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有點兒冷了啊……”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辛勤的打工人里昂便爬了起來,打著哈欠走在了上班的路上。
等被深秋的冷風迎頭吹了一通,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兒后,里昂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把安娜織的大圍巾再饒了一圈,隨即不自覺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玫蘭妮提出的那個問題,他最終并沒有給出答案,而是含混著講了些你大了就懂了之類的話,勉強糊弄了過去。
即便哪怕和玫蘭妮講了,才幾歲的她也不一定能聽明白,但對于清理局跟異常物這些“另一個世界”的消息,普通人知道得越少就越不容易撞見,所以自然還是能瞞就瞞。
不過,玫蘭妮的問題雖然到此結束,但似乎也并不是全無意義,最起碼它為里昂解答了一個小小的疑惑——局長到底失去了什么。
……
按照唯物主義靈魂給出的情報,擁有無憶之愛這項異常物的人,必定會在“父母之愛、子女之愛、伴侶之愛”三項中失去一項。
現在看來的話,她失去的應該是來自子女的愛,而從她昨天的表現來看,應該又是十分喜歡小孩子的。
畢竟自己家住的老兵巷雖然不屬于貧民窟,但也不是什么好位置,周圍除了吵鬧臟污的各種公司,就是一座關押了不少重刑犯的監獄,居民的數量本來就不多,孩子就更少了,自然也不會有賣糖果的小商店。
所以她給玫蘭妮她們買的那種用彩紙包著的奶糖,要去四五條街外的百貨公司才有得賣,而她愿意走這么遠的路,去給兩個才剛見面的小孩兒買糖吃,自然不會是討厭小孩子的人。
嗯……對于特別喜歡孩子的人來說,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也就算了,如果有了孩子之后,還會不斷被自己的孩子忘掉,沒準還真是挺殘酷的一件事。
有些同情地搖了搖頭后,里昂剛準備加快步子趕往清理局,然后帶上黑山羊,去拜訪那名疑似身懷“異常”的護士,但卻被一陣甜膩的焦香留住了腳步。
裝著板凳和臺子的手推車、巨大的錫制熱水鍋爐和銅龍頭、泛著紅亮焰光的炭火爐、幾組鋸木架拼出來的矮桌凳……
在盈滿鼻腔的咖啡香氣中,一處被舊帆布牢牢包裹著的、不會遭到深秋寒風侵擾的、泛著融融暖意的小小空間,赫然撞入了他的眼簾。
咖啡攤啊……
望了望在這灰蒙蒙的寒冷清晨里,顯得格外誘人的溫暖小攤,里昂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猶豫再三后,還是敗在了那誘人的甜香之下,縮著身子走進了帳篷的范圍,找了張靠里的桌子坐下。
“老板,一杯咖啡,兩片薄面包。”
“好嘞!”
取出一只斷了把手的杯子,手腳利落地抖入咖啡粉,接著用抹布包著手,擰開冒著白煙的銅龍頭倒進熱水,三指捏起攪拌棒唰唰轉了兩下,一杯熱氣騰騰的黑色液體便被擺到了里昂面前。
“客人,‘兩薄’要刷黃油嗎?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我這里也有火腿片,早上出攤前剛炸的,還熱乎著。”
“額……加火腿片要多少錢?貴不貴?”
“不貴不貴,便宜的很!”
在黑乎乎的圍裙上擦了擦手后,年紀看上去五十出頭的老板憨厚地笑了下,舉起了一根黑黝黝的手指頭。
“不加火腿片一個銅輪,加的話總共兩個銅輪!”
兩個銅輪……加一片兒火腿就要另收一銅輪?你怎么不去搶?我去百貨公司買一整只也才不到一銀輪好嗎!
無語地看了眼這名貌似憨厚,實則奸詐得不行的咖啡攤老板,里昂不由得撇嘴道:
“火腿就算了,面包刷黃油就可以……記得刷厚點兒!”
“好嘞!”
額外加項推銷失敗,老板憨厚的臉上也沒見失望,而是笑呵呵地取出一條長吐司,唰唰兩刀切下了精薄精薄的兩片,用給皮鞋打油都嫌小的刷子沾了兩下,便扔到炭爐上面的石板上烤了起來。
日……這生意讓你做的,可太尼瑪扣了。
望著那兩枚放進蘭X牛肉面里都嫌薄的面包片,里昂的心里不由得大呼上當,知道自己怕是碰見了宰人的高手。
但畢竟來都來了,而且也舍不得這小攤里燒得很旺的爐火,他最終還是沒有提出異議,而是捧起熱騰騰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啜飲了一小口。
唔……真好啊……感覺跟活過來了一樣……
隨著手被杯子燙暖,空蕩蕩的胃也被咖啡焐熱,里昂不由得愜意地瞇了瞇眼睛,而死奸商老板也適時地將“蘭X面包片”送了上來。
“客人,您的餐上齊了,承惠一銅輪。”
看了看小碟子里幾乎“透亮”的面包片,里昂最終雖然老老實實掏了錢,但心里終究還是有些不滿,忍不住開口嘲諷了一句道:
“老板,您切面包的刀法這么利落,想必一定賺得不少吧?”
