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云舸印象中，除了禁閉室刻骨銘心的一次，就是在產房外等過安念心的五個小時，此刻等待的煎熬也是他從未品咂過的另一種熬。
早上開始，一次次匯報都會讓他心驚肉跳，特訓隊分成甲乙丙三大隊。
第一批出發的是丙大隊的四十多人，他們分乘三艘鐵甲運兵船直抵目標區域。
“報告，丙大隊的第一小隊12人已到達浮標地區！”
第一批匯報開始，他的內心還有些不愿去指揮中心直面衛星的直播畫面，那里可以從俯視角度看到三隊的實時狀況。
萬一出了事，附近2千米外的軍艦來得及過去？海上直升機也許更快，但那些隊員來得及等么？他這樣想卻沒對鮑慶說出口。
對于這次求生演習，海軍和特訓教官組當然也是有各種聯合營救方案的，但都是發生重大事故后的援救行動，如金齒龍，刺鯊，甚至滄龍的襲擊。
至于其他海上殺手就只能坐視不理，因為前者威脅到整個團隊，如刺鯊和滄龍在三十分鐘內滅掉十人團隊也是很可能的，而其他的海上殺手最多一次殺死一到兩人。
齊司長對營救方案的最后定稿表示，團滅對于龍國是航天重大災難，但犧牲一兩人是代價，任何事都需要代價。
來到直播中心門口他卻沒進去，問鮑慶拿了一包煙說去抽會，讓人電話匯報，鮑慶看了他一眼默默點了點頭。
等到第三次電話匯報，是丙大隊第一小隊一組已經出艙的消息，他再也坐不住便大步走進大廳，里面有種異樣的沉靜，人人都屏住呼吸，沒人注意到他。
所有屏幕上都是風雨飄搖的海面和一些零落孤舟般的筏。
“有情況么？老鮑，老鮑！”
他碰了下鮑慶手臂。
“剛才鮑強聲被襲擊，現在落水了，不知道情況怎么樣，司寒煙已下海營救。”鮑慶眼睛死盯著左上角的屏幕。
“是什么生物襲擊？”
“他們判斷只是一起普通級別的威脅。”
“那么就不需要啟動營救行動嘍。”喬云舸說。
“是的，一旦啟動營救計劃，就意味著這隊演習失敗，全世界都在關注此次大會戰，王秘書長剛才還來電話特意囑咐我們務必戰勝困難，別丟我們龍國戰士的臉！”
鮑慶聲音壓低，很多事情涉及到機密。
這里有海軍，海軍軍官學院，特訓教官隊，還有國家指定的一批大媒體以及某些政要，大廳足有幾百人。
人心叵測，人言可畏。
這次任務一開始就已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靳副總統最終決定以此作為對世界宣傳手段，更允許龍國和世界各大媒體齊聚這里等待采訪。
訓練營地外圍攢動著各國記者，等待著被允許實地采訪，進行空中直播。
煎熬了好幾個小時后，大廳里首先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同士們，他，他們都回來了，都回來啦！”
大廳里爆發出雷動的歡呼，人們互相擁抱，連喬云舸都和鮑慶緊緊握手，仿佛是久別老友。
人潮向門外涌動，喬云舸隨著他們一起沖出指揮部，沙灘上站滿同事和已經回歸的隊友，他們都在等著最后一批隊員安全回歸。
一輪紅日垂落到海平面，紅色云海在天邊沉浮，晚霞映照下的是一片血色海平面。
人們屏氣凝神，默默等待。
第一個人驚呼起來，人們在海灘上開始跳躍，歡聲如雷。
天邊出現一架涂滿紅彩霞光的直升機仿佛天使般帶著希望自天盡處而來，隨后馬達聲從海浪聲中掙脫。
這是最美的畫面了！喬云舸默默地想。
原本喬云舸預測會有至少兩名隊員犧牲，十幾名隊員重傷。結果令人寬慰，雖然很多人經歷了一生中最驚險的過程，大多數人也都只有碰撞傷或擦傷，十幾個人輕傷。
只有重傷的兩名隊員在被緊急送往醫療船急救后，傷情也都已穩定。
喬云舸露出久違的笑顏。
