡義聞聽此言霍然抬頭,隨后撞上的便是兄長已經完全沒有溫度的目光:
“然后世所言真乃一語破的,汝無能也。”
此前腌臜怒罵趙光義皆受了,但此時聽聞兄長說他無能,一番熱血頓時沖到腦門,直想讓兄長明白一番什么叫匹夫一怒,他也是有血性的!
拖著斷腿,趙匡義咆哮著朝著兄長撲了過去,一拳結結實實打到了兄長的黑臉上。
只不過與趙匡義預想的兄長仰面栽倒受到大創牙齒崩飛的景象不同,坐在那里的趙宋官家巋然不動,被拳頭抵住的臉半分表情也無。
隨后他眼睜睜看著兄長抬起了右手,攥緊成拳,手肘后擺,隨即拳若奔雷,迎面而來。
趙光義感覺自己好似在空中轉了一圈,身體重新落在地上已好似不是自己,耳中嗡嗡作響,甜腥味的血液重新從口鼻爭先恐后涌了出來。
隨后昏昏沉沉間就聽到了兄長的聲音好似從云端傳來:
“步伐無力,出拳綿軟,連打人都不會的竟想御駕親征?”
停頓了一下,他模糊能感覺到兄長換了個方向在詢問:
“晉王犯上作亂,意欲行刺,爾等可看清楚了?”
于是趙光義方才被熱血充斥的腦袋,登時猶如冰水淋頭,四肢都有點輕微發抖起來。
隨后他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對于躺在地上半分動靜也無的晉王,趙匡和趙普都沒當回事兒。
趙普甚至還從內侍那兒拿過來紙筆,將方才所聽到的名字給一一記了下來。
這些人雖可能尋起來不易,且年齡上可能尚幼,但終歸是欲主戰之良材,即便不能采而用之,但留名單在手上,若是真的撞見也不至于心態更易錯過良材。
而且歸根結底,十年前定先南后北時已經說得清楚,此乃先易后難之策。
那契丹騎兵之鋒銳,太原之城高池深,趙普和趙匡皆對其再清楚不過。
如今即便有改弦易轍之機,但也須萬分謹慎才行。
甘露殿中,隔空啐了一口,李世民便再不將其放在心上。
說實話,若是后輩之英主如那朱八八等的評價,他必欣然受之,隨后根據其人所言矯言正行。
或是更加特殊如后世那開國之人,他也只會笑著承認,畢竟其人功勛皆可稱超凡也。
但這趙二和那完顏構?心底搖搖頭,半分放在心上的心思也無。
并且李世民心底隱隱猜測,這趙二若是真的復了燕云據了西域,恐怕圖名之行事將遠超自己。
但隨即便覺得自己多慮了,還圖什么燕云啊,先別被趙大打死吧。
不過雖然李世民已不在意,但尉遲恭長孫無忌等親臣皆頗為不忿,一個個歷數那趙二不當人子之處,轉瞬間反倒是讓殿內熱鬧了起來。
就連長孫皇后言語辛辣: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既不知人也不自知者,可謂蠢也。”
但隨即想到這乃是那宋的皇帝,長孫皇后也不禁嘆了口氣。
最終還是李世民笑著將此事按下:
“朕確不如漢文帝之志誠也,當以自勉。”
對此,甘露殿內也再無意見,皆拱手稱善。
馬超眼見這唐還有人一口叫出了自己表字,驚喜之余便是遺憾:
“若能與這唐之名將對酌論兵,飲酒演武,當為人生之快事。”
張飛趕忙點頭道:
“孟起所言,正合我心。”
大哥此前還說自己不過是想去湊熱鬧順便打那宋帝,怎么可能!俺老張也是有追求的。
不過此刻張飛所說,無論是龐統還是簡雍,皆面露期待。
如果可以的話別說那神乎其神的后世了,讓他們跟那盛唐的君臣碰碰面喝喝酒,就已經是難以想象的幸事了。
不然,爾后有機會多用文字交談往來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