“呵呵,還湊合吧,勉強糊個口而已。”
估計像里昂這樣說怪話的客人不在少數,老板被嘲諷了也不生氣,而是憨笑著指了指身后的爐子,笑呵呵地道:
“您看我家的爐子,燒的可都是最好的炭火,而且一直都在填料,保證不管什么時候來客,沖出來的咖啡都是最熱乎的,這炭火錢也都是成本啊!”
這話倒是沒錯……不過憑你一張火腿片賣一銅輪的臉皮,再加上那堪比蘭X大師傅的切面包手藝,炭火上多花的那點兒錢,怕是扭頭就能翻著倍賺回去了,絕對沒少賺你的。
“不怕實話跟您說,像您這樣去市政區上班的早客,最看重的其實真不是那點兒實惠,而是實打實的溫度。”
似乎想把里昂發展成熟客,見他似乎對自己的話不以為意,老板便又伸手朝街對面指了指,耐心地解釋道:
“我這兒的咖啡可能不夠甜也不夠濃,但溫度絕對是最好的,而且爐火也是燒得最旺的,一直能熱到帳篷外邊兒去。
甚至為了方便您暖手的時候別被燙到,我這兒連杯子都用的加厚的陶瓷杯,而不是只能捧一下就得燙得放下來的薄鐵杯子,保證您別管怎么來,都能從里到外地暖著離開。
不然您看,那邊兒那么多攤子,為啥就我這兒人最多呢?那是因為我賣您的可遠不止這一杯咖啡,還有一份寒冷早晨里的溫暖,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哦,對了,我跟您講的這些,您可別往外說啊!”
似乎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些話泄露了不少“商業機密”,面帶憨相的老板連忙擺著手,神情靦腆地道:
“這小咖啡攤子,未來我還準備傳給我女兒的,這樣不管她在外過得怎么樣,回家都能有個營生,要是連這些竅門兒都讓別人學去了,那她可就有麻煩啦!”
“……”
我信你個鬼!伱這么精明的人,能什么都隨便跟人講?
別的不說,你這咖啡可一點兒都不甜,但我剛才可是順著甜香味兒來的,所以你那鍋里肯定還有門道,我要真學你這么干的話,怕不是要賠得當褲子!
嘖……不過話說回來,雖然賣東西摳門得要死,但畢竟也用了這么多心思,那這錢確實活該你賺!
被咖啡攤老板這套主打附加值的生意經干麻了,里昂不由得心悅誠服地給他豎了豎大拇指,隨即快速吃完面包喝光咖啡,便起身朝著清理局的方向匆匆離開。
而就在他離開沒多久后,一名穿著職業套裙的娃娃臉女孩兒,便順著滿街的甜香氣一路找了過來。
見到滿臉憨厚的咖啡攤老板后,女孩兒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由一亮,急忙噠噠噠地跑了過來,扯住老板埋怨道:
“爸!你身體才剛好,怎么又偷著來出攤兒了?媽發現之后都氣壞了啊!”
“哼!老子出個攤兒,她有什么可氣的?”
聽到娃娃臉女孩兒的話后,剛剛和藹憨厚的老板鼻子一扭,化身不講道理的倔老頭,沒好氣地反問道:
“咋?你也看不上我這小攤子?我跟你說,當初要不是靠這小咖啡攤兒,咱們一家三口早特么餓死了,咱家還能有今天?”
“哎呀!沒人看不起你的小攤兒!但你非要今天擺嗎?”
看著面前突然鬧起了別扭的爹,娃娃臉女孩兒無奈地道:
“咱家的燃氣公司管道裂了,才剛賠出去一大筆錢,結果水力公司也出了事兒,正是麻煩的時候。
媽氣得是你在這時候還亂跑,不緊著處理公司的事兒,居然大早上跑出來擺攤兒……”
“有什么好處理的?該賺的賺,該賠的賠!瞎耍什么心思?還有,我一天才來出兩個小時的攤兒都要管?公司沒了我就不能轉了嗎?”
咖啡攤兒老板聞言頓時更氣了,吹胡子瞪眼地道:
“再說了,當初我就講過,這些市政工程就不該碰!
雖然做這些賺錢快還穩定,基本每年都有一大筆入賬,但問題主事兒的權利它就不在咱手里,最后什么樣只能建議不能決定,這能行?
老子從一開始就知道,按那幫孫子辦事兒的風格,早晚特么得出事兒!不如繼續老老實實地干咱家的百貨公司,雖然風險大而且利潤薄,但起碼自己能盯著,出了事兒也好解決。
偏你媽她倔!非說靠咱家的名氣,人家辦事兒多少要收斂一點兒,愣是一門心思的往里鉆,我拉都拉不住!