喜悅沒持續多久，晚上鮑慶徑直來到宿舍，神情嚴肅。喬云舸思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云舸，事情不太妙！”
喬云舸在床上直起身，書也忘了放，他閑暇時候喜歡看一些武俠小說，“什么事？”
“我們的特訓時間又被縮短一個月！”鮑慶拉過椅子，重重坐到上面。
“什么？”
喬云舸沒敢相信自己耳朵，“別跳，跳也沒用，我們只有4個月了！”鮑慶看著喬云舸只苦笑。
“整個特訓時間只給我們5個月？這不扯淡嗎？試問哪個國家能做到！”喬云舸有些惱怒。
“有啊！隔壁那貨就先做了大調整，知道嗎他們只給了特訓隊4個月！然后1個月實操。他們鐵定要想先行升龍，你覺得上頭愿意落人一步嗎？”
鮑慶點上煙，房間里立刻飄滿嗆人煙味。
喬云舸思忖亞特人倒想得美，“他們是想先去火星？”
“很可能，聽可靠消息說，他們已經淘汰了近幾十個特訓隊員，也死了近八名隊員了！”鮑慶狠狠吸了口煙。
“他們人命這么不值錢？這是宇航員啊！”喬云舸慨嘆。
“你知道的，亞特這國本就是尊崇集體意識，個人服從集體。這種力量一旦發揮出來絕不可小覷啊！所以他們會早我們進入火星是極可能的！”鮑慶重重地摔下煙蒂，狠狠踩滅。
“而且，據上面的可靠情報說亞特人在海里訓練的慘烈程度遠超我們，我估計那些人就這么死的，只是他們完全封鎖對外消息，口風緊得很！”
亞特國對外的傳播一向嚴苛，整個國家就像個被濃霧遮罩的地方，只有龍國情報人員才能探查出一些資料。
“哪像我們還傻不愣登地到處宣揚，還請人來。”喬云舸說了半句，卻被鮑慶的眼色阻止了。
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鬧鐘的滴答聲，它是喬云舸每天提醒自己起床和休息的，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那我們的壓力更大了！”
他只能認，形勢逼人強，你不上自有人上，你不強自有人強。
“不是定好三國一起升龍嗎？”他還是很疑惑，明明上次國際星際研討會議，初步確定亞特國和蘇美爾帝國會和龍國一起行動。
“這不就是政治嘛？國際上的政治那就是女朋友的脾氣嘍，說變就變，你倒是指望亞特國守信？呵呵。”鮑慶新近認識了一位女友，聽說家境殷實長相可人。
喬云舸發覺自己還捧著本武林風云，他將其摔向墻邊，書本劈啪作響。
鮑慶抬頭望向他，“我們的計劃得全盤推翻，而且，”
喬云舸等了一會，沒見他繼續說，“而且什么？老鮑你能竹籃倒豆子痛快點嘛！”
“上面又提出了彼岸計劃。”鮑慶把航天基地對他們提出的新要求復述了一遍，喬云舸啞口無言。
這項計劃是讓宇航員在沒有救援也沒有救生筏的情況下回到岸邊。
根據要求，需要把宇航員們用船運到離岸10千米的地方，然后把模擬太空艙扔進海里，隊員必須第一時間打開模擬艙，并打開救生筏，用它劃到離岸2千米處，然后棄筏，在水下辨明方向，并在1小時之內返回海岸上的指定地點。
“簡直找死！”喬云舸憤懣道。
“明天最晚后天就要做出答復，盡快開始實施彼岸計劃！”
喬云舸沒說話，他直接撥打朗懷定的私人電話。鮑慶張了下嘴也終于沒阻止。
等了一會才接通，晚上10點，他也不管，氣咻咻地問，“朗總長您好，抱歉半夜打擾，我是喬云舸，想請教件事！”
朗懷定顯然沒睡，聲音中也沒帶一絲惱怒情緒，“喬艦吶，請說吧，我聽著。”畢竟這項計劃也由他參與制定，對下屬的反應朗懷定有準備。
喬云舸真想朝誰出這個主意的那個家伙臉上甩幾個耳刮子。
“彼岸計劃是真的嗎？”
“是的。”
“我們特訓教官組有權拒絕嗎？”喬云舸有些梗勁上頭，一股怒意遏制不住。
