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殿中,剛重新躺在躺椅上的趙匡被那金島之產出驚了一下。
對后世的這個重量單位他并不陌生,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見到這個單位是綴在金銀后面的。
按照此前趙普所說,禁軍當中的精兵覆滿甲,一什合重約一噸。
七十八噸那邊是七百八十個滿甲壯漢,再在腦海當中將這些軍卒換為黃金……
趙匡的呼吸也難免粗重了兩分。
開宋以來,勿說唐時帝王,哪怕相較于朱溫石敬瑭李存勖等妄稱帝者,他趙宋官家的生活都堪稱簡樸。
但另一方面,無論是汴梁當中興建的禮賢宅,還是被后世詬病的與民雜稅,亦或是從開國時設立的封樁庫,皆為聚財。
聚財不為己用,而是欲以用兵而平天下歸一統。
雖然最后皆敗于弟弟之手……想到這兒趙匡也難免有些牙癢癢。
十五年來一點點練出來的精兵良將有多少他再清楚不過。
封樁庫當中攢下來的余財有幾何他也門清。
結果呢?精兵良將,兩役而歿。封樁余財,兩世而枯。
河北未平,燕云未復,內亂四起,外戰不利,十五年之積蓄,盡給弟弟對文人借花獻佛之用,于那真宗去泰山刻寫丟人之名。
仰著頭的趙光義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殺氣,一扭頭對上兄長那漆黑的臉給嚇了一跳,小心道:
“兄長……那倭國無恥,于吾當是無罪才是。”
“呵……”
趙匡也懶得說詳細述說心中所想,只是冷笑:
“朕倒是想將你送入倭國弘揚佛法。”
“以你之能,說不得等我送海船臨島,便可不戰而下,令其納土歸降。”
空炅法師張了張嘴巴,一時間不好判斷兄長這是在夸自己呢?還是在損謫于他。
趙匡目光重新回到光幕上,此時心中所想唯有一事:
將封樁庫物盡其用令華夏一統,隨后開海路取金山治民,摘掉“弱宋”這個稱呼。
當時的刀伊入寇以及宋朝皇帝頻頻寫信入倭,加速了倭國的時代進程。
北宋時期的倭國的政治體制被稱作攝關政治,即攝政和關白的合稱。
攝政的意思自不用說,關白一詞出自《漢書》的“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后奏天子”一語,就是說當時任何事情都要先給霍光陳述或者告知,然后才能奏請皇帝。
唐朝時這個詞引入倭國,設一輔助總理倭王總理朝政之職,大約可比擬丞相一職。
而攝關政治說白了就是倭王失勢,國事盡委大姓,當時的大姓是藤原家,也稱攝關家。
彼時倭國整體類似西歐的封建莊園,大莊園套小莊園,上面又有官員、寺社層層庇護,藤原家站在這一套關系的頂點,倭國中央收入的一半都要進藤原家的腰包,是真真正正的富可敵國。
而藤原家的權力正統性來自于和皇室的姻親關系。
這套權利結構當中的問題也顯而易見:一旦藤原家誕生的女兒減少,或者族女和倭王之間生不出皇子,權利結構就會動搖。
結果就是大概在王安石變法的同時,藤原家的女兒遲遲無法誕下皇子,于是與藤原家沒有血緣關系的后三條倭王登基,在面對外部宋朝聯絡以及刀伊入寇的的情況下,開始了與藤原氏的激烈斗爭。
這也是當時倭國朝廷面對宋朝來信回信都要討論數年的原因,雙方打的腦門上都要冒火星子了。
而以上之所以說這么多,是因為最終的獲勝者既不是大姓,也不是倭王,而是倭王為了與大姓斗爭而提拔起來的武士階層。
差不多就是南宋岳飛被冤殺之后五年,倭國相繼爆發保元之亂和平治之亂,倭人平清盛集結武士階層大勝源氏建立平氏政權,壟斷所有高級職務。
武士階層最初來源于倭國因白江口之戰的慘敗,以及面對新羅依靠唐朝崛起的情況下,恐懼倭島被入侵故而效仿隋唐府兵制推行的軍團兵士制,但隨著土地兼并嚴重,這些軍團兵士很快無以為繼,逐漸演變成莊園主招募子弟、郎黨成立的私人武裝,是攝關政治的金字塔下比較基層的一環。
但隨著倭王和大姓的大打出手,這些最初的武士階層得到了倭王的橄欖枝,與大姓的從屬關系減弱。
這些最初的武士階層每個都是小莊園主,但又不像大姓那樣能夠在土地上攫取巨大的利益,同時有點小錢的情況下又異常需要更加平價的海外瓷器香料等來標榜自身,故而對開海貿易具有非常大的熱情。
于是最終以武士身份掌權的平清盛以強硬的姿態解除海禁,并推動宋倭之間貿易。
而在平清盛死后朝政再歸源氏,當時的源氏吸收了武士階層在鐮倉建幕府,此時的倭國已經察覺到了海洋貿易當中的巨大利益,一以貫之的推行了海貿政策。
后來的事情其實就簡單了,元朝雖然沒能征服日本,但也使得鐮倉幕府元氣大傷無力支付武士們的賞賜,破產的武士成了倭國不穩定因素,而因戰爭發財的武士又與幕府沒有從屬關系,最終迎來了戰國時代,中國的倭寇之患也就此開始。
這其中有一個小事。
元朝征倭遇臺風失敗,使得倭國的神國思想大興。
簡而言之就是認為老子天下第一,不管干什么都有上天庇佑。
與永樂帝同時期的室町幕府認為倭寇掠華乃是理所當然;明擺宗時期的豐臣秀吉認為倭國理所當然是萬國領袖;以及后來由此抱著理所當然的態度去侵朝鮮侵華夏。
以上皆來源于這個神國思想。
而這種思想最終一直到胖子和小男孩相繼在倭國本土爆炸,才終于結束。
明天子的臉上原本是滿不在乎的。
就如此前讀元史覺得那蒙元名拗口一般,這倭國什么體制家族階層之類的,聽起來也很是費力。
但除此之外,大略意思還是能懂的,就如說那武士崛起導致的戰國時代——
“不就是五代十國藩鎮之亂?”
“撮爾小國也敢稱戰國?”
明天子無語。
而再聽到那什么神國思想后簡直就要拍案而起:
“咱還以為那倭人頻頻遣使是貪圖我華夏物產,感其孤懸海外之貧瘠。”
“結果竟是認為這倭寇行事乃理所當然?”
“禽獸也就這樣子了!從我華夏學到的廉恥呢?那擺宗就任憑禽獸如此囂然?”
其中時間關系也很好梳理,那永樂帝標兒與咱相差至多也就二三十年。
在標兒執政時如此認為,那便是說在他洪武帝時這些倭人便是秉持如此想法了。
“與禽獸為鄰而不知,難怪此輩竟敢入華夏行侵略之舉,咱必不留此禍于子孫,讓這賊寇看看誰才是萬國領袖!”
“不過這胖子小男孩……”
如蘑菰蕈似的陰云在無垠大地上翻騰而起,打消了洪武帝的所有疑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