結果呢?那幫孫子為了省點兒過濾錢,把踏馬排污河的糞水直接往公共水管里灌!搞得全王都治拉肚子的藥賣到脫銷!他們收斂個**!***簡直臉都不要了!”
罵罵咧咧地嘟囔了幾句后,見太陽出來后溫度慢慢上來,客人也差不多沒了,咖啡攤老板抬手叩上爐子,悶滅了炭火收好帳篷布,推著小車帶著女兒氣呼呼地走了,一邊走一邊繼續詢問道:
“燃氣管道裂了的事兒怎么樣了,有好好跟人家道歉,然后給賠償了嗎?”
“給啦給啦!就是有一家人好像不太想要,說是沒受什么大傷,替他們付完包扎的費用就行了。”
“他們不要是他的事兒,但咱家的公司出了問題,賠償肯定要給到位……對了,那家人叫什么?”
“姓有點兒記不太清了……啊!萊恩!對!里昂·萊恩!是個雖然沒什么錢,但一直笑得很溫和,對妹妹也特別溫柔的好人!”
……
“你問我們局里的新人?他叫里昂,里昂·萊恩。”
除了咖啡攤父女之外,此時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在談論著里昂的情況。
“萊恩?”
聽到這個有些熟悉的姓氏,金鏡里的小個子女人眨了眨眼,猛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海綿蛋糕,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獅心公爵家的人?你不是很討厭貴族嗎?為什么會收他進你們處女局?”
“只是姓氏一樣而已,實際上是兩個詞。”
簡單解釋了一下里昂的姓氏后,看著金鏡里放下蛋糕,嚼起了酥皮塔的女人,紅發局長不由得皺眉道:
“你問他干什么?想挖人?”
“倒是有點兒這個想法。”
毫不避諱地承認了自己的打算后,穿著黑白蘿裙的小個子女人拿起一枚果仁蛋糕圈兒,舔了舔上面甜膩膩的杏仁粉,隨即笑嘻嘻地道:
“我看了你上報的檔案,這可是位格比大惡魔還高的強制獲取情報能力,用好了可是很了不得的,哪個局長又能不惦記呢?”
“……”
看了看鏡子里閨蜜陡然瞇起的眼睛,小個子女人啊嗚一口吃掉蛋糕圈,接著又拿起了一小張油茶煎餅,一邊往上面刷草莓果醬,一邊開口解釋道:
“不過你放心,我這次真不是為了挖他,而是想跟他做個小小的交易……那個醫院院長的異常物取出來了嗎?”
原來如此……你是惦記上那件吸收病人的異常物了么?
看了看金鏡上扒拉著糞球的獅子雕紋后,紅發局長略一思忖,眼底頓時閃過一抹了然之色。
貝芙麗所在的獅子局的轄區內,有座被失控浸染者占據的港口,附近十余座村鎮里的近萬名居民,都被強行賦予了某種無法根除的疫疾,只要那名失控浸染者死亡,所有人都會一同死去。
雖然獅子局的人反應得足夠快,及時將港口封鎖,沒有釀成更大的麻煩,但實在拿綁架了近萬民眾的失控浸染者沒什么辦法,又不好為了這種中等規模的事件動用底牌,只好暫時對其聽之任之。
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被里昂擊斃的醫院院長的能力是吸收病人,恰好正是那名失控浸染者的克星,而按照清理局的規矩,完成了清理任務的人,有優先申領提取出來的異常物的權力。
所以她今天突然通過天球鏡聯系自己,并不是想久違地聯絡一下閨蜜之間的感情,而是想和自己事先通個氣兒,讓里昂別跟她搶這件異常物……
盯著金鏡里又開始吃奶酪布丁的好姐妹看了一眼后,紅發局長眨了眨嬌俏的狐貍眼,面色有些為難地道:
“這個……我明白這東西對你很重要,但里昂他在清理過程中,親眼目睹了失控浸染者的力量,對這件異常物也非常感興趣,所以……”
“嘖!少廢話!”
對自己閨蜜的性格不能再清楚了,金鏡那邊的貝芙麗翻了個白眼,一邊啃著椰鬆面包,一邊沒好氣地道:
“直接說吧,這次又要找我借多少錢?”
“哎呀,這可不是錢的事兒。”
紅發局長擺擺手,笑吟吟地道:
“人家里昂一個剛入職的小新人,千辛萬苦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個異常物。
像這么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就這么被你一句話給要走了,不給他補一件好東西,你心里能過意得去嗎?”
“……”
聽到這里時,看著閨蜜那雙不懷好意的狐貍眼,金鏡另一頭的貝芙麗身體微微一僵,感覺嘴里的香橙奶油派都不香了。
三口兩口吃光了手里的點心后,貝芙麗拿出了獅子清理局局長該有的氣勢,伸手猛地一拍桌子,獅子似地瞪圓了眼睛怒聲喝問道:
“趕緊說!你到底要什么?”
“我想讓你把魔女之帚換給他。”
“呸!你做夢!”