“不可以，這也是比我更高層面的意思，這點你應該明白，不僅是宇航任務也是政治任務，就像讓你們在5個月內完成特訓一樣。而且彼岸計劃是整個特訓計劃里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嗯，就這么說吧，這是考驗我們龍國戰士勇氣的項目！”朗懷定的口吻不容置疑。
喬云舸的怒火撞到一堵冰墻。
“什么勇氣項目？我不太理解。”
“喬艦，你我不是一兩天的交情了，以下我說的你得保密。是這樣，據可靠消息，某國已準備好先行登火星進行殖民計劃。”
喬云舸靜靜聽著。
“一旦他們的火星計劃被成功實施，那么還滯留在地球世界的我們就會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我們和他們之間不可避免會發生戰爭，一旦戰端開啟我們就面臨星際大戰。也就是說我們到時候面對的不僅是太空垃圾，神秘太空殺手，幽靈鬼船，還會有他們背靠火星基地的太空戰艦！你有多少勝算？”
一旦亞特國占據火星，龍國的戰艦哪里會有勝算，見喬云舸很認真在聽，朗懷定繼續說，“這些在外太空存在的每一件東西，你覺得是那些刺鯊或者什么滄龍這些海洋殺手能比的么？”
朗懷定的每個字都如一次重錘敲擊在喬云舸的神經上。
沒錯啊，哪怕是22米的滄龍又怎樣？
在長度430米最大直徑38米，重達18.5萬噸的太空戰艦面前就是個肉渣。某種程度上它們連高速飛行的太空垃圾都比不了，后者每秒幾百千米的速度瞬間就可摧毀一個太空艙，人體在它面前就是塊奶油。
但有點似乎不對，宇航員肯定不會只穿宇航服在外太空游弋的嘛，但他還是沒說出口，他能說什么呢？
接下來朗懷定闡述的還是那些鮑慶說過的，王秘書長代表的高層需要建立國家層次的防御陣地，這個陣地如今已經延展到月球層面，不久就會是火星的層面。
亞特國能給龍國的時間不多，現在也被逼著只能用人命來置換時間。
“我們要拿人命來置換龍國的生存空間！”朗總長強調。
對于彼岸計劃，朗懷定宣稱現在全球焦點都已關注此地的演練，既然全世界來看那就讓龍國拿出戰士的血氣好好讓它們看個夠，龍國絕不在氣勢上輸給任何一個國家。
既然某大國偷偷摸摸地搞軍事演習，他們就搞公開演習，至于這么做的好處他沒說，喬云舸知道這就是政治。
朗懷定知道鮑慶也在，當即三人又開了次電話會議。
最后，朗懷定也做出了相應讓步，1派遣多架直升運輸機在上方跟隨，讓遇到危險的隊員隨時撤離，2特訓隊員可以自己選擇是否參加這次彼岸計劃。
這此彼岸計劃成為一個加分項目，可以由隊員自有選擇參加或不參加。特訓隊員們整個特訓期共有100分，在各個項目完成后如果能達到80分就會成為合格宇航員。但這個項目可以額外增加10分，完全是因為勇氣。這是宇航司臨時給予他們考核的勇氣項目。不參加者不減分，參加者一律加5分，能完成者加10分。
掛了電話，探看窗外東方欲曉，已是凌晨三點多。
“早點休息吧，明天，哦應該是今天上午9點，是一場硬仗！”鮑慶拍拍喬云舸的肩膀，明燈下大家都擁有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
不知道彼岸計劃會不會在特訓隊員們中引起強烈反彈，甚至一片反對，龍國輿論會有什么樣的反響，各大媒體會怎么報道。
一想到這些記者就讓人頭痛！他們的鉆營功夫和不懈地挖掘新聞的能力令人咋舌，好幾次他回家探親和妻女出去都會被那些狗仔隊死死盯住，攪得飯都沒吃好。
這次行動聽說要讓全球媒體介入，那更好玩了，到時候營地里這種人就會像野草一樣蔓延，如水滲透進每個毛孔，肯定要影響到隊員們士氣，不行，得想想辦法。
怎么與特訓組溝通，怎么安撫隊員......
他腦子里都是一團團爛事。
真是乞丐命貴人心！他嘆了口氣還是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